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畔惨案（三）

北方狼

平反问题。在唇枪舌剑中产生了结论。冷清了几十年的荒草坟。才第一次争到了几块阳光下的墓碑。

2006年，北塬县政府拨款建园，开辟了另一块墓地。在每年清明节，鲜花、列队、锣鼓，追念致词。少年儿童的敬礼，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高举起的拳头，那入队宣誓。又在口号结束中纷纷落下。因为那样的声音，离他们很远很远。

四面砖墙，封闭了另一处苍茫。还有几棵葱绿的松柏树。英雄无语，长眠地下。好象在说:“有这些，就知足啦。”

张氏三兄弟，忠诚为党，历尽艰辛。正可谓人生无憾，轰轰烈烈。在读书声中成长，在枪炮声中倒下。在动乱年代蒙冤，在拨乱反正中平反。他们死了，却同活着一样。历尽了资格政审，遍涉了风雨兼程。因为他们，与政治语言同步，和国家命运，息息相关。

2018年秋天，有一行几人去了北塬，参观了北塬县张氏四位烈士的烈士陵园及仅只有两间房子的一个小型纪念馆。去烈士后代家里了解了一些情况，烈士家属坐在门房下正在剥脱刚从树上採摘下来的绿皮核桃。

她笑着说：“很想和你们握一下手，你看我这正剥着核桃的手，很黑，很脏，实在不礼貌，走，咱坐到窖洞里去喝上一杯水！”

当问到：“听有人讲，你们的家庭有着光荣的革命历史，县上把你家宣传为北塬县的‘第一家庭’，现在社会上花钱就能买社保，开上宝马都能领低保，当地政府对你们家是怎样落实国家烈士遗属优抚政策，怎样照顾的？”

答：“有政策，那是针对烈士第二代，第三代就不会有人管了。”

问：“我国有一个古代成语，“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说到了你这一代，是烈士的孙辈，没有人上门关心了，那么第二代呢？比如你爸，你姑母那一辈人，那可是烈士的儿女呀！有没有享受到国家相关政策的照顾，比如扶贫，子女入学，参军，入党，招干，招工。就没有享受到一点国家优抚性照顾？”

答：“谁照顾谁哩，照顾啥哩？赶上文化大革命，给我家定了漏划富农，只批斗都挨不完。入党，招干，招工，征兵。这些好事哪里能轮上咱？就连想都不敢想。连烈士的墓都被人挖了，清理出烈士陵园，弃尸荒野。由我家人整了干骨，埋在村头地里，连参加红军的张治安的女儿，一共四座坟墓，县上栽了几棵树，立了几块碑，搞了几块展板，圈上了围墙，这一搞，烈士的在天之灵就都能受到尊重了。”

问：“烈士是1936年12月战死的，碑是哪一年立的？”

答：“2006年，是北塬县人民政府修建的。”

问：“这事说起来从事件发生到立碑纪念，也该有70年的历史了，真是迟到的正义啊，但正义并没有缺习。现在国家政策好了，对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投资力度很大，你都没有给政府写一个报告，丰收之年也有薄收之家，你就说你家里收入不高，遇到经济困难，我相信他政府多少都能给你照顾一点。不领白不领，领了也白领，没有烈士前赴后继坚持斗争，哪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吃水不忘掘井人。这笔钱你领过吗？”

主人笑着说：“还要啥哩吗，那些都是很早年代的陈年旧事了，咱还说那些干啥呀？日子能过得去就行了，娃娃们都去城里打工，就我和他爷在家里管孙子。出产的核桃，到了冬天能卖多少是多少，就是为了补贴一点家用。人人都伸手向国家要钱，咱的国家哪里有那么多钱呀？烈士的后代，就要有象烈士一样的胸怀。只有这样，咱们的国家才能繁荣昌盛，兴旺发达。”

茶香何恐嘉宾少，酒醇不怕巷子深。

餐厅的墙壁上有一幅标语文字：有一种节约叫光盘，有一种公益叫光盘，有一种习惯叫光盘，有一种美德叫光盘。

那天中午在北塬县城吃饭，县上的几位干部参与了接待，吃饭期间，大家都说：“这几年中央颁布了《八项规定》，反对大吃二喝，提倡光盘行动，这种正风肃纪的干部作风的确好，要是放在2012年以前，就象咱今天这样的场合，大家还不喝他几瓶茅台？”

北塬，曾有着光荣的历史，英雄的过去。人杰地灵，雄才辈出。淞沪抗战，有一个名叫王晨北的人。和地下党在一起，在上海战区搜集到不少军用物资。他们斗智斗勇，私购军火，把整列车的物资，送到了红军的营地。

一九三五年。几经周转。把两部电台，送去圣地延安。武汉失陷后。他担任西安情报处处长。蒋军撤退东北，情报绝密，来得是那样，准确、及时。

“关门打狗!”西柏坡，痛下决心。三大战役，首先从辽沈，拉开了战幕。

解放初，王晨北担任了西安市公安局局长。剿匪镇反，他总是，指挥若定，从不失算。毛泽东说:“庞智，是无名英雄。”

1952年，王晨北调去北京。在封锁禁运的国际环境中。他在西欧用率直的好感，购回了紧缺建设物质优质钢材。

专家说:“王晨北，一毛不拔，他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生意场上，他购买的那批法国钢材低于国际价格，因为他说了许多让人听不懂的陕西关中大实话，把那些洋人们全都逗笑了。”

1962年，受到康生诬陷。从此牢狱、流放，鲜有人生坦途。他不平，他抗争，他写诗：

冤狱廿载气犹豪，革命恨无杀人刀。

他日若得龙泉剑，敢与天公斗三遭!

他无私无畏，光明磊落。向党交出厚厚的，《申述材料》。要把忠诚为党的过去从头写起。

1979年，王老终于平反昭雪。北塬人说，他出生在本县呼家庄。1985年，王晨北为中国革命奋斗到生命最后一息。享年八十一岁。

张治安，追随革命，四处找党。见到王晨北，他说，“我要加入中国共产党。”

王晨北说:“党你还是服从大局暂时别入。你见过那个共产党员，领导着一支国民党的武装？你要潜伏下去，做黑皮红心的保安团长。为党保住关中东路地下交通，这就是党交给你的最大任务。”

那一年，北塬一带发生了大旱灾，竭泽无水，户户短粮。树皮草根民相争食，王晨北接受了新的任务，又奔赴了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