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鳏山寡山那些事吗？

林中一木

吴山前鸟瞰

朋友！您到过鳏山寡山吗？您知道鳏山寡山那些事吗？

“没到过。不知道。”这是多数人的回答，那是肯定的。因为昨天的鳏山寡山鲜为人知。

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光是描述单身平民，就有四个不同的汉字。无妻或丧妻的男子叫鳏；妇女丧夫曰寡；幼年失去父亲或双亲的称孤；年老没有儿女的为独。

说来也巧，杭州周围有四座用鳏寡孤独命名的小山。

说山之前，先须介绍一个人。此人就是明嘉靖中期至万历初钱塘才子田艺蘅。

田艺蘅，明朝文学家，字子艺，号品嵓，浙江杭州余杭人。曾任徽州训导，罢归。又曾任应天（今南京）府学教授。博学多才，擅长诗文，能文能武，为人高旷磊落，好酒任侠，性情豁达，善为南曲小令，老愈豪放，斗酒百篇，一生著作颇丰，著有《大明同文集》、《留青日札》、《煮泉小品》、《老子指玄》及《田子艺集》等。

有其子必有其父。田艺蘅之父田汝成，字叔禾，嘉靖五年考中进士，曾任南京刑部主事、礼部主事等职，又历官粤、桂、黔、闽，官至福建提学副使。后罢官归里，盘桓湖山之间，遍览浙西名胜，著有《西湖游览志》、《西湖游览志余》等。

田汝成原籍钱塘县万岁里（今良渚歌罗桥一带），与余杭文士蒋灼意气相投，于是迁居蒋灼家乡方山附近（今仓前高桥田家角）。

田艺蘅自幼深得家传。五岁受祖训，九岁通诗文。十岁随父到安徽当涂，赋下令人称奇的《采石怀古》一诗：“白玉楼成招太白，青山相对忆青莲。寥寥采石江头月，曾照仙人宫锦船”。少年时游遍姑苏、滁州、金陵、楚地，足迹逾五岭八桂。他博览群书，学识过人。后因七试不遇，便寄情山水，以诗文为乐。

田艺蘅对官场不感兴趣。明嘉靖年间，东南沿海深受倭寇掠扰，田艺蘅出入行阵五年，英勇抗倭，曾屡建战功。倭乱平息后，当局上奏朝廷为他请功授职，被他以“非所志”婉辞。

看到这里，你定会追问鳏寡孤独四山与田艺蘅之间的关系吧！千万别急，让我慢慢道来。

据查，上面四山的文字出于《嘉庆余杭县志》。县志中田艺蘅所著的《留青日札》中有如下记载：“杭有鳏、寡、孤、独四山，皆了然无依，挺然独峙之名。今孤山，在钱塘西湖，世所著者。独山在仁和横里，亦通津，人皆望而知之。寡山在余杭支巷界。惟鳏山，众皆不知所在。盖即寡山之西，一水之隔，今俗名鱼山。鱼者，鳏字之省文，而传误者也。”

鳏、寡、孤、独均为低矮的小山，海拔无一超过百米，却个个“了然无依，挺然独峙”。田艺蘅对四山的具体方位均有清晰交代：

孤山在杭州西湖。位于杭州西湖的里湖与外湖之间，是西湖中最大的岛，更是文物胜迹荟萃之地。早在明朝就已“世所著者”。如今更是闻名遐迩，妇孺皆知。

独山在仁和横里（今属临平崇贤街道）。独山，连脉皋亭（杭州城北皋亭山），位于大运河东侧。因它的外形像龟或鳌，又称它“乌龟山”或“金鳌山”。

寡山位于余杭支巷界（今属余杭仓前街道），鳏山“即寡山之西，一水之隔”，“俗名鱼山”。那为什么现在与寡山相对峙的是吴山呢？问题出在方言上。“鱼”、“吴”在仓前方言里发音相近，大约后来大家叫它“吴山”叫顺了，俗名“鱼山”反倒被遗忘了。至今，当地土话还是称“鱼山”。我老家就在“鱼山”脚下，小地名叫“鱼山前”。

下面就重点说说鳏山和寡山的乡间故事吧！

在鳏山和寡山当地，一直流传着“神仙一担挑两山”的神话故事。大禹到禹航治水时，刚把西天目山脉的洪水通过苕溪疏浚至太湖，但杭州西北的平原地带仍是一片泽国，大禹请了一位神仙前往处置。神仙肩上挑了一副担子，由西向东，边走边将堵塞河道的淤泥放入担中。中午时分，路越走越远，担子也越来越沉，腹中空空的神仙脚下一滑，便坐南朝北屁股着地，肩上的扁担从背后抛出，担子里的泥土也来了个底朝天。他用右手在前方撑了一下才爬起身来。等神仙起来后，洪水迅速退去。

