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随园小住

三月二十三日。昨天送师父最后一程。。。师父走了。可总感觉。师父就在眼前。三天。自接到师父去世的电话。当时就是心里一惊一痛。师父一百零四岁。是高寿。体会师父性情。眼泪只在眼眶。到给师姐师兄转告。到赶至灵堂给师父磕头。给师父守灵。眼泪都没有流下。给师父守灵的夜里。只是不停的给师兄叨叨和师父的以往。转个话题。可叨叨着又是师父。从夜里叨叨到天亮。直到送走师父回到家。给朋友电话。眼泪泉涌。呜咽着不能说话。。。

1996年师父移居老家山东招远归园。师父是是高峰。那时只能远远仰望的。不敢登门拜见。只是一遍遍临摹师父的画。2000年我太太走进归园。见到大哥长康先生。他带进门见师母。师母和大哥看我的画。说画的挺好。师父那天刚会完客人。回房间睡了。师母留了我的画和电话。说师父醒了给师父看。并给了家里的电话。当时我家里没有电话的。是留的亲戚家的电话。亲戚过来送信。说有招远的电话让我去接。我赶过去。一拿电话。我一声喂。您是？电话是老人家声音。我是孙其峰。心里一激动我就不会说话了。只会一声孙老。老人家说。我刚睡醒。起来看你的画了。画的很好。很好。很好。。。老人家三个很好。我更加不会说话了。激动的不知怎么回答。老人家问。你今年多大了。哪个美院毕业的。我回答。孙老我初中毕业。没上过美院。今年三十岁了。老人家说。你没上过美院能画的这样。很好了。你的画也有很多毛病。这样吧。就要八月十五了。节前家里忙。过了中秋节。过些天。你来我这里。我教你一下。等我电话。。。我当时只会嗯嗯应声。都不会说其它了。中秋节刚过。老人家又来电话。问我。吴学军。你怎么不给我电话。怎么不过来。我说。您说中秋后过些天。我想等一个星期后再给您电话约时间。怕您忙。老人家说。我最近身体还好。你明天来吧。。。自此我走进归园。随师父学画。自此改变了我的一生。我的手从手握锄头。变为手握画笔了。。。

师父的画有太多的人在说。有太多的人在画。可我这一生学不完的是师父的为人。。。

2000年到2005年师父住在归园。我或三天或五天。或七天。或十天半月。就在老师画案前。听师父教导。看师父画画。和师父说话。听师父说以前说以后。有一次师父对我说。时间太少了。你早认识我就好了。我要是能活200年。你跟我50年。我会教你很多。。。

我跟师父学画前。是什么都画的。师父给我修画稿改画。提建议。针对我画的问题。师父说你画的画。每一幅都及格只是及格。六十分及格可不行。画好一幅争取九十分九十五分。就像你蒸馒头蒸了一锅又一锅。每锅都差一把火。都不熟。那可不行。就像你挖井。挖了一口井。还没挖到出水。又去挖第二口。第二口没挖到出水。又去挖第三口。这样就算你挖一百口井也没有一口井挖出水来。你画画起稿子。要起准起好。画两式。一工一写。少而精。。。

我画了一个黑猫。在梅花前面。梅花也是黑色的。师父说。这猫不错。背景画个黑板会更好。我一愣。豁然明白。

我去天津看师父。师父看我新画的画。说画的进步了。然后又说。你从莱州开车到天津。一路上车速都是120迈吧。遇到红灯你也不停不减速吧。我说那可不敢。师父说。画画也一样啊。你的画进步了。可这些画用笔太快了。。。

