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

舒心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我睡不着。一遍一遍地翻着手机里的所有照片，想妈妈。 过了年，过了十五，妈妈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养老院。她已经习惯了养老院的生活。 妈妈所在的养老院，估计是鄂尔多斯范围之内最高档的养老院了，吃住条件都非常不错。妈妈的三个亲家，除了我的婆婆，其他两家都在这个养老院。 担心合住不方便，所以我们给母亲包了一间房；也因为母亲人工关节，往下蹲费劲，我们给母亲雇了护工，护工每天晚上给母亲洗脚，每隔几天给母亲洗一次头，一个月给母亲洗两次澡。 妈妈总是说养老院挺好，环境好，伙食好，工作人员也都好。 我非常佩服我的母亲，无论走到哪里，对于妈妈来说，都是好的——地方好、人好！ 由于父亲工作经常调动，母亲一生中随着父亲搬了无数次家，无论搬到哪里住，母亲都觉得好——地方好、人好，什么都好！ 妈妈说：“人家那些护工对我可好了！” 我笑着和妈妈开玩笑：“肯定对你好了哇，因为你有’虎皮’了哇（我的弟媳是养老院常务院长）”。 妈妈不这样认为，她说：“还是人家那些护工们素质高，对人可热情了。” 　　平时，我几乎每天都会和母亲视频。 在我突然腰骨折后的那几天，我就没有和妈妈视频，一是刚开始我心情特别不好，二是我不想让妈妈知道，不想让她担心。对于爱你的人，痛苦分成几份，也还是痛苦！ 可是，平时基本每天都视频，突然中断了，妈妈不习惯了，估计也有点疑惑。妈妈每天给我打视频，因为我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得平躺着，我怕母亲看出来，所以我就不敢接母亲的视频，就在过后给母亲回个电话，了草地说“妈妈，我正忙着呢”、“妈妈，我正给两个宝贝辅导作业呢”…… 五六天后，我已经不是那么疼了，妈妈和我视频时候我就接起来，“大白天，你咋躺着呢？”妈妈问，我笑了笑说：“腰困的，躺下歇会儿。” 妈妈是深信不疑的，她知道我平时就腰不好。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不管是我和妈妈视频还是妈妈和我视频，我总是平躺着。 又一天，母亲大清早就打过来视频了，看见我仍然是躺着，就盯着我看，一动不动盯着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叫了两声“妈妈，妈妈！”母亲不说话。 然后妈妈很严肃地问我：“玉子，你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呀。” “那你怎么每天躺着？” 妈妈依然满脸疑惑盯着我看，问我：“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泪瞬间夺眶而出，我迅速把脸转向一边抬起胳膊挡住脸。 那几天我太脆弱了，也许是“得病想亲人”，每次看见妈妈，我虽然强忍着但是眼里还是有泪泛起—— 我感到特别悲哀，早晨出去时候还活奔乱跳的我，一会儿功夫就躺在那儿不能动了！每天吃饭在床上，大小便在床上，连喝水都得用吸管。 不管五十岁还是六十岁，在受到磨难的时候还是想妈妈！ 听见母亲一声接一声着急的问话，我平静了一下，转过脸来对母亲笑了笑说：“妈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腰摔得裂了一道缝。” 我故意轻描淡写的说，没有告诉妈妈其实我是把腰2骨折了。 一刹那间，妈妈的嘴角抖动着，哽咽着说： “我就觉得不对么！” “怎就摔倒了呢？” “我说那几天你怎么不和我视频了” “昨天晚上睡觉前我就觉得不踏实，思谋你怎么总是躺着呢！” 我告诉妈妈一个礼拜前我去公园锻炼身体倒走时候摔了一跤。 泪，顺着妈妈满脸皱纹的脸流下来… 我赶快告诉妈妈，我说：“妈妈，你不要担心，大夫说我躺一段时间就好了。” 妈妈把脸转向一边，泪水顺着妈妈的脸流下来。这就是娘，你疼她也疼！ …… 半天，妈妈转过脸来，还是紧盯着看我，说：“骨头伤了可疼呢，我疼过！” “伤筋动骨一百天呀，你可得好好养好！” “腰上的毛病可得养好了，你还年轻！” “你一定要听话，慢慢养着，不要着急，等大夫让你下地的时候再下地。” “好好把营养的吃上，多喝点骨头汤，好得快！” …………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泪流满面…… 　　我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摔伤那天，我的“坚强”让老公和大夫都误以为我就是把腰扭伤了，因为我摔倒后还挣扎着站了起来，尽管疼得大汗淋漓了，但是我不相信就这么摔了一下就能把腰摔断？！ 我忍着剧烈的疼痛，在老公的搀扶下从公园挪出来，挪到马路边，我才发现，尽管离家只有七、八分钟的路，但我根本不可能走回去，因为我几乎就是呼着半口气，疼得根本换不上一口整气。 于是我示意老公赶快打车，坐进车里那一瞬间，那钻心的疼才让我觉得肯定是腰断了！ 　　今天已经是第二十六天了。 我和母亲视频时候故意很轻松的翻了翻身，让母亲看见我已经不疼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好了；我还把躺在床上唱的歌发给妈妈，让妈妈听； 这两天母亲和我视频不那么难过了。 　　我笑着和妈妈说“妈妈，我这是因祸得福了，躺在这儿什么也不用干，还每天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 母亲没笑。 她嗔怪地、无奈地说：“唉！你到想不让人伺候了，由你的了？！” 妈妈一遍又一遍埋怨我怎么那么不小心，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 “你看你，怎么就想起倒走？正走也得好好注意呢还倒走！” “这次好了以后可得好好注意点！” 尊前慈母在，游子不觉寒！ 当你受难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能感受到你的疼和痛！ 　窗外有一颗杏树，树枝仿佛还干枯着。 我每天通过这个窗口，看看外面的世界，听听外面的声音。 老公出去买菜了，每次需要出去的时候，他总是过来看看我杯子里是否有水，有时顺便放一盘水果在我枕边，叮嘱一声，然后赶快出了门。 自从我腰骨折后，他又要照顾我，又要接送两个外孙孙，又要给我们买菜、做饭，又要收拾家，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人有旦夕祸福。 这是在文章里偶尔会看到的一句话。常常也就一闪而过，想不到，在明媚的三月，在即将春暖花开的季节，在一个天气是那么温柔的早晨，当我精神抖擞的和老公去公园锻炼的时候，这句话会发生在我身上！ 此刻，家里就我一个人。 世界如此安静！ 窗外的那颗杏树，其实看起来已经不像冬天时候那么干枯了，应该是在悄悄的发芽。 我能看见的天，只有窗口那么大，离我最近的就是这颗杏树了。 我每天都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她，想象着，或许哪一天早晨等我抬眼看去的时候，她已经长出绿绿的嫩芽，然后不用很久，就会开出满树的花，到那时候，我的窗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荒凉、惨淡，而我，也会在花开的时候能站起来，出去晒晒太阳了！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摔倒的？！ 那是一条我非常熟悉的小路，每天早晨和老公一起做完拍打操，老公就绕公园走上一大圈，而我就去欢乐歌舞群那里和大家一起跳跳广场舞、唱唱歌。 3月3号。 那天，天气真好，虽然还是冷，但是没有风，公园里空气也好，做完操，我像往常一样伸伸胳膊、踢踢腿，悠闲自在的走到唱歌的地方，远远的就看见只有三四个人，音箱设备还没拿出来，于是，我就在旁边的小路上像往常一样倒走，等着一会儿过来唱歌。 就在我已经快要结束倒走的时候，就在我准备转过身、去唱歌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女的，她好像认识我，和我笑了笑，然后和我说话。 我也礼貌地和她笑了笑，然后并肩走，她正走，我继续倒着走。 刚寒暄了两句，我猛地感觉到我的左脚跟绊了一下，瞬间，我感觉我以飞快的速度要向后倒去！ 我本能地、竭力地让自己的身体向前倾，但已无济于事，说时迟，那时快，一步、二步、三步，在我飞快地向后踉跄了四、五步之后，在周围人的一片惊恐声中，我重重的向后倒去，腰先着地。 