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士兵对越作战亲历记（22）

张玉军（潍坊）

纪念步兵第199师参加云南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38周年！

作者：马玉章

编辑：张玉军

第二十二篇

阵地生活趣闻多 适应战争好生存

连续几天的炮战和兄弟部队阵地战斗，对我们这些在阵地上猫耳洞里的人来说，真是一次心理承受能力的锻炼，让我们这些猫耳洞人在胆战心惊中变得心里更加强大，死亡对我们已经麻木，受伤了也不会有丝毫的痛苦，每天对伤亡的情况只知道数字就够了。今天你死或明天我亡只有天知道。

在战斗中，我们对炮兵心存感激，只要听到有异常声响，我们就呼叫炮火支援，即使没有敌人，也可以壮胆儿。

12月6日，通过几天的战斗，彻底打垮了敌人的嚣张气焰，阵地比以前平静多了。是因为阵地人员流动少，没有引起敌人注意? 还是敌人被我方的炮弹打怕了不敢行动？这些对我们一线的战士来讲，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几天敌人炮击变得零零星星，东一发，西一发，看来敌人已经失去了反扑的能力。

连续的战斗，打击了敌人的有生力量，炸毁他们众多工事哨位，也对我前方阵地安全防御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我们阵地出现安静祥和的景象，紧张的心里也慢慢变得宽松许多。

今天，我非常开心，上午收到了家里的来信，得知大哥马玉传已于11月16日（农历十月初六）结婚，三姐马玉凤也于11月26日（农历十月十六日）出嫁；大姐的孩子已于10月20日过了一周岁，我送给他们的小礼物也收到了。

因12·2战斗取得了较大的胜利，上级买了一些卤鸡慰问我们，使我们在残酷的阵地上也能吃上鸡，这可是大大改善了我们的阵地生活。

最近，老山前线经常收到后方群众给我们参战人员的信。今天我也收到一封甘肃省兰州市宴家平三中的来信。看后，知道后方人民对我们很关心、很崇敬，信写得很感人，使我们感到无比的光荣和自豪。所以，我今天特别的开心和高兴。真是：事事顺心事事好，事事鼓舞我的心，也更加感到生命的可贵。

今天我和刘贞文一起将猫耳洞又加固维修一下，可以说比以前更加牢固，空间也大了一点。

晚上，炮班在打炮时因动作不规范，一人受伤，炸掉了右大拇指和食指，太可惜了。

12月7日，晴朗天空下的阵地，继续保持祥和的景象，阵地上的小草在微风吹拂下惬意的摇摆。我走出战壕，在阵地反面散散步、晒晒太阳。如果这里没有战争，真是一片山清水秀，群山跌宕的美丽景象……

王贤新下阵地担当一次军工任务，这家伙真能办事，从马店背了一些菜并顺便买了几瓶酒，晚上我们美美吃了一顿。

夜晚，我在站哨时，突然发现在哨位的左右有灯光，不多时就响了几颗手榴弹。当时我很紧张，急忙向各哨位了解情况。但是，各哨位都说没有对外扔手榴弹。我急忙对阵地上的参照物进行长时间仔细观察，没有发现变化。对这个不明的爆炸声，我还是比较重视，要大家站哨时注意观察，防止敌特工。对于这个虚惊一场的不明爆炸和灯光,直到我们撤退时也没有搞清楚,只能是千古之谜了。

12月8日，今天轮到我下阵地了，天还没有亮，卢威平就来叫我，我们一阵风似的跑了下去。在海关边的小水沟里，我们高兴地洗了个澡。自从上阵地以后，就没有洗过澡，我已经是蓬头垢面。清水冲在身上，污垢顺着清水往下落，转眼间，邋遢的我变成了洁白俊俏的帅小伙。真舒服呀，心中美美的，高兴极了。

