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脑畔山</b></p><p class="ql-block"> 脑畔山,喊了几十年的地名,写出来还是有点拗口,窑洞外顶部,陕北话谓之脑畔,脑畔背靠的山,便叫脑畔山。</p><p class="ql-block"> 记忆里,一条窄陡的土路,长满酸枣刺,爬到高处,上山的路像一条战壕,两侧几米高的土梁,天然还是人力形成,不得而知。壕沟中段路边,有一黑黑的洞口,深不见底,每次走到边上,总要扔块土疙瘩下去,听声闷响。据说这是防空洞的烟道和通风口,那个年代,每个村都修有防空洞。</p><p class="ql-block"> 山上有棵杏树,有些年头了,树身粗短,树冠向四周伸展,适合攀爬,杏花谢了,结出小拇指大的青色小杏子,咬一口,酸水四溢,杏核尚未成型,碾在手指,白白的,软软的,那是除麻辣根外,春天给孩子们最早的馈赠,不等杏黄便枝头空空,被馋嘴猴们扫荡净尽 ,所以,我们从来不知道那棵树成熟的杏子甜不甜。</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山上没有几棵树,不光脑畔山,周边的山都光秃秃的,窑洞窗户上那根横梁便是难觅之物,只有粗直且长方堪大用,否则只能拼接,民间讲究大梁是不能拼接的,大概有不成材之意,不像现在,门窗已被铝合金,不锈钢材质替代,漫山遍野的槐树,英雄无用武之地。</p><p class="ql-block"> 山上,有那种不很陡的漫坡地,也修有梯田,边边角角的土地都被开垦出来。社员吆着牛犁地,犁不到的地方用镢头开出来,种着各种农作物,洋芋,谷子,糜子,黑豆,没有一块闲置的土地,一年下来,社员的肚子还是瘪的。</p><p class="ql-block"> 逢年过节,跟着大人上山烧纸,冬天,收过庄稼的地一片灰败,埋人的地方显得生机盎然,小小的土堆边,长有焦蒿,酸枣,柳树。尤其有一种野果子叫茹茹,麦收时节,茹茹熟了,长满尖刺的枝条上红红的果子一串一串,克服害怕鬼魂的念头,结伴同去,满嘴红红的汁水,那是另一种甜。</p><p class="ql-block"> 脑畔山留有深刻记忆的有几件事,一是鬼火,有小伙伴绘声绘色的描述,曾见过一团火在坟头飘来飘去,那是人的灵魂在游荡,是谁家的祖先,认不出来,以至于晚上远远看见路人提着的灯笼亦或手电筒,便以为是鬼火,四散而逃 ,那时候没有电,乡村的夜晚都点煤油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还是梦想。</p><p class="ql-block"> 另一件事乃亲眼所见,一老奶奶乏倒了,陕北方言就这么讲,就是鬼混附体,有一大妈去世,就埋在脑畔山,第二天这位奶奶便乏倒了,躺在炕上,用去世大妈的腔调述说着她身前身后的事,神奇的是,有些事只有家人知道,外人并不知晓,大妈的子女跪了一地,叩头祷告,那种神秘的氛围让人不寒而栗。</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就只有艳羡了,那会没有电视,没有手机,除了课本之外,可看的书也极其稀少,娱乐模式匮乏,大人孩子流行一种游戏“掀棋棋”,掀字是否准确,不知道,取掀开棋子之意,和现在的象棋一样,但数量和玩法不同,那时候谁有一副棋子极其牛掰,棋子是用一种很罕见的长在脑畔山悬崖边的树木的根雕琢而成,得找到粗细适合做棋的树根,还得切割,打磨,雕刻,自然金贵。棋子装在小布袋里,摇一摇,哗啦啦响,收获一众小伙伴艳羡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后来,山上树多了,山也似乎变小了很多,再没有人在山上种庄稼了,有人去世,还是埋在脑畔山上,不过,不再是小小的土堆,下面是砖砌墓室,上面是砖塔,也有石材砌的塔,花色各不同,有的墓地周边还垒了砖墙,每一座墓地占地广了,不似先前的小小土堆,先人们也豪阔起来,以至远远望去,塔连着塔,脑畔山自然成了陵园,故去的人便会拥有一座小小的砖塔。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静静的躺在哪里,再也没有鬼火的传说,一切纷争戛然而止,除了祭奠时的冲天炮声。</p><p class="ql-block"> 春天来了,桃花开了,远远望去,洁白的桃花掩映着座座塔尖。</p><p class="ql-block"> 脑畔山,也许,大概,每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心中都有一座自己的脑畔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