神仙这一跤，摔出了奇迹：

前后两个箩筐的泥土分别堆成了鳏山和寡山两座小山，鳏西寡东。他屁股着地的位置印出了一个半月形的寡山漾，右腿位置是一条沿寡山西侧向北延伸的河流，左腿位置是一条沿鳏山东侧北连长桥港的河道。他右手支撑地面留下的是一个巨形手掌印，五指成了五条河流，掌心便是五龙漾。背后抛出的扁担正是目前东西流向的吴山至高桥的河道，西接余杭运河源头，东通杭州。

神仙摔跤，既造了两座山，又疏通了河道。

老人们还说，鳏山东高西低成长蛇形，是一条龙；寡山呈鸭蛋形，是一只凤。两山相距不足千米，龙凤隔漾遥相呼应。

水乡古镇吴山前原有一座古老石桥，桥名“龙凤桥”。现在运溪高架与鳏山的交汇处当地人称“龙腰”。

旧时，鳏山上有一座庙。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大小庙会。如果遇久旱无雨，乡里百姓会抬着庙里的张老相公菩萨游乡求雨。

60年代前，山的南坡自东向西，有三座高大醒目的石牌楼，分别称头牌楼、二牌楼和三牌楼。据说，南宋时期，王家有一女子嫁给朝庭高官，鳏山南坡是朝庭赐封给王家的土地。牌楼也是那时所建。

除了王家，还有吴家。鳏山东侧山脚下有个叫上山头的村落，那里是吴姓的聚居地。因鳏山即吴山，故吴姓与鳏山更有渊源。在吴山集镇西侧，原来有一座石桥——“吴家桥”，桥边废墟地带有一“吴家弄”。可见吴家是有故事的。

过去，吴山一带河流纵横，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鱼米之乡，丝绸之府，又盛产竹笋，吴山前是商贾云集且颇为繁华的水路码头。

与鳏山一水相隔的寡山则更有文化底蕴。究其原因，盖因田艺蘅。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寡山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寡山是田艺蘅的隐居之地。

田艺蘅曾隐居于寡山东南山腰的朝天洞。据《嘉庆余杭县志》记载：“钱塘田艺蘅，字子艺，有别墅曰品嵓，又曰香宇，在寡山之东，名曰寡山书屋。石刻小小洞天、品嵓等字，为刑部郎中、莆田陈应时醉后书，甚奇古。又有白云山房。”

田艺衡为什么有家不住，偏要到寡山石洞筑别墅隐居，是因为他崇拜一个人。此人便是唐朝吕洞宾。他很向往纯阳真人吕洞宾在华山修道成仙的故事。古代姓氏中，除名、字外，还有号。“吕嵓”是吕洞宾的名，而田艺蘅把“品嵓”作为自己的号，可见吕洞宾在他心中的地位。

田艺蘅选择寡山隐居，因为寡山洞多岩奇，钟灵毓秀。惟有寡山才是他品嵓修道之地。在山水清幽的寡山别墅（香宇、白云山房、寡山书屋、小小洞天）内，邀请刑部郎中陈应时、黄主簿、范禹臣、蒋灼等诗友知己斟酒赋诗，完成他修道生涯。

寡山上留有二处摩崖题刻，分别在二个洞窟之中。

其中，东侧的洞较小较浅，也就是田艺蘅“香宇”别墅，洞口左侧山崖刻有“香宇品嵓”四个大字。系田艺蘅好友刑部郎中莆田陈应时醉后所书。

陈应时即陈甘雨，字应时，号少渠，福建莆田人。明嘉靖二十三年中进士，二十四年任莱芜知县。泰山石刻“中流砥柱”就是陈时任莱芜知县时所书。

西侧那个洞较大，内侧洞顶有一天窗，可仰视树木天空。洞窟左侧岩壁上镌有“小小洞天，吕嵓升仙，再加一口，妙品元田”。落款为“甲申主人”。此洞估计就是田氏的“白云山房”别墅。因有吕嵓升仙诗句，后人称此洞为神仙洞。

根据《嘉庆余杭县志》对二处石刻的记载，再对照其他资料，对当时情景可作如下复盘：

寡山东南山腰的香宇别墅内，陈应时在主人田艺蘅盛情招待之下，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得云里雾里欲仙欲醉时，陈郎中诗兴大发，突发奇想，泼墨书写“香宇品嵓”四个大字之后，仍觉雅兴未尽，又情不自禁地写下“小小洞天，吕嵓升仙，再加一口，妙品元田”四言小诗。

