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诲

如海星辰

追诲 昨夜睡的太晚。一声急促的电话声把我从酣睡中惊醒。“老哥！俺娘她走了…”电话那头泣不成声。我急不可待地赶到“太平间”。春夜，漆黑、深沉，一堆香火🔥在“太平间”前袅袅燃烧，一串串一纵纵的火🔥象跳跃的星星，撩触着春夜，传递着悲伤。“老哥，”他经常这样称呼我。“我娘她走了，走的太突然了，我真后悔，没有好好的陪伴她、孝敬她——我没有爹和娘了！”他投到我的怀里，“五十知天命”的男人，大声的哭泣着，不能自我。 是啊，一个月前，他出差十多天，临走那晚上，娘从下午忙到晚上，包了饺子炒了菜，叫他来家吃了再走，临走还在包里塞上几个鸡蛋，千嘱咐万嘱咐让儿早点回来。说好了，等回来再做条他爱吃的黄花鱼。 是啊，两个月前的除夕夜，全家人围在娘周围，兄弟和媳妇，孙子和孙女，热热闹闹吃团园饭，他还答应娘“等开春，俺带娘去崂山……”娘说：“咱不想，只要你们兄弟过好了，娘知足，你爹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他边哭边追诲着，可现在什么都晚了。在这沉寂的春夜，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哭泣，远处一弯月亮仿佛怕冷，悄悄躲进棉絮似的云层，三三两两的星星发出幽幽的光，与月亮相映衬，惟独能撕破夜的黑暗与宁静就是这一堆诲恨的香火🔥。我手扶住他，心突然发疼，是什么使我的眼睛发潮了？室外黑幽幽的云层象几条黑鲸，深深浅浅的的灯光，似乎是在诉说着悲伤和诲恨，追诉着一个男人对伟大母亲的诲恨。 那是好多年前，”文化大革命”刚刚爆发。那年冬天特别冷，雪，本来是那样充满诗意和梦幻，又是那样晶莹洁白一尘不染。对于白雪皑皑他一直保持童年美好印象。他娘经常为他玩雪吵他而他确一言不发。可是1969年那个风雪漫漫的冬天，给他这美好的印象投下了一道今生今世挥之不去的阴影，那年他刚刚十二岁，下边几个弟弟最小的才三岁。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那天清晨，他爹和平常一样踏着积雪去上班。他是一个基层的领导，正在经受着“批判”。上边决定“撤销他党内外一切职务”。他咋想也想不通，几天的压力，使他无地自容，他离开了家人，躺在白雪飞扬的工地上，永远的走了，留下娘和几个还不懂事的儿子。 那天，娘疯了似的朴倒在爹身上，哭的死去活来，娘喊到，“我的天呐，为啥这么不公平？孩他爹，你为啥丢下我们这孤儿寡母？”娘哭的死了一回又一回，孩子们守在娘的身边，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小，不能挺起这个家！是啊，那年，娘才三十七、八岁，她骨瘦如柴，却坚强的支撑着这个家，他娘说，“你是老大，娘就靠你了！”是啊，他娘让孩子们上学读书，自己拖着瘦小的身子进了“五七家属连”。担当起又做娘又做爹的担子。从那时起，娘拉扯着他弟兄们走上了贫穷之路。不管是冬天白雪飘飘，不管是夏日热日炎炎。白天，她在“家属连”拉地板车，“倒煤”、”送垃圾”。清晨做饭让孩子们吃饱上学，晚上洗衣缝补。好吃的让孩子们吃，好穿的让孩子们穿，硬生生的把孩子们拉扯大。那年秋天，一场暴风雨突然袭来，天一片黑暗，风卷残云，傾盆大雨☔️直倒下来。娘刚拉着地板车，车上一车煤在雨☔️中行进，忽然一声闷雷，娘吓的倒在地上。雨☔️水、泥水、煤水尽情地在娘身上流淌。娘想起孩子们还锁在家中，她顾不上雨☔️和水，淌着半米深的雨☔️水，一溜跑回家，看到孩子们惊怵的围在一起，娘嚎啕大哭，孩子们也立即投在娘的怀抱，任凭雨水、泪水的洗刷。他们内心呼唤着：“娘啊娘，儿哪一天才能为你分忧？”何必回头伤往事？但娘在他内心的痛永远挥之不去，几十年娘含辛茹苦把他们一个个的拉扯成人，全家过上好日子了。 十年前，他对娘的孝敬是出了名的，娘哪怕是有丁点小病他也问寒问暖，只要有一点好吃的，他都送上。他说，“对娘今生今世也还不清的恩情”。那年夏天，我们去崂山顶上有个”双石屋”村，当我们离开才发现后悔是有颜色的，而且浓得富有粘性，让我们的悔恨都掉进绿色水里，不，是融进了绿色的溶液里。绿的山，绿的树，绿的水，还有绿的风，绿的空气，绿的云，甚至喝一杯崂山茶颜色也是绿的。大约人的悔恨也染成了绿色，溶在他的心里，也溶在我的心里。 这个夏季，大雨刚过，崂山”双石屋”蒙在雨☔️水、绿霧之中。我们围坐在农家院里，静听“哗哗”泉水的涛声和蝉的叫声。主人上的几道菜，让我们又回到田间、地头，品味着原质原味的农家风土人情。”这是一道崂山上刚采摘的鲜蘑菇炖土鸡”，主人说，”大雨过后，山上的蘑菇飞长，清晨赶紧采来，你们尝尝。”“鲜蘑菇，雨☔️后飞长？！”我们都赶紧吃几口，都说好鲜啊！ 他没吃几口就停住了，沉着脸对我说，“老哥，买点带回去，给我老娘炖上，让她也尝个鲜！”我按照他的意思买了两斤鲜蘑菇准备带回家，第二天要离开“双石屋”时，打开一看成了一堆泥。老乡告诉我们，这些鲜蘑菇必须凉晒，它太嫩了。再想采不下雨是没有机会了。他愣愣的看着“鲜蘑菇”，内心无限地悔恨，为什么不早一点回家？为什么不凉晒着？他长叹着”老娘，我实在欠你太多！”噙着泪水。“我们永远追诲’双石屋’。”是的，这样的追诲何之一次！ 太平间前，他拨撩着香火，追诲着，追诲着过去，追诲着对老娘的愧疚，这是一种痛苦，这也是一种享受，让儿女们都不要追诲，只让爹娘永远留在儿女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