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雷平阳《化念山中》（1）

何太贵

这首诗共十二个部分。慢慢读。

开始的时候，我把题目读作“化念——山中”，“化念”读作一个动词，但“化念”是何意思，却不大懂。后来，读到后面，发现应该读作“化念山——中”，化念应该是一座山，其名为“化念山”。我百度，只查到一处，似乎是云南玉溪的山名，具体有何特征也语焉不详。大概又是雷平阳“地理因素”的又一次体现。既然独具的特色不明显，那么“化念山”其实可以作为任何一座山来读，诗中这些花草树木也是具有一定普泛意义的。

第一个部分较短，六行：

“水库中冬泳的人是太阳下

鹰的投影。水面的平静向上，天空的平静向下

但两者合二为一尚需云朵将起伏的远山

压成一根直线。尚需我继续保持旁观的立场

不要在两个平面中间放置

一张唱片，或一只木雕的天鹅”

大概这座化念山中有一个水库，于是诗人看见了一个水库中冬泳的人。他描写的是这个人，营造的是一种宁静的氛围。这种氛围也就是一种环境吧，这是“典型环境”的塑造。

关于这个环境的创造，他借助了一些外物（辅助手段），因为这种静——太静了，所以需要运用侧面描写来铺垫、衬托。

“水库中冬泳的人是太阳下/鹰的投影。”先说形式。这是雷氏惯用的手法，他喜欢把一句完整的话截成两段，后半段转头，另起一行，因此造成了诗意，停顿（及节奏）就出来了。而后半段又作为下一行的前半，用句号把它收束。意思上完了，形式上却没完；下一句的前半句又接上，然后顿住——用诗的分行把它顿住。于是不用标点，节奏也出来了。

雷诗的节奏是靠分行与标点表示出来的。我初步试着模仿了一下，果然有效果。

这一句是个暗喻，喻水库中冬泳的人为太阳下鹰的投影。鹰的滑翔是平静的，透过平静又可读出自由、沉静、力量等意味。这看似不动声色的平静下埋伏着张力。这蕴蓄着力量的是泳者，是水库，还是化念山？泳者泳技颇高，手臂入水无声，下一句揭示了这种“投影”的实质——“平静”——由泳者（人）过渡到了物，环境。下面的五行都是在讲这种“平静”，都是“平静”的进一步诠释。

“水面的平静向上，天空的平静向下”，化客体为主体，这全是诗人的感觉（感官），他赋予了这空间以生命，客体已完全主观化。

这些附属的添置，比如“一张唱片”或“一只木雕的天鹅”，都是多余的、都是累赘，如果放了，便打破了这“平静”。唱片，喻天、水之间的平静已无间隙，天鹅则是煞风景的了，因为它“木雕”这个前缀。即使天鹅，也是多余的了，这平静不需要点缀；平静就是平静，只这平静就好。

两个“尚需”，想像的过程已营造了一个不仅安静，而且空灵的环境——或可上升到意境。

化念山中是安静的，适宜冥思苦想。这第一部分为下文的展开作了一个背景的营造与氛围的铺垫，下面那些冥想、山中花草树木的描绘就是在这宁静的基础上萌生、滋长和蔓延的。

附

《化念山中》（雷平阳）

一

水库中冬泳的人是太阳下

鹰的投影。水面的平静向上，天空的平静向下

但两者合二为一尚需云朵将起伏的远山

压成一根直线。尚需我继续保持旁观的立场

不要在两个平面中间放置

一张唱片，或一只木雕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