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士兵对越作战亲历记（24）

张玉军（潍坊）

纪念步兵第199师参加云南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38周年！

作者：马玉章

编辑：张玉军

第二十四篇

炮火震天心不惊

弹毁洞口险象生

打击越军的嚣张气焰，扬我军威，是当前防御阵地的主要手段。

七八个月的残酷战斗，我军对敌人的打法早已熟习，我们的战术却让敌人摸不着头脑。面对如此密集的炮战，对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我们，没有丝毫的紧张。

1月18日，我们又开始了火力拔点。我军各炮群对敌人阵地的火力点进行了猛烈地轰炸，一时间，敌人阵地和火力点被雨点般的炮弹炸成了火海，爆炸声掀起了层层的烟雾，像波澜壮阔的蘑菇云，翻滚着将敌人阵地团团罩住。前沿阵地上的炮、火箭弹和机枪等重武器，也对事先侦察到的敌哨位进行有力射击。敌人偶尔还击了几炮就没了声音，打得敌人失去了反抗能力。

我们躲在猫耳洞里，一边欣赏着鞭炮似的炮弹声，一边仔细阅读爸爸和姐姐的来信，一边将我们阵地情况写信向排长彭德群汇报。同时，给黑龙江桦川县宝山农场五队学生、云南省砚山县盘龙乡上宅村张学禄和湖南二纸厂子弟学校莫晓芸等写回信。

今天，宝山农场学校又给我们邮寄来了6条红领巾、6条毛巾、两个作文本。我拿出3个送给卢威平他们哨位，给刘贞文、王贤新、王全西、杨月平各两个。

下午，夏吉龙从168高地下来，冒着炮火到我们哨位，战友见面，总有讲不完的话。

1月19日，阵地上的炮火有所减少，只是偶尔响几声炮弹的爆炸声，我在169阵地的急救所看到很多伤员，说明昨天的炮战，我们也有伤亡。

这几天，全国各地慰问信络绎不绝，从信中可以看到后方群情激昂，都在支持我们狠狠地惩罚小鬼子，看后真是让人鼓舞。

我在猫耳洞里有空就看书，复习高中知识，为凯旋后能考上军校做准备，复习累了，就看看各级来的慰问信，这也成了我在猫耳洞里生活的又一个爱好，既能了解地方的信息，又能打发阵地上枯燥的生活，乐在其中。

上午，王贤新和刘贞文下去，正好将我写的回信发了，回来背了一些面粉和菜，还带上来一只鸡，又带来一些慰问信。

1月20日 ，炮战再次升级，各阵地都落了不少炮弹，在轰隆隆的炮声中我躲在猫耳洞给大家写回信，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分别给黑龙江桦川县宝山农场五队小学辅导员冯岩、四川成都108信箱子弟学校的吴红、黑龙江勃利县第一中学的黄艳娟等分别写了几封回信并叫军工代发。

早上，排部发了一只鸡，加上昨天我们下去背菜时带上来的那一只，我们一下有了两只。在阵地上吃鸡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同时有两只鸡更是少有，我们高兴地在猫耳洞里摆上了“双鸡宴”，吃得不亦乐乎。这样改善伙食，也说明我们不久要打大仗了，管它呢，吃饱了肚子才有战斗力。

傍晚，敌人又开始对我军阵地进行炮击，晚上7点15分，在166阵地4号哨位的八连6班战士袁伦庭被越军60炮炸中头部牺牲。又有一名同志为国捐躯。

永别了，我年轻的战友，我们会为你讨回血债的。

1月21日，阵地上的激烈炮战也牵动干部的心。上午指导员周进喜打来电话，询问了我们上阵地以来的情况和战士当前的思想情况。我满怀信心告诉他，我们上阵以来，按照七连的安排，坚守了两个阵地哨位，大家非常团结，自觉遵守阵地的管理和七连的指令，圆满完成了任务。同时，我们加固工事受到了七连的表扬。周指导员对我们的工作比较满意。指导员向我说了一些鼓励和关心的话。

下午，我们帮助七连前指（排部）挖以前的工事洞。因为该洞长期不用，洞内虽潮湿，但工事还是很坚固。

1月23日，炮击减少，但是前线阵地的敌人活动依然十分频繁，为了掌握敌情，有时候我们偷偷拨换电台频道一段时间，兼听其他阵地的敌情，这样能及时掌握前面阵地的情况，为我们阵地防御做好准备。

晚上7点34分，166高地所有哨位都发现敌情，可能是敌人抵近侦察，想摸清我方哨位的位置。

“双盾二号”工程从今天开始囤兵了，四连和五连的战友开始陆续上阵地。

为教训敌人，我军计划向167阵地之敌和八里河东山方向敌黄泥坝高地出击。故此称为“双盾二号”。

出击时，我云南方向全线炮火配合，广西方向也可能有行动，造成我全线出击的态势，威胁敌人。这个行动准备已久，事关重大，各级都非常重视，要求攻必得，战必胜。为此，我也到149高地“博信”哨位看看我班的那几个战友，一是掌握大家心里想法；二是告诫注意防炮，注意安全；三是要做好作战准备，我们是火力点，一旦开火，我们在169高机哨位就可能出现伤亡，要求他们随时做好战斗增援准备。

