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思爷爷,缅怀父亲

木野狐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祭思爷爷</span></p><p class="ql-block"> 大年三十傍晚,我们村有个不变的习俗——“送灯”,就是在先人坟前烧香,点灯,鸣炮,跪拜,以示不忘,祈求保佑。</p><p class="ql-block"> 来到爷爷坟前,深冬时节,阴雨绵绵,山风呼啸,草木瑟瑟,寒凛穿身而过。坟周围手植松柏已然长大,蓊蓊郁郁,巍巍挺拔,不畏严寒,忠诚地守护在爷爷身边,不似我等难得来此一次。</p><p class="ql-block"> 凝思中忆起一生勤劳的爷爷。</p> <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看见爷爷闲过。禾场上,锄草疏沟。菜园里,翻地施肥;稻田间,装谷束草;晒谷场,翻谷扇谷……</p><p class="ql-block"> “啊耶!那是谁在我家田塍上放牛呀?”小时候村里时不时有人会这样喊起来。</p><p class="ql-block"> “是介爹。”</p><p class="ql-block"> “哦,那就好!”……</p><p class="ql-block"> 在田埂上放牛,爷爷总是短短地牵着牛绳,从不离手,要么一上午,要么一下午,谁看见了都会很放心。</p><p class="ql-block"> 小溪畔,山坡里,爷爷有时则丢下牛绳,坐在阴凉处,时不时吆喝几下,牛也听话不乱跑,爷爷得以悠然地抽烟哼曲。</p><p class="ql-block"> 牛有没有吃饱,爷爷一看就知道:“牛肚子鼓起来,平脊背就吃饱了。”大家都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但是否知道牛爱吃尿过的草呢?跟从爷爷放牛,我亲见这是真的。 </p><p class="ql-block"> 那年月,吃集体,粮食特紧,但是碰上牛下崽或天气极冷时,爷爷就会用瓢舀些谷和着草料去喂牛。我当时很不理解,爷爷说:“冬天牛老吃枯草会受不了,也要补一补。”如今粮食多了,却难见谁家的牛能享受这等“佳肴”了!当然,现在农村几乎已无牛可放。</p> <p class="ql-block">  “爷爷呢?又在砍柴?”这是我们几兄弟参加工作后回家的口头禅。爷爷砍柴不计时间,不计多少,还从不只挑大的棍木来砍,而是高下粗细包括荆棘一路斫将下去,很有节奏。常常是几天下来,一片山除了树便是光秃秃的了。就如理发中的理光头,那是更要功夫的。</p><p class="ql-block"> 每年寒暑假,爷爷都要带我们几兄弟砍上几大堆柴,码于门前屋后,待干后再烧。那年头,看到谁家的柴堆码得越多越高,就越有一种自豪感,如今这种感觉是无从找到了。</p> <p class="ql-block">  爷爷喝酒,多喝农家自酿的谷酒,说这酒香。一般早上不喝,中午喝一点,晚上不做事就喝得多些。有时,爷爷身体不适,不吃饭菜,只喝几盅酒。有一次,我见爷爷把一刚下的鸡蛋敲破,用力一吸,和着一盏酒把有余温的鸡蛋吃了。</p><p class="ql-block"> 爷爷吸烟。烟是他自种,自晒,自切,自卷的。于菜园里,辟一方地,碎土,下种,施肥,除草,杀虫,爷爷侍弄得非常细心周到。</p> <p class="ql-block">  待烟叶长大,剥下绿叶片,用一长绳几片几片依次夹起来,挂在屋檐下晒。干后连叶带绳紧紧卷起,状如纺锤挂起来。</p> <p class="ql-block">  没有烟丝了,爷爷就从“纺锤”上自外而内抽下几片干烟叶片,细细匀匀切好,放进一烟盒大小的铁盒之内,再裁一叠薄薄的烟纸放在烟丝上。什么时候想吸烟,就掏出铁盒,拈些烟丝,紧卷成喇叭状,划根火柴,点燃大头一方——不浪费烟丝,十分惬意。</p> <p class="ql-block">  “烈日炎炎似火烧,……牛鞭一响……”爷爷又在亨唱花鼓戏了。 爷爷读过不少书,做过保长。夏夜,月明星稀,外出纳凉,爷爷常常赤膊,提一木椅,摇一蒲扇,哼曲谈古。冬天,大雪纷飞,围炉而坐,爷爷每每坐于放柴处,添柴夹火,漫自卷烟,家长里短。于是我得以知晓家族历史,惊讶当时已年近花甲的姑妈,小时因不听话而被爷爷打过屁股;得知父亲少时曾久病难愈,爷爷探寻有位高人可以医治,便不分昼夜,爬山涉水去请人家,终于及时治好了父亲的顽疾。……</p><p class="ql-block"> 回想中,爷爷已鲜活于我心中,然而我却心事未了。</p><p class="ql-block"> 爷爷有一女一子。当时,姑妈是普通人家,子女亦多,除逢年过节来看望爷爷外,平时难有大的资助。父母均高小毕业,聪明能干。他们虽然是标本式的中国农民,却尽力供子女读书,六个子女,有四人读了大学,这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是少见的。正是在农村这样一个书香之家,人人皆道爷爷是可以安度晚年了。</p><p class="ql-block"> 事实上好像也的确如此。爷爷直到去世,从没和我们分开住过。从我懂事起,我就从没有见爷爷做过饭洗过衣。