等我恢复了一下意识，发现那个女的蹲下来扶我，不远处两个正在锻炼身体的人高声喊：“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但是我还是倔强的想让那个女的把我扶起来，然而我发现我站不起来了，而且我仿佛出不上气来了，躺在地上，我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我的腰断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我把自己吓了一跳！ 脑海里这样想着，但却又幻想着不可能。 于是我和那个女的说，你使劲儿扶我一把，我看看我能站起来不。 在她的搀扶下，我忍着剧烈的疼痛竟然抱着旁边的一颗树站了起来，就这么一下，我就已经大汗淋漓了。 估计老公还在公园里，我的第一反应是赶快给老公打电话。我靠在树上，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公电话，然而剧烈的疼痛却让我换不上一口整气来，老公听出了我急促的呼吸声，“怎么了？怎么了？” 我忍着剧烈的疼痛说：“我—摔—了一跤，” “你快点过来，”“ 我在唱歌西边不远处”。 六十岁的老公估计是用百米速度跑过来，看见我疼的满头大汗，“天呀！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 公园离一附院不到500米。 平板车， 医院， CT、报告单， “腰2椎体可见变扁，并可见骨质不连续影”—— 腰2骨折！ 平时总感到时间稍纵即逝， 躺在床上，却感觉时间过的如此之慢！ 我每天就这么静静地躺着，静静地熬着，熬过白天，熬过黑夜，熬得我满头白发！ 今天沙尘暴天气，窗外的世界一片昏暗，我的心情比这天气还昏暗！ 窗外的杏树婆娑着她的身影，我常常看着它，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伤感—— 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迈出从前那轻盈的步伐？！ 记得那年去北京做手术也是3月，我住的病房窗外也有一颗树，那是一颗柳树，我也是躺在病房的床上，从准备做手术时每天看着窗外好似枯萎的柳树，到做完手术看见柳树一天天发芽了、长出嫩叶了，一直到我出院时候，它已经绿叶成荫、郁郁葱葱了。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腹稿的时候，窗外的杏花已经完全绽放了，那幽幽的清香，顺着半开的窗户一阵一阵飘进屋里来，让我的心情也随着这淡淡的清香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这是我躺在床上42天的时候，几场大风过后，满树的杏花飘飘洒洒随风而去，只剩下了花蕊。 这颗杏花树的花开花落记载了我腰椎骨折的日日夜夜！ 　　今天是4月26日，早在几天前，窗外的杏树就已经绿油油的了，每年花落之后不久，她就会悄悄的结上满树的果实！ 两个可爱的外孙孙给我做的水果拼盘， “姥姥，你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好得快！”大外孙孙说； “姥姥，你现在成了咱们家的大熊猫了！”二外孙孙说。 　　今天已经整整两个月了，60天了，戴上护腰支具，我已经能下地出去晒太阳了！ 沧海桑田，万物更迭，唯有母爱是亘古不变的永恒！ 　　今天已经是75天了，我已经能下地站上半个小时了！ 　　人生啊，总有一些想不到，短短百年，且停、且忘、且随风；且行、且看、且淡定。 人字有两笔，一撇写前半生，一捺写后半生，前半生写执着，后半生写释怀！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然； 不念过往，不畏将来，愿今后的日子，阳光明媚，世界于我温柔以待！ 　　再熬上一个月我肯定能完全愈合，恢复正常的生活了。 但是几乎所有关心我的人都异口同声，嘱咐我即使康复了，一年之内绝对不能让腰部受重，需要好好保养。 原来我计划着暑假再把母亲接来，母亲喜欢和我去公园，看公园里的人唱歌、跳舞；我还准备开车领上母亲去鄂旗的阿吉泰养生园住上二十一天，在那优美的环境中陪母亲听纳贡毕力格蒙医身心互动疗法课。 对不起，我的身体，是我不小心伤害了你，以后我一定会善待你！让我快快好起来吧，完成我的心愿。 　　大千世界，种种经历只是一个过程； 做人如草，踏实就好。风来吹不倒，雨来淋不跑。 　　当世界偶尔以痛吻我，我依然会报之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