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春秋，青阳山息殴，张钿回忆录（20）

张 钿

　　1995年4月，我被调任市委信访局副局长。

可以说，我的一生所从事的工作岗位没有一个轻松岗位，信访局又是一个热门部门。

1991年以来，我们国家进入以反映现实问题为主的信访高潮以来，我市县以上党政信访部门受理群众来信来访每年约有14000多件次。人数较多、规模较大的集体访每年约有600多批。这些集体访问题（城区除外），从地片划分分析，经济不富裕地带，即东部大名、魏县、临漳、成安、曲周、鸡泽等县以及永年县东部当时主要是农民负担过重、农村财务不清、计划生育处事不公、干部违法施政等问题。经济发展比较快的地带，即铁路沿线两侧和铁路以西峰峰矿区、武安市、磁县、邯郸县、涉县以及永年西部矿点密集区主要是经济利益的纷争产生的法入与法人、法人与公民、公民与公民之间的群体性闹事以及市、县、乡周边地带群体纠纷械斗事件。

有人说信访局长这个岗位，“好汉子”不干这个活，“赖汉子”干不了这个活。因为这个“活”属于“高危岗位”。

我刚到市信访局两天，局长李玉良在中华大街市政府对过的信访三处接访，就发生了一个上访人带着炸药包上访的事件。李局长临危不乱，现场指挥，在报告公安机关的同时，让接待人员正常接待以稳定他的情绪。趁他不注意时，一信访干部猛的跑过去抢过炸药包扔出门外。慌乱中，炸药包扔到门外一个信访局工作人员身上。万幸的是炸药包没有爆炸，公安部门迅速做了后续处理。

接着，我又听到了一个“凶险”的故事。一个月前，我局武长太副局长在险峻的青阳山现场平息为争夺青阳山顶的奶奶庙武安县和涉县两县农村200人对200人的群体械斗事件。

被誉为“天下之脊”太行山绵延数百里，当属武安县境段雄奇、灵奇与秀美。美丽的传说、飘逸的神灵就在这奇山丽水之间。

一座高峡平湖”京娘湖”演绎着宋太祖千里送京娘的故事，这个故事有“娘”。闻名天下的道教名山古武当山座在武安与沙河之间，丹霞绝壁之顶的老爷庙里有“老爷”。处于武安县与涉县之间险峻的青阳山顶的“奶奶庙”里有“奶奶”。武安人晦气的说，“老爷”被沙河人从北面爬上山械斗争夺，武安人刚夺回来。“娘”在武安中间地带还算稳当，可是，青阳山上的“奶奶”又要被涉县人争夺走了。

平息青阳山争夺奶奶庙的群体械斗事件，信访干部冲在前线。

座落在武安与涉县交界处的青阳山海拔1400多米，其顶峰的“东顶老奶奶”庙，与“西顶老奶奶”涉县娲皇宫并称为姊妹庙，号称“二奶奶”。青阳山两侧的武安前、后李甲村和涉县禅房村为争权“二奶奶”属欲发生大规模械斗。

为平息械斗，市委责成信访干部到现场去做制止和调解工作。前方不断传来信访干部为了群众的平安而付出心血的感人事迹。我意识到，应该对外界披露信访干部默默无闻的付出和为了百姓安宁的奉献。同时，如何接待处理棘手的信访问题，我们也需要学习和借鉴。于是，我找去过前方的时任市信访局“人民意见和建议征集科”科长李文龙了解了情况，写了《心系青阳山》的通讯，发表于《河北信访》1995年第8期。这是市信访局有史以来第一次用长篇通讯的形式报道处理信访事件的全过程。全文如下:

心 系 青 阳 山

张 钿 李文龙

三月的青阳山，春意盎然。一片片翠绿的松柏，一丛丛粉红的山桃，一簇簇金黄的迎春，把这座陡峭的山峰装点得多姿多彩。

然而，居住在青阳山东西两侧的武安市西蛟乡前、后李甲村和涉县王金庄乡禅房村的村民 们却无心欣赏这明媚的春色。因为此时此刻，一场因青阳山奶奶庙权属纠纷引起的大规模群众械斗的阴影正在向青阳山悄悄地袭来。

近年来随着商品经济的洪波涌起，旅游事业的蓬勃发展，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里人开始意识到，老祖先们遗留下来的奶奶庙恐怕是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你看人家西顶老奶奶（娲皇宫）一年收入就是几十万，比开个工厂都合算。咱们昨不为东顶老奶奶重建庙宇，再塑金身呢!于是涉县禅房村的村民们便筹集资金，背砖采石，伐木购料，在青阳山奶奶庙旧址重新建起了庙宇。于是，一度中断的香火又旺起来了，每年农历初一至初八、七月十五的庙会又热闹了起来，当然也随之带来了让山里人颇为眼热的一笔香火钱。为此禅房村与前、后李甲村的矛盾便出现了。前、后李甲村的村民们气不忿:凭什么祖祖辈辈三家共有的奶奶庙归了禅房村一家呢?禅房村村民们也颇为不满:我们投资建的庙，有点收入你们眼红什么。于是双方的裂痕日深，矛盾不断激化，终于在去年的农历三月庙会上，双方在山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打架损物事件。