到“博信”哨位时，正好赶上他们在包饺子，我们就在一起一边商量战斗的准备情况一边包饺子，我也顺便在他们那吃了一顿。

下午回来时，刘贞文说指导员周进喜到哨位来看我们。我急忙打电话找到指导员，原来是了解杨月平生病的事。我说，杨月平身体不太好，经常头痛，现在还带病坚守阵地。他要求我进一步了解情况。

1月24日，今天炮火打得更加激烈，整个阵地都在轰鸣中，看来“双盾”快要光临了。

上午，七连召集班长开会，传达了上级作战命令，并对战局预测情况进一步通报。回来后，我就分别对两个哨位的安全防炮进行了认真查看，149“博信”哨位较大且安全牢固，同时，他们将洞口又进行了加固，应该没啥问题。做好对169哨位增援就行了。

我返回169哨位后，将卧具全部搬到新的洞里，同时将电话线拉出一个分支，在两个哨位都可以听，不影响作战。

上午，营里通知一等功臣们到172高地照相，让我做好准备。因为在第一阶段已经给我报了功，具体几等功也搞不清楚。我一直在猫耳洞等，到中午也没有接到通知。一打听，才知道功臣都走了，这事对我震动很大。我在战斗中出了不少力，参加很多战斗，虽然首长已经给我报了功，但也不知批了没有，看来这回是与功臣失之交臂了。不过，我坚信我一定会立功。

看看受伤的战友，想想牺牲的烈士，我很快就想通了。后来得知，我个人被批准荣立三等功，排荣立集体一等功。

1月25日，双方的炮战似狂风暴雨般，越打越激烈。万炮齐鸣，打得敌人阵地浓烟滚滚。

集中的火力在敌人的167高地一线和八里河黄泥巴一线。敌人高地在一次又一次的轰炸中，阵地表皮被一次次地翻新。

这样的炮战我们已经司空见惯，我们躲在猫耳洞里，留一人观察炮战情况，其他人在下棋或做饭，消磨时光。

就在这时，几声巨响在我们阵地炸开。“北京”哨位被敌人的炮火炸塌，我急忙打电话询问，好在没有人员受伤，老战友卢威平、孙汝植躲过了一劫。

晚上，在炮火停止的间隙，二营的战友又开始向阵地机动兵力了。两枚107火箭弹已经送到166阵地4号哨位，伺机将敌洞捣毁，拔除这颗钉子 。大战之前，我们站哨时也更加小心。

1月26日，四连的同志又有一批人机动到167高地附近，看他们今天表情都是非常严肃。 在169高地急救所内待命的突击队员，一名战友正哭着向他的老乡高别，那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悲伤无助的哭声，让我也不由地流下眼泪。看到气氛不对，我只好默默地返回哨位，我祈祷祝福这位战友平安无事。

这边在紧张的准备战斗，为生命的安全担忧，那边却也出现有趣的事。昨天，部队在对阵地机动时，发现有一个人在跟在后面，说是敌人特工。今天那个人又自己跑到908高地，被特务连的同志抓住，但这个信息真假，我也搞不清楚，但后方要上阵地参战的人却不少。更让人可笑的是，今天又有一个小姑娘跑到阵地上来，说要和我们一起打仗。有人说，她在家乡受到英模报告团英雄事迹的感染，一时激动而来；也有的说，是受到感情的伤害、刺激而来；还有的说，因为哥哥在阵地上牺牲了，悲愤而来。不管咋样，我都感到她(他)们既可爱，又幼稚，根本不了解战争的残酷性。

晚上，九连的老乡王玉连也带几个人到168高地待命，作为预备队，说是一旦上面不行，他们也要上去。听说王玉连已经在阵地上提拔为排长了，看来大战即将开始。

王玉连是参战前夕从兄弟部队补充到我团九连的，此人性格豪爽，为人义气，喜欢武术，浓眉大眼、英俊潇洒，说话声音洪亮，谁要是惹他生气，他会迅速地在咋咋呼呼的同时手脚已经到了你身上，包让你留下青皮紫疙瘩的伤痕。大敌当前的战场正是发挥他特长的好地方。

在这炮声轰鸣、硝烟弥漫，生死未卜的战场，我们在猫耳洞里却炸了一些油馍吃。我能和刘贞文、王贤新共守同一个哨位真是万分荣幸，他们都很勤奋又很有情趣。

1月27日，“双盾”拉开序幕。七连紧急召集班长开会，通报明天行动方案，这次行动规模较大，包括广西、云南等地所有中越边境接壤的地方全面展开，有可能出现战争的升级，动用飞机、坦克。我团也将对我们阵地前300多米的敌167高地采取行动，并要求我们连两个火力点做好战斗准备。

