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日,我被招工进了银光化学工业公司工作。(保密番号为兰州第三十三号信四分箱)。居住在单身宿舍四号楼的二楼,宿舍加我共四个人,我是新来的徒工,其她三位师傅都是七零年左右,支援大西北进厂的上海人,第一次住楼房挺新鲜。这里卫生有专人负责打扫,包括公用水房,男女厕所和走廊。幸运自己招进国企大厂有点窃喜,满足于我的虚荣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天我轮班休息,在宿舍就听到有人打扫走廊,刚好到我宿舍门口后,不知怎么的门就打开了,我看到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性,面部清瘦的师傅在打扫卫生,便自然而然的说:师傅!我帮你扫这里吧!顺手便把躺在地上扫把拿起,直接扫到水房与厕所之间,顺便又进去把女厕所也打扫干净,就听他在后面没好气的说:不用你了!我只好会意的点点头便离开。往宿舍走时几个宿舍门口都有人探头出来张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等我刚走到宿舍门口时,里面的其中一个师傅一把将我一把迅速拉进宿舍,哐的一声把门关上,而且还将插销也别上,那个情形好象马上要大祸临头似的,所有的人都情绪特别紧张而又显得害怕的样子,让我不知所措。后经听宿舍几位师傅的叙述得知,原来这位师傅姓张名叫张明洲,甘肃平凉市人于一九六五年进厂工作,但是现在车间的男女老少都叫他“张疯子”,原来的名字早已被人遗忘了。</b></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刚进工厂时的张师傅并没有精神病,身体状态很好,但是平时说话思想比较极<span>端</span>,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正逢文革时期,有些思想极左的人就向车间领导小组打小报告说:张明洲有反动<span>言论</span>散播,被当时不分青红皂白的职工群众,当做右派分子抓起来关进了“牛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被关进“牛棚”后的张明洲张师傅,每天劳动改造做自我反省,老实认真写出自己的“反动罪行”。经过长时间的精神打压和思想上的打击,最后变成了精神病,一天到晚满嘴胡言乱语,不肯吃饭睡觉,久而久之身体垮了,“牛棚”<span>待</span>不下去,回到原来的工作单位四车间,便开始了他的“疯子”式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进厂时75年文革后期,一切工作相比之下已步入正轨,不再搞运动,搞集会,不再张贴大字报,生产一切<span>运转</span>正常,而张明洲这个“张疯子”上岗工作是不行的,车间怕出事故,没再安排他去正常的岗位倒班,而是安排他每天将单身宿舍1至3楼和工房的走廊,及更衣室打扫干净,这就是张明洲张师傅一天的工作内容,早干完早下班回家,但必须是每天到车间办室主任那里去报道,划出考勤。</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张师傅时不时<span>地</span>犯神经病,不知是真是假,车间30多号女工特别害怕他,尤其未婚住在单身集体宿舍的女工,更惧怕他打扫卫生时在走廊里碰到,不知哪天就会遭到神经病“张疯子”的扫把乱打,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还自言自语的骂到女生调戏他了,他才动手打的。这种 打人的场面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我亲眼目睹,真是弄得被打者苦不堪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不记得是哪一天,我在宿舍就听到走廊里吱哩哇啦乱叫,连骂带哭的声音,在宿舍的人都探出头去看热闹,有的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恐不安,这时我看到被打<span>的</span>女生大惊失色,她的男朋友跑上来就给张师傅一顿拳打脚踢,按捺不住情绪着急的我赶快跑去拉架,但凭我怎么也拉也拉不开撕扯在一起的几个人,就大声喊到:别打了!别打了!张师傅有病会打坏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听我这么大声一叫,双方就便停止撕打,只看到张师傅流鼻血了,我便给他手纸让他擦一擦,被打的女工在恐慌不安中流着泪水,男朋友将她拉走后也没再纠缠。回到宿舍后,那几位师傅都说:你胆子真大还敢拉架,不怕“张疯子”打你一顿!听了他们的话,我真是无奈也无话可说。可这个打人的场面,我还真是第一次惊吓到了。</b></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张明<span>洲</span>张师傅打人的事经常发生,有时候打不着,他就用力把人家宿舍门框上方的窗户打破,玻璃碎片乱掉一地。女生们到车间告状,车间负责人也只能劝劝女生,安慰一下被打的人。这个精神病的张师<span>傅</span>着实让车间束手无策,也没办法处理。车间主任只好让女职工加强自我保护意识,见他就躲远一点明<span>哲</span>保身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车间有200多号人,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年轻人,我在车间团支部担任宣传委员,负责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出一次黑板报。记得一天我正在站在一条长凳子上站着写黑板报,总觉得离我不远有个人在看,写着写着回头一看,啊!是张明洲张师傅,站在后面看我写黑板报,还情不自禁的念出<span>声</span>。</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我站在长条凳子上,腿不由自主地抖起来,手里拿的粉笔也惶恐不安<span>地</span>不听使唤,一个劲地打滑,写不出字儿来,心想站在后面的张师傅若突然犯病,防不胜防<span>地</span>给我打几扫把怎么办?