为稳定群众情绪，控制解决这一问题，去年8月，邯郸市靳立文副市长召开了专题协调会，拿出几条处理意见并形成了会议纪要。关于权属问题责成中级人民法院认真审理，依法判决，以防再次发生械斗事件。之后，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和市信访局李玉良局长又多次提请武安、涉县领导，要对群众负责，要密切关注这一事态的发展，不要使矛盾激化，防止再次发生械斗事件。

然而事与愿违，今年3月29日，邯郸市信访局接到涉县方面的情报，青阳山庙会将至，双方因权属纷争和去年械斗仇气未消，群众情绪激愤，磨拳擦掌，正在准备大规模的群体械斗。

铁锨、镢头准备好了，木棒、裤镰准备好了，甚至连土枪土炮都有可能用上。

于是青阳山两侧战云密布，气氛骤然紧张，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消息传来，邯郸城里的父母官们非常重视，焦虑万分。主管信访工作的市委副书记董强、副市长靳立文同志立即电告信访局长李玉良同志，火速派得力干部前往武安、涉县协调此事，无论如何也要制止住这起械斗事件。

情况紧急，刻不容级。为了无辜而善良的村民们生命财产的安全，李玉良局长决定派熟悉这一情况的武长太副局长率员马上出发，前往现场协调处理这一棘手事件。

武长太副局长一行匆匆赶到武安市，马上向有关人员询问了情况，商定了应急措施，要求千方百计稳住群众，控制事态，无论如何不能发生群众械斗事件，平安渡过三月初一至初八的传统庙会。至于权属问题，等待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目前先按市长办公会纪要精神执行，暂由涉县文物保管所管理。要求庙会期间搁置事端，不提权属，不争是非，顾全大局，维护维定。

随即，武长太同志和武安市信访办裴森林主任等人驱车百里，翻过险峻的山路，马不停蹄地赶到被称为武安市小西藏的边远山区一一西蛟乡，给乡干部布置了硬任务，要求乡村干部全力以赴，做好群众工作，任何人不得上山闹事。庙会期间，驻乡民警、乡村干部及武安市信访办的同志都要到山上盯住盯死。

为了沟通情况，共同做好稳定工作，武安市派裴主任随武长太同志一行于3月31日赶到涉县，与副县长吕忠魁、县委办副主任刘俊恒、县信访办主任张陆生等同志一起分析了形势，研究了措施。

涉县有关领导马上专程赶到王金庄乡召开了干部会，要求把稳定工作做实做细，把土枪土炮全都收起来，任何人不准挑起事端。

4月4日下午，市信访局又接到涉县方面的电话称:武安有200多人上山把涉县管理人员及群众赶下了山，还在3日晚上砸了奶奶庙里的牌子和几口锅，要求市里赶快派人处理。

与此同时，靳立文副市长来电要求信访局马上赶到现场。

于是，武长太副局长立刻带人匆匆登车，迎着落日的余辉，火速赶到了武安市。立即向武安市委秘书长贾考文同志通报了这一情况，要求武安市马上增加力量，抽调得力干部和公安干警上山维持秩序。晚上10点多，武局长一行和武安市委秘书长贾考文、政府秘书长杜洪志、公安局政委蔺如祥带领30多名干警以及徘徊办事处的有关同志共40多人，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赶往西蛟乡。

汽车在险峻的盘山公路上左转右拐，一会儿爬上陡峭的山峰，一会儿钻入险恶的山沟。在雪亮的车灯照耀下，汽车一会儿好象开到了悬崖边上，汽车仿佛马上就要掉入无底深渊。一会儿峰回路转，拐过急转弯又擦着刀削般的山崖急驰，真叫人提心吊胆。

夜里11点多，赶到了西蛟乡政府。大家汗也顾不上擦，水也顾不上喝，马上召开了乡干部紧急会议。听了西蛟乡干部的汇报后，贾考文、杜洪志秘书长斩钉截铁地提出要求:全体干部在这危急时刻不能讲价钱，不能摆困难，更不能当逃兵、撂挑子。要从稳定压倒一切的高度来看问题，无条件服从市里的决定。不能站在一个乡一个村立场上看问题，要顾全敏感期社会稳定这个大局。乡里其它工作可以放一放，要全力以赴保庙会期间平安无事。

望着风尘仆仆连夜赶来的市领导严肃的神情，听着这掷地有声的话语，想着乡亲们的安危，乡干部尽管在村民们面前挨了不少的骂，心里憋着一肚子委屈，但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个人民的公仆，他们还能再说什么呢?