我们首先到我连在船头的留守人员处，向连首长汇报了阵地情况。在大敌当前的战场上，能活着与战友相见，真的不容易呀。随后，到一机连老乡那里吃了中饭。

返回时，我们从连里拿了一点面条、蔬菜等东西。在途径187炮阵地时，又看到孙红艳那里，在他那里畅谈到6点多钟才返回到169阵地的哨位上。

谁也不敢保证我们能活到胜利撤退的那一天，下来一趟能看看老乡战友就多看看，这样也好在各自写信时互相给家人报个平安。

晚上，我站第二班哨。8连在166南侧用60炮伤敌2人。

12月9日阵地上依然平静。但是我们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刘贞文将定向地雷重新安装了一下，并将地雷的电线放在哨位里，这样一旦有情况，地雷就不会伤到自己。

上午到排部领了一些罐头，并拿了861电台的电池，还十分高兴地领到了两根油条。我叫刘贞文和王贤新他们先吃，可是他们却怎么也不吃，没办法，只好我们分着吃，虽说油条有点皮了，但是在阵地上能够吃上它也很奢侈。

不多时，卢威平和孙汝植到我这玩，我又将油条分给他们一点。两根油条我们五个人分着吃，虽说少点，但是很开心。在这艰苦的阵地上，两个油条的奢侈品，大家都推让，真是一种让人感动到流泪的生死战友情。

吃完还在想，我们啥时才能饱餐一顿油条呀？

12月10日，消停5天的敌人又开始对405高地方向实施较大规模的反扑。凌晨4点20分，敌首先对我前沿各高地和纵深目标进行了猛烈炮袭。而后，以一个连的兵力分别向111、142 高地攻击，以两个连的兵力向405阵地攻击。

我前沿战士和各炮兵奋起反击，经过1小时20分钟的激烈战斗，歼敌百余人，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坚守住了阵地。敌人下死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405阵地。结果落个丢盔卸甲惨败下去。

我营172指挥所也受到了炮火的严重打击，洞口被炸，到处都是弹片。

晚上，7连用60炮和营82炮打击167高地敌人，毙敌5人，伤敌3人。

连日来，虽说战场平静很多，但是小的战斗依然不断。我们已经适应像这样的反扑战斗，时刻警惕消灭来犯之敌。

我们所在的169高地，只是那拉口地区的中间阵地。在我们的前面与敌人正面交锋的还有我156、168、166、211等高地。所以说，阵地上虽然很危险，但是对我们来讲注意防炮，也不会有多大伤亡。

上午，在炮火的间隙，杨月平和刘贞文下去搞军工，我和王贤新在猫耳洞里休息。大约下午4点多钟，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几条鱼，这两个家伙真会做事，啥都敢带到阵地上来。不过，在阵地上能够吃上鱼，又是一件新鲜事。

外面的炮火时不时响了几下，可谁也不会想到，我们几个正在猫耳洞里一边吃鱼，一边喝酒，一边嘻笑。

要想坚守住阵地，那就必须适应阵地生活，不论多么困难，只要适应了，一切都会好，正所谓适者生存。作为参战军人，必须要适应弹雨中酿造的日子，适应在腐尸发酵的阵地上吃饭，适应枕着炮弹的爆炸声睡觉，适应在炮火下穿梭。阵地上有涌天洪波，也有拍岸细浪，有铁血心肠，也有柔情似水。适应战争，就必须丢掉怯懦，拿起勇敢。对豺狼般的敌人，还以雄狮的威猛；对后方亲人，以胸膛铸造保护屏障。要成为站起是一座青山，倒下是一处城堡。

几个月的战争，我们在这生死攸关的阵地上，快乐的生活。

12月11日，敌人经过多日反扑失败后，暂时停止了行动。阵地上安静多了。可敌人在阵地上小范围的活动，也让我们不敢掉以轻心。在我们高地前方的156高地3号哨位下侧敌人活动比较频繁，战友们观察发现靠近敌人一侧，有一个大洞，可囤兵400~500人，面对这急待查明的敌情，我们也十分重视。

