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的女人

云上飞

这是一个深度悲催的情感故事。

她，日以继夜地守望着大海，从青春淑女时的盼望，到落寞耆婆时的失望，那逝去的大好年华，执着守寡不怨不悔！

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看起来孱弱无比，却有着坚韧不拔的性格和执着的自信，与命运的不公奋斗一辈子！

1941年春天，在日军血洗菲律宾之前，吴妈和丈夫携带着一儿一女，逃出吕宋岛，在浩瀚无垠的海洋里漂泊十几天，冒死回到晋江老家。

老家，是一个靠海的穷山村，落后、愚昧、文盲……。家里守着祖上留下的几分田地，只能种点番薯和菜蔬，难以养活一家人。

日军投降那一年，丈夫只身返回菲律宾谋生，留下四个幼稚的孩子。分别时，丈夫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我会一生一世守护着你们。”

但是，战争年代，菲律宾的钱寄不过来。那年，吴妈才28岁，最大的儿子8岁， 最小的女儿2岁，拖儿带女，天晓得，今后该怎么样活下去！

吴妈的丈夫去菲律宾没几年就出事了，老天注定她28岁那年，成了见丈夫最后一面的日子，开始了没有尽头的守寡生涯。

天塌下来，她嚎啕大哭，带着一套茶具去海边，与丈夫隔海饮茶。迷茫无助的眼神，波涛汹涌的泪水，似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浩瀚无垠的大海，还有吴妈那已经麻木的双手，一杯又一杯地往大海里挥洒茶水。

吴妈是一个坚强不屈的女性，她经常说：“有我在，就有孩子的未来。”于是她买来一部缝纫机，日以继夜做针线活，赚点手工钱维持生计。

吴妈是村里少有的热心人，那个人家办喜事，总要请她去掌厨，做糕点。那时没有钟点工的概念，不算工钱，都是邻里之间相互帮忙。

不过村里的人都知道吴妈家里没有经济来源，经常大包小包地给她送食品。难怪村民都说，“吴妈的孩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1958年吃大锅饭的那些日子，吴妈自然而然成了大锅饭的掌厨。

村东的庙堂里支起两口大铁锅，她带着几个女人给村民做三餐饭。每天她总是为村里的每个小孩子，准备一小块清蛋糕，她经常说孩子是我们的未来，不能让孩子挨饿。

好事的村民又多话了，“吴妈养活了村里百家人！”真的是风水轮流转，你养活我，我养活你，朴素的村民朴实的话，和谐友爱的一村子。

吴妈年轻时在国外接受了西方教育，思想比较开明，性格爽朗。看到村里文盲很多，孩子不喜欢读书，心里很不好受，经常挨家挨户说服孩子上学。

尽管自家非常贫困，却拼命挤出一点针线钱，给上学的贫困孩子送去一付“笔墨纸砚”。村里的小孩子都很尊敬她，遇见时总是亲热地叫一声“吴妈妈”。

她自己的孩子也都教育成才，在贫困底线挣扎着的家庭里，竟然飞出了二个大学生和二个中学生，为落后的小山村扬了名，为国家培养了中高级人才。

带着茶具去海边与丈夫隔海饮茶，已经成了吴妈至死不渝的习惯。

每年的节假日，如元宵、清明、端午、中秋、冬至、年兜……海边总是有着吴妈对海饮茶的影子，几十年如一日。

元宵夜放飞“苦泪灯”，她与别的侨眷一样，都要写一张纸条“祝夫君在南洋安好”，然后亲手粘贴在苦泪灯上，她非常相信，苦泪灯能带着她的祝福飞到菲律宾。

然而大埕上鞭炮齐鸣，人们都在外面闹新年，她却一个人回到孤独的房间里，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拼命地流泪，苦泪灯的泪水啊！

元宵节团团圆圆，家乡的风俗是早上合家吃“状元圆”，晚上合家吃“润饼菜”。她总是装一碗状元圆，亲手包二只润饼菜，放在八仙桌的主位上，教育孩子们要掂记父亲。

没有谁能理解守寡女人的内心，她能博大宽厚地包容世间这一切。这不是对封建伦理道德的慎守，而是对亲人忠贞不渝的眷恋和负责。

88岁那年，她安静地走完这一生，善良的吴妈，一路走好。其实她并没有离开我们，只是换了一个方式存在。

村里的人永远不会忘记她，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族人和吴妈的子孙为她做了一个大墓，落葬在家乡的岩山东麓，依山望海，前方就是波涛滚滚的大海。

每年清明节，村民都不约而同前来祭扫，墓园打扫得干干净净，摆设着好多好多鲜花。“清明献纸”的五颜六色小纸片，就像无数小彩蝶，翩翩起舞，迎风飞翔。

墓碑的青石台上，总是摆着一付茶壶、茶杯和茶盘，还有一罐铁观音茶叶。对茶当歌，与丈夫隔海饮茶，这是吴妈生前的习惯。

吴妈，望海的女人！伟大的女性！

文字：云上飞 （原创）

图片：网络（致谢）

音乐：悠悠我心 （二胡）

落笔于2023年4月4日 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