看来，这次战斗是我班进入防御以来最大的战斗。

上午开会回来后，我进行了简单地动员，大家都非常亢奋，争当机枪射手，我为在大战面前英勇上前的好战友感到自豪。随后，我们将机枪哨位进一步加固，对机枪进行擦洗，并将每一个弹盒内的子弹全部装满。同时，把机枪的高低活动阀和左右活动区间固定死，一切准备就绪。

晚上，我们一点睡意也没有，刘贞文和王贤新在一起下棋，以缓解紧张地情绪。我戴着耳机在仔细观察着阵地情况。可是阵地上异常安静，让我的心更加压抑，总怕会有人会跑到我们哨位。

下半夜，我叫他俩先到坚固的洞里休息一下，我准备写一些东西，我自己不清楚要写啥，总感觉有啥要交代，可是到天亮也没有形成句子，只好停笔，到洞里休息一下。

“双盾”工程全部准备完毕，人员全部到位。凌晨4点左右，有两名侦察兵和四连三人潜伏到167下侧石洞内，为晚上的秘密接敌创造条件。

今晚前沿和纵深都很平静，由于大战前的心理作用，暂时的平静给人造成了思想上特有的紧张。准备已久的“双盾”工程就有开始决战了。营预备队9连2排长王玉连带领6人，早上进入168阵地，晚上7点20分4人进入166阵地10号哨位，2人进入166无名3号哨位。主要任务是必要时在阵地内添油，增强阵地的防御，其余7人在马店机动。

这次行动，各方面准备工作都很细致，从军工的配合到中越边境全线的行动，以及炮兵步兵的协同、云南、广西的配合等，造成全线出击的态势，增加了越军的压力。这次行动，从军委作战部到下面的班组战士，都在为行动考虑，因此行动配合严密，后勤保障也很全面，提前囤足了作战物资。军工进行了严密的分工，现已经分别潜入到156、169、172等阵地待命，为逐段接替运送伤员烈士做好准备，有效地保障组织体系和严密的后勤保障网络也是这次战斗成功的经验。

1月28日清晨7点，我军以猛烈的炮火向敌人发起了炮击，刹那间，整个阵地炮火隆隆、枪声阵阵，大地在颤抖，硝烟在弥漫。我团突击队员仅用3分钟就占领了167高地的表面阵地，20分钟搜剿打洞完毕，并活捉两名敌人，其中一名在中途死亡。共用6个多小时整个战斗结束，我方进入主峰阵地坚守，为军旗、国旗争了光。

上午，大约10点左右，随着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在我们新哨位的洞口爆炸，身材高大的王贤新冲扑在我的身上，巨大的气波一下冲进洞内，雨点一样的弹片将盖在洞口上的波纹钢工事打得千疮百孔，波纹钢被炸得扭曲着，洞口的钢盔也被炮弹打穿好几个洞，冲击波从洞口波纹钢缝隙袭击我的腹部，浓浓的硝烟贯穿在猫耳洞里，呛得我们不停地咳嗽，我只是肚皮有点微微地疼痛，王贤新的耳朵却被震的嗡嗡响。好在人没有伤亡。要不是战友趴在我身上，也许我就是共和国的烈士了。

下午4点左右，炮火停止，周围的一切都平静下来，我们走出猫耳洞，将被炸变形的波纹钢和炸穿的钢盔清理出来，拿到哨位反面空地上，并向排部领导反映。

看到被炸变形的波纹钢和炸穿的钢盔，大家都说我们命大。

不一会儿，伤员下来了，他们都很勇敢，没有一个叫苦，我为此感动得流了泪。今天战斗牺牲7人，受伤20多人。我们以小的代价取得了大的胜利。

作者：马玉章（上图）1966年3月生，安徽人，1982年入伍。1982年至1986年陆军第67军199师595团三机连战士、班长。1985年至1986年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火线入党，个人荣立三等功，所在班、所在排荣立集体一等功。1987年至今先后在铁路部门从事宣传、文秘、企业管理、经营管理、人民武装部工作。

编辑：张玉军（上图），1963年2月生，山东东营市人，1980年9月自地方考入济南军区军医学校，1983年7月毕业后在步兵第138师医院先后任检验技士、检验技师、主治医师、防疫所长。1985年3月至1986年5月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1985年5月在云南老山前线入党。在部队期间荣立三等功一次，多次嘉奖和评为优秀共产党员。2004年转业地方，自主择业，现在潍坊市区一综合门诊部从事医学检验工作。2015年1月参加公益组织——潍坊市奎文区徒步协会，任宣传部长。自2016年，连续六年授予“最佳宣传奖”。2015至2021年连续七次参加环泰山T60大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