为防患于未然，我们又加强了工事的维修。我和刘贞文将塑料袋子装上土，运到工事上加固，直到下午7点多才干完。但还不够理想，看来明天我们再领一些编织袋进行加固。这可是保护战友生命的工作呀！

晚上王贤新为犒赏大家又做了几个菜。王贤新是1米8几的细高个子，1985年入伍的山东籍兵，话很少，他的眼里很有活，平时自己不停干活。比如，每天做饭这个麻烦事，基本上被他承包了。而且，他像变戏法，每顿都能作出几个可口的菜，我从内心喜欢他。

在阵地上做饭，雨水接得多时，才可将米洗洗煮出来。我们只有一个小煤油炉和一个小钢锅，用弹盒木盖子当菜板，罐头盒子就是我们吃饭的碗。在这既要防止暴露目标又要做出好吃饭菜的艰难条件下，王贤新可真是不容易呀。

根据技侦反应，我们正面的敌人是866团，该部队训练有素，保密程度很好，换防10多天，还没让我们搞清楚是哪个营的。同时这只部队打仗狠、准，炮击有规律，打得准确、凶猛，通常以一个连的炮火齐射为基本打法，具有较大的杀伤力。

看来，不给这批敌人一点颜色看看，也是不会老实的。

12月12日， 169高地依然保持平静。受北京哨位孙汝植邀请，我到他们哨位看看。虽说距离他们哨位不足50米，但我第一次到这个哨位，后才发现，他们的哨位比我们的哨位危险多了。一条战壕只有小腿深，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外面，很容易被敌人发现，出来都是跑步冲过这段战壕。哨位不坚固且活动空间小，在这里防御真的是让人胆战心惊。这样的重机枪哨位，一旦开火，敌人一发炮弹就能摧毁。另外，阵地下面是茅草地和沟壑，如果有人潜伏在里面很难发现。故此，我在那里待了不久就返回了，并邀请他到我们哨位来玩，和他一起在猫耳洞里下棋。由于看到他们哨位不安全，晚上我们在哨位上又增加了几个定向地雷，并在通往我们哨位的战壕里，布置了由手榴弹改装的绊发地雷，并通报其它哨位，免得误伤。

12月13日，敌人对166及西无名阵地又开始偷袭，被7连60炮击毙2人。

上午，战友王仲夏又给我们送来了一些白菜，这个战友为人很够义气，话不多，办实事。

天气开始阴了，我们哨位上的棉被，已经被潮湿浸透。王全西知道后，主动给我们哨位送来了一床被子。在这战火纷飞的战场，充分体现了战友情深。下午，刘贞文又对哨位的地雷进行了布置，应该说，我们的哨位目前已是安全无忧了。

晚上1点多，敌军又开始向166高地偷袭，炮火疯狂袭来，一发炮弹落在3号哨位上部并击穿猫耳洞，将在洞内防御的万昌友的腿炸伤，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军工抬他下去时，发现不影响生命安全，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12月14日，阵地出现了难得的平静，我们利用这难得的平静开始对战壕和哨位进一步维修。同时， 8连也对被炸毁的166阵地3号哨位进行了修复，清理了一条交通路，并修建两个工事，对以后的防御起到很大的作用。

阵地上到处传说要换防了，并说在那拉口阵地西侧597防御阵地已经开始换防了。我去连里了解情况，却说目前我们还不太可能，要坚守阵地。

下午，南温河中学沈老师来信，得知她帮助我和小宋给家中寄的信，已经按时寄出去了，我心中非常感激，这样家中就不会担心了。

12月15日，孙汝植从后方回来，给我带来两封信，一封是大姐给我写来的，说家中对我非常挂念和担心；另一封是黑龙江桦川县宝山农场小学的来信。在信中，孩子们说我们边防战士保家卫国英勇杀敌的事迹感人，并随信寄来一条红领巾，表示对边防战士的关怀和爱戴。看后，我们心中很不平静。