正在我忐忑不安时,他突然转身拿着扫把走了,我的心总算从嗓子眼放到肚子里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年月工资低,每年到年底都有救助金,是总厂下发的,按车间工会会员职工每人四元,但不摊发给每个人。谁有困难提出来写申请,经过车间主任及各大组讨论后,救助发给个人,每人也就平均四十元左右,车间顶多就给十个人左右的份额。张明洲张师傅虽有精神病,但对这等好事他从不放过。</b></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宿舍,张师傅敲门进来,手里提着扫把,吓得我不由自主<span>地</span>惊张起来,他说:你给我写个申请书,让车间给我救助些钱。我听后说:张师傅我不会写!他听了我的话,往前走一步说:你会写!楼下的黑板报是你写<span>的</span>,你今天不给我写,我不走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听他气<span>哼哼</span>的语气,我只好拿笔抖抖嗦嗦地快速几下写完,交给他便起身走了。我一个人在宿舍安静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如果不写!说不定也将把我乱打一顿。从此以后每到年底,张师傅总<span>是</span>找我给他写申请书,要求车间救济他,补助他。不管车间批不批准,他都是一如既往年年申请,真是让我哭笑不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一次,我还在集体宿舍住着,也记不住时间了,宿舍几个人都在屋里,听见敲门声很自然的就说进来,结果推门进来的又是“张疯子”张师傅,当时就冲我着我说:你给她写个离婚申请书!说着一把将一位又瘦又矮的;脸色<span>腊</span>黄的中年妇女,拉进宿舍推到我面前。</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此时的几个室友赶快逃离了宿舍,站在走廊大气不敢出地观望着,我惊恐<span>地</span>语无伦次地说:张师傅不能写,别离婚了!他冲着我说:我不想离婚,人家要离,嫌我把他打了,你就给她写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我看到张师傅的脸色铁青,说话喘着粗气,看样子这次老婆真的把他惹翻了。我说:那就以你老婆的口气写吧!他听了没吭<span>声</span>,只从鼻孔里哼一声。我拿着纸笔简单的以他老婆的口气写了一张,交给他老婆手中还没拿稳,就被他抢过去看也不看,三折两叠装进工作服衣兜里,拽着他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骂骂咧咧<span>地</span>走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此时的我三魂被吓走了两魂,剩下一魂在游离,真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从那天起,只要认识我的工友们,见面都要问一下那天给"张疯子"写离婚申请书的经过,而且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成了车间的工友们议论的话题。</b></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后来的几年里,我一直成了张师傅张明洲的“代笔先生”。给他写过申请书、离婚书、请假条、借条、包裹单等等。想一想他也是个可怜可悲之人,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他本人精神状态不好,没人看得起他,都管他叫“张疯子”,从人格上来说一种带有歧视性的侮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自打我认识他本人以来,始终从尊重他人的角度出发,从未叫过他“张疯子”。通过给他写东西帮助他,渐渐<span>地</span>他也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在他手下打过的女生不计其数,可从来没有打过我<span>。</span>逐步地我也从心理上不再畏惧他了,而且我也是先礼后宾,只要看到他在打扫卫生,能帮则帮一把,尽量把女厕所帮他打扫出来,免得他进去打扫卫生引起尴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车间或者是碰到他,我便主动和他打招呼说:张师<span>傅</span>上班了!张师<span>傅</span>忙着呢!后来他见我路过便主动停下扫把让我先过。虽然他有精神病,但谁对他好心很清楚,只是他不善言表,即<span>使</span>说了别人也会<span>以</span>为他犯神经病而胡言乱语呢。</b></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几年过后,我的工作有调动,离开原来的工作岗位,和张师傅不在一个单位,见面的机会就极少。再后来,听说他因为身体状况不好,精神病经常无端发作,和邻居经常发生一些鸡毛蒜皮的纠纷,就连最基本的打扫卫生的工作都无法完成,便早早<span>地</span>退休了。我也衷心祝愿这位让我曾经一时惊恐不安,又让我同情可怜的老师傅恢复健康,平安度晚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时过多年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我年轻时一段与人为善的经历。认识他是偶然,帮助他是必然,祝福他是自然,这也是我做人最基本的良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一写于2023.3.20.一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图片自拍<span>是</span>网络下载)</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