每次吃饭时,好菜从来少不了爷爷的。我曾对此不以为然,但是待亲眼见到同村抚养了很多子女的老人却独居时,看到那些老人又做饭又洗衣时,我觉得父母这样对爷爷已是很了不起。在我的记忆里,父母从来没有和爷爷大吵过,小小矛盾自然是有的。爷爷年岁渐高时,父母也常对我们说,爷爷老了,脾气越来越大了,还摔东西之类的话。</p> <p class="ql-block">  我们几兄弟参加工作后,回家日少,年节自然是要买些烟酒给爷爷,还会给些钱他用。除此以外,最多就是问问爷爷的身体,好则无事,倘若他身体不适,我们除了沉默又做过什么?</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爷爷抱我,哄我,留东西给我吃,带我走好多的亲戚,讲故事给我听,教我干农活……那时我对爷爷也很有感情。有段时间读书一回家,我总要问起爷爷,愿意陪爷爷一起睡,和他聊聊。及至参加工作,我几曾递茶送饭?几曾输寒问暖?又几曾体会过他的感受?</p><p class="ql-block"> 长大学了一点知识,我有时竟想从爷爷口中亲证历史。是啊!爷爷生于是1912年,逝于1997年。这期间,他该是见证了多少人生悲喜剧啊!</p><p class="ql-block"> 我于是问爷爷抗日的历史。爷爷告诉我:“游击队员打了日本人就跑,日本人找不着他们就到处烧杀老百姓。”……</p><p class="ql-block"> 日军侵华,铁板钉钉,情况复杂,也真是难为爷爷了。我又问起爷爷同时代的名人。爷爷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忘却了,也许是知而不说,也许是……总之,我是无从知晓。</p> <p class="ql-block">  现在,爷爷长眠地下,我原本应该知道爷爷是平凡的。在他那里,没有好高鹜远,没有华而不实;他只想信自己的双手,只相信劳动创造生活;只希望脚踏实地地生活,只希望一家人安康幸福。也正是千千万万像爷爷这样的普通人家,才延续了我们的未来。我们兄弟的身上不是流淌着爷爷的血脉么?没有爷爷平凡而伟大的劳动,谈何我们家族的兴旺。这难道不是平凡中的不平凡吗?</p><p class="ql-block"> 我又清楚地记得,爷爷去世前不久,当他每次东捡西翻做些我认为无用的事情时,我为何要阻止?当他眼睛昏花一再洗脸时,我为何说那没必要?当他有时挤在门口看电视问这问那时,我为何以为他在看热闹?……思念及此,我内心阵阵燥热!</p> <p class="ql-block">  培根说:“哺育子女是动物也有的本能,赡养父母才是人类的文化之举。”世人绝大数是精心呵护子女而随其自然对待父母,子欲孝而亲不在,或许是世之常态吧?我就自然想起圣人的话——“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於犬马,皆能有养<span style="color:rgb(1, 1, 1);">;不敬,何以别乎?”和“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span>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p><p class="ql-block"> 朦胧中,我隐约看到爷爷在笑我背负孝孙之名,却难行其实。可我又分明能感到爷爷的笑是慈祥的……</p><p class="ql-block"> 山风袭来,卷走我心头的燥热。爷爷,愿您安息!</p> <p class="ql-block">被病痛折磨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缅怀父亲</span></p> <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清明节,父亲去世也有一百多天了!从记事起,我们一大家十口人各坐各方围桌吃饭的情形,犹历历在目。四十年前,奶奶去世了;二十六年前,爷爷去世了;一百四十二天前,父亲去世了。父亲的去世,悲痛愧疚无奈纷塞胸中,难以言说。是啊,普通人家,亲人去世,哀思在至亲心中。正如陶潜所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又如《诗篇》所说:“我们度尽的年岁好像一声叹息。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但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而去。”逝者已往,然而生命的长河却是无止境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愿您安息!天堂再也没有病痛的折磨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劳动了一辈子。这是父亲生前最后一次劳动的场景,在家附近开辟了好大一块油菜地。</p> <p class="ql-block">  父亲生前栽种的油菜春时繁花似锦,现在结实累累,眼见丰收在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