会议结束后，时针已指向深夜12点，大家不顾疲劳，决定趁天亮以前赶到前、后李甲村召开党员干部和群众大会，把任务落实下去。可是，从西蛟乡政府到前、后李甲村还要翻过几座更险的山峰，驶过三四十里的崎岖山路。尽管天黑路险，大家还是马不停蹄地乘坐吉普车沿着陡峭的山路赶到了前、后李甲村。

此时，淳朴的村民都已进入梦乡，漆黑的山凹里格外宁静。

乡干部来到村委会，拧开高音喇叭，一个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山村的夜空。“乡亲们，市领导连夜来到了咱们村，全体干部党员马上集合开会”。

一声令下，闻风而动，平时连乡干部都难得见到的山里人听说市里领导来了，一个个爬出暖哄哄的热被窝，迅速赶到村委会，很快就把任务领了回去。党员干部包户包人，庙会期间不准一个人上山闹事，如有违犯，必须严惩。

等任务全部布置完毕返回西蛟乡时，已是凌晨4点多了。

4月5日清晨，武安市主管副市长贾宝仓和市政府副秘书长许荣山同志又率10多名防暴队员赶来增援。此时，公安干警和县乡干部总数 己达60多人，小小的乡政府大院显得十分拥挤，这些同志的吃都成了问题。

住，两个人挤一张床床位还不够，有的人干脆就爬到汽车里凑合着睡一会儿;

吃，煮面条的大师傅忙得满头大汗，前面的人吃过了头一碗，后边的人排着队还轮不上。有的人等不及干脆就上伙房找块干馒头、凉油条，就口白开水吃起来。

是啊，在人民生命财产遇到危险的时刻，人民的公仆们哪里还顾上计较自已的苦乐安危呢?

匆匆吃完早饭，大家兵分三路，一路直奔前、后李甲村，深入到每家每户给群众做工作。一路封锁了通往青阳山的三条小路，劝阻群众不要上山，严密控制事态发展，使械斗的一方失去了对手。另一路的同志们跟随武长太副局长登上了海拔近千米山高路远的青阳山主峰。

大家到山顶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好家伙!山间小道，丛林之中，庙前庙后，每个山头的制高点上，满山遍野，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到处都是手持镢头、裤镰的涉县方面的群众，足有数百人之多。据大家反映，昨天听说武安仗着人多势众，把我们压下去了，还砸了锅和牌子，今天我们才动员了几个村的群众上山“护坡”。

看着山上“严阵以待”的村民，真是后怕，如果不是昨晚驱车连夜赶到西蛟乡把武安群众稳住，今天这山上的局面真的不堪设想。

因通讯不便无法联系，武长太副局长一行马上驱车返回西蛟乡，向武安市贾宝仓副市长等人介绍了山上的情况，要求武安市要死盯死守，坚持到初八，保证不能出事。尔后，驱车几十里赶到武安市绯徊办事处用电话向邯郸市政府翟金录副秘书长作了汇报（西蛟乡因修电话通讯中断）。然后又驱车赶到涉县县城，见到了县主管副书记仝新法同志。

仝副书记听到我们的汇报后，马上拿起电话分别拨通了县公安局和王金庄乡的电话，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是乡村干部先放下别的工作，盯死禅房庙会，做好群众的稳定工作。二是封锁山路，不准群众成群结伙上山，不准任何人携带镢头、镰刀等械斗工具;三是如果出了问题，拿书记、乡长是问。同时通知县公安局，派出一名副局长带队，增派10名干警上山维持秩序，掌握情况，疏导群众，无论如何不能出事。

　　4月7日，刚从省里开会回邯的市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翟金录同志赶到了涉县。与副县长吕忠魁同志当面交换了意见，共同研究了措施。然后与涉县县委办、政府办两位副主任一起赶到王金庄乡禅房村给村干部做工作。之后，他们登上青阳山顶峰的奶奶庙，对值勤的公安干警表示慰问，对顶峰的群众做思想工作劝阻，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作了应急部署，直到深夜12点多才返回邯郸。

4月8日下午，武长太副局长一行在涉县了解到山上情况基本平稳。没有发生大的争执后，与仝新法书记商量，由仝书记赶到禅房村现场做工作。

武长太副局长一行又返回武安市西蛟乡与武安市贾宝仓副市长，贾考文、杜洪志秘书长，武安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张峰等人沟通了情况，晚上8点多武长太局长一行返回邯郸。

三月初一至初八的青阳山庙会在各方面的紧张协调、疏导下基本平稳渡过了。

在这八个紧张的日日夜夜，从邯郸市到武安市、涉县，各级领导都为此事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西蛟乡和王金庄乡政府在第一线死盯死守，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付出了很大代价，终于转危为安，平息了这一场大规模的群众械斗，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

青阳山高高耸立,清漳河水连绵不断。

云雾缭绕的奶奶庙门窗象睁大的眼晴，注视着这眼前的一切。“奶奶”们没有想到，神灵们没有管好的事。经过邯郸市各级干部认真负责地工作，循循善诱地疏导，终于化干戈为玉帛。

公仆情系青阳山，腿跑酸，汗流干，苦口婆心保平安，这是一场各级领导干部关心群众疾苦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