虽然我们在前线受苦受难，抛洒热血，但有全国人民的真诚爱戴和支持，我们吃点苦又算什么呢？我高兴地似见到家乡亲人，挥动着红领巾跳了起来，鲜艳的红领巾在哨位上不停地起舞、飘扬，我也快乐的像小学生一样在哨位上舞动，随飘起的红领巾跳跃。

阵地上炮火少，很多战士都走出猫耳洞晒太阳，很多战友身上被蚊虫叮咬溃烂发炎，还有就是裆部的股癣，奇痒无比，晒晒太阳好受多了。

王贤新在对成箱的子弹进行整理时，突然发现一箱铜壳高机弹。我们十分地高兴，每人分几个留做拐杖用。现在，在阵地上用炮壳做和平鸽和拐杖非常流行，这样既可以减少阵地的寂寞，也可以作为纪念。

下午，听说见习排长胡映卫明天要撤回去。

12月16日，昨天站第二班哨，早上我在猫耳洞里没起床，突然有人喊我说，见习的胡排长来辞行。我急忙起床，跑出去看他，可是他已经走了。我快速赶过去，在卫生所总算找到了他，并和他依依惜别，道不完的战友情。胡排长人长得很帅气也很聪明，是一所部队大学的学生，祝福他通过这次阵地的见习后，在部队有个好发展。对他平安的撤出阵地，我有说不出的欣慰，并叫他注意防炮，安全到家。我叫杨月平护送他下阵地，并嘱咐一定要安全护送到船头的连部。后来胡排长还给我们写信。

下午我没有睡觉，给南温河中学的沈锦福老师去信，向她通报我们现在非常平安，恳求她一定要按时帮助我和小宋给家中寄信。同时，还给黑龙江桦川县宝山农场的司文涛同学回信，鼓励他一定要好好学习，珍惜和平的生活。

今天冷炮较多，敌人无大的行动。凌晨2点， 8连战士宋言国的腰、肩部5处负伤。我连在147高地机枪哨位的胥兴强头部被炮击伤。

针对近期炮伤较多，营部下午召开了电话会议，强调了存在的问题：一是战士麻痹轻敌思想较突出，阵地流动人员增加；二是少数阵地和哨位管理较乱，人员乱跑造成不必要的负伤；三是执行规定不严，存在外出不带钢盔、乱窜哨位、阵地的现象。要求干部骨干加强责任心，严格阵地管理，对有关规定要常抓、常讲、常检查、常督促，克服麻痹轻敌思想。同时，对人员上下阵地由连排把关，不经连队同意不准下阵地，不经排长同意不准在阵地上活动，不带钢盔、止血带不准外出，阵地上人员不准围堆活动。在敌人炮击时，除少数人员隐蔽观察外，其余人员均要隐蔽。同时，要抓紧构筑工事，增强防炮能力。

作者：马玉章（上图）1966年3月生，安徽人，1982年入伍。1982年至1986年陆军第67军199师595团三机连战士、班长。1985年至1986年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火线入党，个人荣立三等功，所在班、所在排荣立集体一等功。1987年至今先后在铁路部门从事宣传、文秘、企业管理、经营管理、人民武装部工作。

编辑：张玉军（上图），1963年2月生，山东东营市人，1980年9月自地方考入济南军区军医学校，1983年7月毕业后在步兵第138师医院先后任检验技士、检验技师、主治医师、防疫所长。1985年3月至1986年5月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1985年5月在云南老山前线入党。在部队期间荣立三等功一次，多次嘉奖和评为优秀共产党员。2004年转业地方，自主择业，现在潍坊市区一综合门诊部从事医学检验工作。2015年1月参加公益组织——潍坊市奎文区徒步协会，任宣传部长。自2016年，连续六年授予“最佳宣传奖”。2015至2021年连续七次参加环泰山T60大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