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回归》 第 18 集 杨大鹏和高爱萍 作 者 邓 宝 斌

漫山霜叶

18、杨大鹏和高爱萍

咱中国人的习惯是不过完十五年就没有过完，街上还零零星星响着鞭炮声，人群喜气洋洋，店铺里人头攒动着。
吃完午饭，杨大鹏就出了门，准备到高爱萍家里去。昨天晚上他给她打电话说是今天要去，一来感谢她给自己帮了忙，女儿上学的事情办得很顺利；二来是想跟多年没见面的老同学谝一谝。本来是想吃过晚饭再去，可是高爱萍非要他中午就过来，说是这么多年没见了，要好好谝一谝。
按照高爱萍说的地方杨大鹏下了公交车，高爱萍果然在大门口等他。杨大鹏握着她的手摇着头说：“哎呀，你不说话我真不敢认了，这哪是过去的高爱萍啊！”高爱萍说：“你还是老模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看我现在胖成啥啦，都成了老太婆了。”杨大鹏说：“你可不敢说老，才四十五岁嘛；我都四十六了还没有说老呢。”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门。
高爱萍介绍自己的爱人与杨大鹏认识。高爱萍的爱人叫汪文清，比她大五岁，是老三届高中生。杨大鹏递上一个大袋子说：“爱萍，汪哥，谢谢你们给我解决了大难题，请你们收下。”高爱萍说：“大鹏，你是啥意思嘛，来就来了，咱们好好谝一谝，你还拿东西干啥呢。”杨大鹏说：“也没有拿啥，咱宝鸡也没有啥，就出烟酒，算是地方特产吧。”
三个人坐定，抽上烟，泡上茶。高爱萍说：“大鹏，这么多年你是咋过来的？”杨大鹏叹了一口气说：“一言难尽啊。三线分配时把我分到宝鸡当干部，宝鸡又把我分到下面的县上，县上把我分到公社。在公社当了两年小干事，整天蹲点下乡住队学大寨修大寨田。后来有上大学的指标，公社推荐我去上学，是在西北农学院，水工系，上了三年学，毕业后又回到县上。当时的政策是社来社去，哪里来哪里去，咱还得回县上，分到水利局工作。后来当了几年水工队长又当局长，不知不觉已经二十五年了。我就算是把一辈子都贡献给宝鸡了。”高爱萍听后感叹地说：“咱同学们都在西安，就你一人在外地，以后看有机会能调回来就调回来。”杨大鹏摇了摇头：“难啊，咱没熟人没后台，不容易。”高爱萍又说：“那你爱人是咋回事？”杨大鹏砸了咂嘴说：“我结婚迟，三十岁过了才结婚，媳妇是我县上的小学教师，比我小七岁。她人好，心肠好，也勤快，对我也知冷知热。可就是那一年检查出乳腺癌，熬了两年，去年撇下我和娃走了。要不是你们帮忙，娃上学的事可真难为我了。”完了又对高爱萍说：“一见面你就像审犯人一样把我审了半天，说说你自己。”高爱萍嘿嘿嘿地笑了。
高爱萍这么多年基本上算是一帆风顺。三线回来后分到这个厂，直接在车间当了统计员，现在在厂财务科。回来后的第三年她就结了婚，当时爱人也是和她一个厂的工人。爱人汪文清是68年下乡的知青，修了几年地球后，72年招工回城当了工人，77年恢复高考时考上了陕西师范大学，毕业后就到了碑林区教育局工作。高爱萍说：“我最作难的就是他上大学那几年，那时候我娃还不到一岁，又要上班又要管娃，工资又低，他上学又要花钱，那几年我也难啊。”说完又自嘲地说：“在三线时我成天说我成熟迟，人家都比我早熟，没想到我这个成熟迟的人居然早早结了婚。”杨大鹏打趣地说：“你挑了个好女婿嘛。”高爱萍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再别提了，咱这些同学们就我最瓜了！人家早早都挑上占上了，剩下我没人要，闭上眼睛瞎摸了一个，还不错！”杨大鹏哈哈大笑。汪文清用手指敲着桌面提醒她：“哎哎哎，再别胡谝咧，快弄菜去，一会还要来人呢。”听到提醒，她突然一拍大腿说：“哎哟，我差点忘了，早上我给新建打电话让他下午也过来，乘着过年高兴，你们好好在一块喝几杯。还有王秋霞两口子下午也来，我打过招呼了。她这会有事儿，一会儿就来了。”杨大鹏喜出望外：“哎呀那好，王秋霞也是个人物呀。今天就算是咱同学们过个团圆年。”高爱萍说：“就是，你两个先谝，我给咱弄菜去。” 杨大鹏说：“新建这小子到西安来了也不给我打个招呼。”正说着，吴新建进了门。
吴新建一进门就抱拳打躬：“杨局长、表哥表嫂，新年快乐，恭喜发财！”高爱萍打趣地说：“行了行了，油嘴滑舌，就咱这几个谁有发财的命。”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人敲门，王秋霞两口跟脚进来了。
王秋霞一把握住杨大鹏的手。她过去和杨大鹏不是很熟悉，这时不知道该叫“大鹏”还是叫“杨大鹏”，只是说：“从三线回来都二十五六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没太变。”杨大鹏也说：“你也没太变，要是在街上碰见你，我肯定能认出来。”高爱萍赶快介绍说：“大鹏，这是秋霞的爱人梁斌，也是咱三线的。”杨大鹏与梁斌握过手，大家落座。
看见王秋霞的一瞬间，杨大鹏心里一阵酸楚：他想起了刘援朝，想起了王秋霞的红手绢。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了，赶快低下头来掩饰。
高爱萍问王秋霞：“你咋没有把女子领来？”王秋霞回答：“跟同学疯去了。”高爱萍说：“过年哩，叫娃们玩一玩，平常学习紧张。叫他几个先谝着，咱俩弄菜去。”王秋霞的女儿正在上高二。
梁斌也是魁梧高大，极其豪爽。他原先在紫阳的学兵连，回来后和王秋霞、高爱萍分到一个厂，又和她们分在一个车间。王秋霞当工具保管员，他是电工。王秋霞现在厂供应处上班，梁斌现在设备科当副科长。

一只只盛满白酒、可乐的杯子碰到一起，大家一饮而尽。汪文清发话了：“今天你们是同学战友在一起，我完全理解你们的感情。我也下过乡当过知青，也是少小离家过集体生活，也经历过艰苦。但是你们不同于‘知青’，因为你们更艰苦，你们更具有集体精神，更具有凝聚力。为了你们今天的团聚，再来一杯！”
梁斌说了话：“要说嘛，今天他们三个是主角，他们是同学。我在我们连也有同学，我知道这份情。同学亲，战友更亲，同学加战友亲上加亲！为了这份情，咱干第三杯！”
喝完了三杯酒，吴新建也说了话：“今天我是局外人。虽然我比你们小十来岁，但是我对三线也知道一些，我局长经常给我讲。今天见到你们我很受感动，平常我杨局长为人就很正派，今天看到你们，我才知道你们三线的人都是这样的。我敬你们一杯！”

今年过年雪下得特别多，街道两旁的冰雪还没有消完，在霓虹灯的闪烁下流光溢彩。灯影下，又飘起了片片雪花，真是瑞雪兆丰年啊！夜色渐深，路人匆匆；室内却是春意融融，杯盏交酌。两瓶白酒喝完，高爱萍宣布：“今天算是个小聚会。反正大鹏也不急着回县上，过两天我多约几个同学战友，把钟丽华也叫来，让大鹏和大家都见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