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冬牧场”归来

思莜

　　这个冬天我一头扎进了女作家李娟的《冬牧场》《阿勒泰的角落》《九篇雪》《走夜路请放声歌唱》，当我带着满头的羊粪渣子，遍身的羊骚味儿走出来，已是春暖花开的春天，但我依然常常在梦中和居麻.加玛.新什别克……但更多的是与李娟跋涉在寒气袭人的冬牧场。不忍释卷的是她的《冬牧场》。

曾经被无数支悠扬舒缓的草原歌曲所深深打动，在我的心中草原就该是“奶水像河一样流淌，云雀在绵羊身上筑巢孵卵”，就该是蓝天白云水草丰美牧歌声声长调悠悠。

可李娟轻盈天真的文字却把我带到了一个原始的游牧世界。在这荒凉贫瘠的大戈壁，牧民们得服从自然的意志，南北折返不已。牧民春天逐雪而牧，秋天被雪驱南下。冬牧场中，牧民们过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生活，他们穴居地下，在大地上挖一个两米左右的坑，四壁垒上厚厚的羊粪块，连床榻也是羊粪块砌成。背雪化水而饮，烧着前一年风干的羊粪取暖，啃着干馕。零下40多度的高寒，将是怎样考验着这荒漠中的生灵。“马浑身披满白霜，嘴角拖着长长的冰凌……”这奔驰草原的骏马也被寒冷戴上了“枷锁”。“迎风眺望远方，不到几秒钟就泪流满面，眼睛生痛”难道戈壁的寒风也变成了射人的箭矢吗？“特别冷时，就吹不响口哨了。”莫非是嘴唇也冻硬了，空气也结冰啦？当寒冷席卷大戈壁时，树木花草都以各自的方式隐遁了，鸟儿飞走了，虫蛹深藏大地了，唯有这一家一家的牧民在寒冷中抗争，坚守着这一群一群的牛羊，更是守护着他们生存的希望。

李娟的书中戈壁很大，时间很长，人很渺小。时空的无限给渺小的人带来了无尽的寂寞。戈壁在那里，羊道在那里，亘古不变的季节更迭在那里。在这巨大而神秘面前，牧人只能安静地等候与盼望。诗人海子说“要有最简单的生活与最遥远的梦想，哪怕明天就是天寒地冻路遥马亡。”，这些牧人在荒野里需抛弃多余的欲望，过最简单最孤独的生活。他们最遥远的梦想就是春暖花开，就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他们需向动物靠拢，向植物靠拢，与自然融合。李娟说:“孤独是强大的独立，令我不曾畏惧人生的变故。”。这坚强的汉族小女子硬是抛弃了舒适，跟随哈萨克族居麻一家在冬牧场的地窝子里，在零下40度的大戈壁生活放牧了一个漫长的冬季。她向寒冷贫瘠的大漠靠拢，向这群朴实顽强勤劳的牧人靠拢。

在她的笔下，寒冷也是充满希望的:“寒冷的日子总是意味着寒冷的‘正在过去’。”贫穷的生活也是妙趣横生的，用羊粪砌成的墙，当“墙皮突然掉下来一块，也是被锅里炖的风干羊肉溢出的香气酥下来的。”当我读着这俏皮的文字，只闻到满地窝子的羊肉浓香。牧人在广袤的荒漠寻草逐水放牧一天，傍晚羊群和疲惫的牧人出现在地平线，是加玛和妈妈的安慰，地窝子上的袅袅炊烟是温暖是家的指引。晚上地窝子里的羊粪炉子上熬着热气腾腾的奶茶，虽然没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雅致，但这粗犷这野性是热烈是温馨。

在旷野你突然看到“五岁的叶尔保拉提实在是个漂亮的孩子。一团面粉似的雪白，睫毛又浓又长又翘。笑起来的时候从头发梢到脚趾头尖都溢着甜甜的细细的旋涡儿”。这花儿一样的孩子打破了旷野的寂寞，给寒冷的牧场带来温暖带来了快乐。李娟总是用这种轻盈描写着沉重，用温情诠释着寒冷，用平实赞美着坚强。

在她的笔端有一群可爱的牧人。居麻—— 冬牧场地窝子的男主人，是一个酒鬼赖皮鬼，但他吃苦耐劳，风趣幽默。是快乐，是生活的调味品。“妈妈”勤劳坚强热情奔放。她满嘴“老子，老子”的粗犷，在葵花地里赤身裸体奔走，居然在寒冷的北疆养金鱼，在坛坛罐罐和塑料盒里种满了花。她百折不挠是生活的希望。在戈壁放牧，在地窝子里绣花，在星光下跳舞的加玛是美的向往，美的希望。

这些牧民喜欢喝酒，经常酩酊大醉，一有闲暇就弹起冬不拉跳起舞。他们用酗酒抵抗寒冷，用歌舞打发寂寞。

李娟用轻松愉悦灵动的笔调描写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天寒地冻荒无人烟，是一群勤劳朴实顽强生活的牧人，赶着牛羊和骆驼远道而来打破了这里的寂静。他们带着希望而来，带着无数牲灵而来。这里的原始寒冷荒漠，这里的艰辛贫苦，在李娟的笔下都温暖风趣轻灵起来了。牧人们可这样坚强淡然接纳苦难，用自己对生命的敬畏拥抱生活。我很惊异:原来人有这样强大的生存力，是不是恶劣的地理气候环境激发砥砺了人的“野性”，牧人们又回归自然，与自然融为了一体？

随着科技的发达，国家的繁荣，这个只有卫星才能找得到与世隔绝的荒野终将被牧人放弃，还它宁静。这种原始的游牧方式应该是正在消逝中……这是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