田艺蘅看罢此诗，正中下怀，连称妙哉妙哉！便在诗末补上“甲申主人”的落款。

四言小诗，言简意赅，惟有知音才能道出主人的心声。诗中“小小洞天”说的是主人的香宇书屋。第二句“吕嵓升仙”，引用纯阳真人吕洞宾修道成仙的故事，以“吕嵓”暗喻田艺蘅。“再加一口，妙品元田”系陈郎中把双口“吕”改为三口“品”，并用妙品圆田艺蘅修道升仙之夙愿。四言小诗是对“香宇品嵓”的诠释。

至于“甲申主人”，据查嘉靖时没有甲申年。有的文章中解释是田氏的号，但我更倾向于是他的别墅名。因为甲申二字之形与主人的田姓相似，且此洞右侧很深（见上图），上面又通天，又形如甲申。

除二处石刻，《留青日札》中还留有相聚寡山期间的不少诗文。

有《陈郎中枉驾白云山房》诗云：青云方念尔，忽到白云间。已是三年约，何妨一日闲。笑谈天上接，鼓吹月中还。留得淋漓墨，余光照小山。

《喜黄主簿来游品嵓，小小洞天》诗云：琼海八千里，君来六月中。独游知母老，卑宦惜儒穷。径偃承车草，林开展席风。暂栖鸾凤翼，谁不诵黄童。

钱塘范禹臣访艺蘅于香宇，遂游嵓，赠诗云：从来野性耽幽赏，此日怀君入紫霞。遂有洞天堪避世，喜无尘鞅可移家。遥知敝鳥凌松杪，共汲清泉试茗芽。独让子方才思好，著书今已近三车。

蒋灼《和范禹臣过寡山书屋》诗云：殂暑初当六月余，故人飞盖出郊墟。欲寻松菊迷荒径，爱访烟霞有胜居。鸡黍旧盟犹恋恋，肩舆临别更徐徐。山中不独书堪著，典水期君共钓鱼。

好友蒋灼有《夏游寡山寺，暴雨晚晴》诗：岩各驱新暑，衣襟已自凉。忽然来急雨，又复对斜阳。醉卧头陀石，筵开般若堂。泠泠飞涧水，何惜更流伤。

寡山摩崖题刻，2004年被列为杭州市文物保护点。2009年被列为杭州市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余杭区文广新局、仓前镇人民政府出资对题刻进行保护；2017年，余杭区文广新局、仓前街道办事处出资对寡山摩崖题刻进一步保护，修建上山道路，修复观景台。

60年代前寡山西侧山脚下有一庙宇，人们称“下庙”。上面还有一个“三官殿”，殿中有三个官的塑像。之前听老人们说过，田艺蘅是三官之一，其他二位是谁已无从考证。

寡山除摩岩题刻，山脚下还有石窟。石窟在被发现之前，只是一口四五个平方名为“龙潭“的小水潭。水潭虽小，却深不见底，无论洪涝与干旱，水潭始终保持同一水位。

2000年6月，当地村民怀着好奇心，用水泵抽了五天五夜，才发现水潭下方竟然是一个深达50余米的石窟。石壁上有铁钎开凿的明显痕迹。三个主洞穴上下呈阶梯状排列，纵横跨度较大。后经地质专家和文物专家勘探鉴定，证实这是宋朝时期的采石场遗址。

寡山上还有大小不等的十几个石洞，当地人叫得出名字的就有亮洞、暗洞、神仙洞、朝天洞、锅子洞、猫耳洞、行灶洞等。

寡山暗洞

据《杭州市重大建设项目“十四五”规划项目表》内容显示，将在吴山寡山一带建设杭州第二植物园。将秉持高质量发展的要求，以全球同气候带植物收集、保存与迁地保育为主，建设国际一流、长三角顶级大型植物园。同时，准备建立长三角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基因库。选址范围包括云城中央公园和两山郊野公园，分为近、中、远三期建设，总占地面积3-5平方公里，拟投资90亿元。

鳏寡同园，龙凤呈祥。明天的鳏山寡山，让人期待哟！进入新时代，鳏寡孤独今非昔比矣！

朋友，若干年后，当您带着好友循着杭州市第二植物园林荫道上的石阶，寻觅钱塘才子田艺蘅的隐居之地，实地欣赏“香宇品嵓”和“小小洞天，吕嵓升仙，再加一口，妙品元田”的摩岩题刻时，您已是一位业余导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