赶 路

桂一枝23347008

<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清明,又是一川烟雨。慎终追远的时节,我像浮萍,漂在狮城。不能跪在父亲墓前,燃纸焚香,喃喃心语,那就用心灵在回忆中祭奠父亲吧。</p><p class="ql-block"> 打开记忆的存储器,父亲在风雪中赶路上班的画面一帧一帧浮现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  父亲在距离老家十几公里的县城工作,一般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大多周六回家,周日返回单位。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回家,因家里的事情耽搁了,周日没有按时离家。只有周一凌晨走,天亮前上兴保公路,边走边搭运木料的便车赶回县城上班。</p><p class="ql-block"> 从老家韩家岭到界牌垭兴保公路有近两公里的林间小路。路面黄泥土质,坑坑洼洼。小路两旁森林茂密,荆棘夹道。特别是砂包脚下到猪脑壳塘这段路经过坟地,墓碑耸立,阴森恐怖。过了这段路,才有两户姓胡的农家在路边居住。母亲担心父亲夜晚一人行走不安全,就让我送父亲一程。</p> <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大概五点左右,我和父亲从家里出发。我穿着雨衣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父亲打着雨伞就着微弱的光亮跟在后面。开始的时候,我们择着路,尽量不朝水深的地方走。不到一会儿,裤子和鞋子全都打湿了,索性泥一脚水一脚地走了。到了猪脑壳塘这一段,我脊背发凉,双腿直打哆嗦,腿子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步。不知是手电筒缺电,还是我哆嗦中滑动了开关按钮,电筒的光灭了。父亲看不见路,一脚踩到边沟里,只听“噗通”一身摔倒在地。我转身摸着扶起父亲,然后狠狠地拍打电筒,滑动开关,电筒又亮了。看见父亲满身的泥浆,脸上还有带血的擦伤。我哭着说:“爸爸,我们回去吧,您这个样子,怎么去上班啊?”父亲笑笑说,“不要紧,我们到前面的水田,把泥巴擦洗一下就行了。”于是,我扶着父亲走到不远处的水田边,用手电筒照着亮,父亲蹲下身子,在田梗上扯了一把杂草当刷子,把裤子和鞋子上的泥巴一一擦洗干净,然后洗了洗手,又开始赶路。当我把父亲送到界牌垭公路上时,父亲说:“慧娃儿,别送了,转去在胡家屋檐下躲一会儿,天亮了再回家”。说完就急冲冲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望着父亲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p> <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我财校毕业后,分到当时的建设公社(建阳坪)粮管所工作。</p><p class="ql-block"> 1982年春节,我带着刚满百日的儿子回老家过年。家人团聚,三代同堂,其乐融融。谁知从初二开始下大雪。那年代初四上班是大事。从老家到建阳坪需要先乘班车到县城,再转车到峡口,然后步行十几公里才能到达(那时峡口至建阳坪还没有通班车)。平常回老家一趟,就感到费劲。冰天雪地背着儿子赶路并非易事。把儿子冻病了怎么办?要不要请假?正当我犯愁之时,父亲发话了:“上班是大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按时报到,按时上班,初四我们一起走”。</p><p class="ql-block"> 一锤定音。父亲的话四两拨千斤!</p> <p class="ql-block">  那年月界牌垭到县城的班车一天只有一趟,是从榛子返回的。下雪天,班车一般爬不到榛子,大多爬到火石岭就往返了。正月初四第一天上班,在界牌垭乘车的人多,有时挤不上车。为了确保赶上这趟车,只有采取先北上(上榛子)再南下(返回县城)的办法才万无一失。</p><p class="ql-block"> 初四一大早,母亲为我们准备了热腾腾的蛋酒和糕点,暖胃又暖心。吃完早餐,我们麻利地做好出发前的各项准备。先用小绒毯和风衣把儿子包暖和,再用布袢袢将儿子绑在我背后。其他人也都棉帽棉袄棉裤棉鞋围巾手套全副武装,把人裹得像个企鹅似的。一切准备就绪,父亲拎着行李,我背着儿子,小妹(小妹在建阳坪上学)随后,一家四口出发了。</p> <p class="ql-block">  那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的仙侣山,隐藏在浓雾之中。近处的寨包、砂包、祠堂包像一个个雪白的大蘑菇,银装素裹。路旁的松树头戴白帽,昂首挺立,它们正演绎着“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坚韧。荆棘刺柯积雪覆盖,沉沉下垂,时不时的有绒球滑落。在雪地上行走,有时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大坑,有时一脚踩虚,一遛一飙,摔个四脚朝天。我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地到了界牌垭。</p> <p class="ql-block">  大约九点左右,开往榛子的班车来了,我们随车北上。班车在积雪覆盖的道路上爬山,就像老人爬楼梯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爬上“桃树垭”,驶过“高坎子”,当行驶到“三步两道桥”的长长斜坡时,路面结冰,车轮打滑,车子就像跳摇摆舞一样扭来扭去。突然,一个颠簸,车子打横,车头滑向右边靠山一侧的边沟。车内一阵尖叫。如果滑向左边,就会坠下高坎深壑,好险!</p><p class="ql-block"> 司机是个老师傅,沉着冷静。他让大家先下车,独自冒险倒车。大家惊魂未定,都为司机捏着一把汗。乘客里有人帮助看路,有人指挥,有人推车,可是轮子打滑,进退无效。父亲见此情况对大家说,这样不行要找东西铺路。于是大家分头寻找。我发现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一棚苞谷杆子,就和几个乘客抱了几捆回来。我们把苞谷杆子,铺在路面,边铺边推,大家齐心协力,车子终于回到正道。班车就此返回了。</p> <p class="ql-block">  到了县城,未出车站,父亲让我们在车站候着,他跑东跑西,一会儿排队买车票,一会儿排队买吃的,直到我们吃饱喝足,上了到峡口的班车,他才松了口气。他站在路边目送我们,迟迟不肯离去。</p><p class="ql-block"> 三点多钟,我们在峡口大桥旁下车。背着儿子,提着行李,和小妹一起,冒着严寒,踏着稀泥,在坑坑洼洼的简易公路上步行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建阳坪。</p> <p class="ql-block">  当我们摸黑回到单位时,主任和同事们都惊呆了。他们惊讶是什么力量驱使我们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按时返回单位的。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父亲给我的力量,是父亲对我的影响。那天晚上,县粮食局电话查询了全县职工报道情况,主任把我冒雪赶路的事当典型做了汇报,我因此受到粮食局的通报表扬。</p> <p class="ql-block">  回忆成泪,花落成伤。父亲,女儿祈祷您在天堂一切安好。女儿还将继续赶路,在人间烟火中,追寻快乐和远方。</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