师父给我修稿子。老爷子画了一辈子画。还用橡皮。不是老爷子非用不可。老人家是在告诉我。画画要追求完美。。。

师父在老家的时候。每次去看我师父。只要我和和太太一起去。师母不在师父的画室。师父就快走卧室。说。锦屏。锦屏。快看吴学军小两口来了。只要画的进步了。师父就会喊师母。锦屏快看。吴学军这些画画的真好。师母也是指划着表扬。师父就对我太太说。吴学军画画进步了。等回家你要给他擀面条吃。那时师母身体还好。师母就攥着我太太的手说话。那时师母总爱说。你和你老师有缘分。他都好久不收学生了。你老师爱才。师父爱师母。依赖师母。师母病了。师父就抑郁了。一次年前我给师父送的梭子蟹。晚饭师父默默的把蟹大腿的肉剥出来连同蟹盖放一边。然后送给生病的师母。说。你师母爱吃。有次我去看师母。师母病了后不会说话了。就摸我的手。我把师母的手放师父手上。师母摩挲师父的手。师父看小辈人都在就脸红。傍晚我要和师父回三哥那。师父在师母病床前握师母的手很久。久久不放开。我说老师你亲下师母吧。师父就看师母很久。然后贴着师母的额头亲了。让人感动的一吻。。。

去看师父。师父隔段时间总是问。最近卖画了吗。卖的怎样。那天我要走了。师父又说你再看我画一会儿玉兰花吧。就提笔画起来。画完落款钤印。递给我说。拿着吧。等后面遇到你画不好卖的时候。钱困难的时候把它卖了。补贴一下生活。每次看师父提一些东西。师父总是说。你这孩子。花钱干什么。你又不开矿。不要给我送。等后面就给我送个窝瓜玉米吧。。。

师父零五年回天津了。我给师父电话。说年前去看他，那天一进师父画室。师父指着画案的一幅字。说拿着吧。送你的。我打开。字的落款年号是几年前。。。

我和朋友一起看望师父。师父对我的朋友说。杨总。你不要买我的画。吴学军的画很好。你要多买些他的画。。。

在招远去看师父。那次季康三哥在。三哥和朋友吃饭。朋友说我的画卖钱了。三哥高兴。就给师父和我说。师父很高兴。说好好画吧。不过也不要急着多卖。一个画家卖五百五万五十万五百万都差不多。我问师父。五万五十万数字就不一样。师父说。五万五十万都长一个肚子。。。

师父零五年回天津了。每次去看他，师父总说。莱州到天津这么远。开车不容易。后面不要来。给我写信吧。把画寄过来。我给你修改一下。再寄回去。这样你就不用跑这么远了。。。现在真是后悔。当初怕师父累。就没写信寄画。其实应该只写一封信的。留个纪念。。。

师母去世后师父抑郁了。状态一直不好。和他说话。老人家总叹气。可是他还是替学生着想。我和太太去看他。老人家说。你回去哈画两张蝈蝈哈送给我。不用望着跑。寄过来就行。我给你补上景。咱们一人一张。我知道老人家的心思。我没寄。。。

零五年后去天津。每次去看师父。很少带画给师父看了。师父看画很认真的。每幅画看很久。给我提建议。见我拿的画少。见我不带画。就抱怨。怎么不带画来给我看。。。

师父住总医院。我拿我画的草虫卡片给他看。看到画。师父对当时病房的几个师兄说。你们看吴学军这些小画。画的真好。等师兄们看完。师父小声给我说。这张画透视结构有问题的。这张螳螂的胳膊这样画会更好一些。说意见的时候。声音很小。只有我能听到。。。

2010年年底。我去看师父。师父看我画的草虫手卷。手卷只画了一半。师父看了很高兴。说画的很好。我给你题个引首吧。师父题了一张。写完。坐了一会儿。给我说。再给我裁张纸。我再给你题一张。你留着。画完这个手卷。再画一个吧。用这个引首。年纪老了。等明年我也许会写不了字了。。。

师父给我题字有时会一幅画一题再题。我知道那是师父在提携自己鼓励自己。

太多的人在学师父的画。写师父一生。写师父的故事。师父的画我不去说。高山仰止。师父离开我们了。可眼前浮现的都是和师父过去的点点滴滴。哪怕只言片语。那一口招远天津交杂的话腔总是那么远又那么的清晰。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师父是一座高峰。不能逾越的高峰。不管是为艺为人。只能仰望。而他的那柔软心却让我总感觉温暖。离我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