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韩信 政治不及格——听雨轩随笔(49)

阎世俊

什刹海望海楼，柳色新绿

五千年战神韩信，政治侏儒

　　说起战神韩信，那就是中国几千年战争史上的天花板，自春秋战国以来无人可及，恐怕连中国当代军事家刘伯承、林彪、粟裕也比不上，为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

　　走进现代军校，第一节军事课恐怕就是"利用地形″，从军事地理的角度看，中国的地形可分为四大类: 山脉、河流、平原、城关。

　　说到中国山脉，从军事角度看，首推划分南北方的秦岭，第二是纵贯华北上千里的太行山，被称为"中国脊梁"。

提到河流，那就是黄河长江淮河。平原嘛，首推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

　　为什么说韩信是中国古今第一战神，是战争"天花板″，他在上述四大地形都留下军事杰作，而且用兵"巧″，代价最小，排兵布阵似行云流水，看上去很容易，却又无人可及。

　　先说秦岭，两千年前，要想翻越这样的大山天险，比登天还难，千军万马从汉中翻越秦岭到达关中平原，大军行军路线怎么安排？粮食给养怎么保障？这么大规模军事行动，怎么保密骗过敌方？

韩信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修出川栈道，吸引楚军注意力，暗中率领汉军偃旗息鼓，大军行走于陈仓古道，突然出现在关中平原，楚军还没反应过来，汉军已经人不知鬼不觉地翻过秦岭，把天险撇在大军身后了，根本就没有正面进攻天险关隘，敌我双方血流成河这一说，不费一枪一弹越过秦岭，你说韩信用兵巧不巧？战争成本低不低？

当然，其中还有历史级运气，当年很少有人知道陈仓古道，韩信的运气太好了。古今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至于神机妙算的诸葛亮，立志北伐中原匡扶汉室，与司马懿大军屡次交锋，却是连连败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我说，诸葛亮与韩信用兵不在一个层次，连韩信的作业都抄不好，与曹魏大军打了一辈子仗，连怎么跨越秦岭天险都没想明白，还没入门呐。看看成都武侯祠的对联，"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几百年后，三国末期，魏军大将军邓艾，率领大军巧渡阴平，把蜀国大军抛在身后，邓艾突然出现在成都平原，迫使猝不及防的蜀主刘禅投降。三国演义阴平之战，邓艾打仗颇有当年韩信的用兵风范，只是把用兵方向反过来，韩信是北伐，邓艾是南下，一南一北。

　　再说两千年后，二战初期，德军闪击法军马其诺防线，让开固若金汤的钢筋水泥筑垒防御正面，从防线侧翼比利时方向迂回包抄法军后方，几十万英法联军不战自溃，最后被迫上演了一出敦克尔克大撤退，应该说，名将曼施坦因有意无意地学到了韩信用兵之精髓。

银锭桥春晓 柳色朦胧

　　话题扯远了，再说战神韩信。两千二百年前，秦末大乱，各路英雄豪杰纷纷登场，逐鹿中原，最后形成楚汉争霸的局面，韩信是先投楚霸王项羽，后侍奉汉王刘邦，却始终得不到重用，后经汉相萧何再三推荐，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一代军神闪亮登场。萧何对刘邦说，你要是只想在汉中一地折腾折腾，用谁都差不多，你若是争雄天下，那就非用韩信不可，乃国士无双，《汉书》是这样记载的: "诸将易得，至如信，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

　　从此楚汉战场好戏连台，韩信先是为汉王导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千古绝唱，又是潍水一战，上演一出水淹齐楚联军的"渡半击之″，我们今天就说说韩信名垂青史的"背水一战"，韩信怎么翻越太行山天险，用几万仓促上阵的新兵一举击败二十万赵军，看看韩信怎么巧妙利用山脉、河流，打败以逸待劳的几十万赵军。如果说，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军事冒险，"背水一战″就是军事赌博。

初春时节 花枝喧闹

　　公元前204年，韩信、陈耳统帅三万新兵（久经沙场的老兵已经被刘邦调往楚汉战场），向东越过太行山进攻赵国，赵王与赵军主帅陈馀闻讯，率20万大军（似虚张声势）抢占井陉口的有利地形，迎击汉军。

　　绵延上千公里的太行山，纵贯于河北与山西两省之间，东西有八条通道，石家庄以西20多公里的井陉口就是其中的著名隘口，土木关以西有一条几十公里的狭长山路，著名的井陉之战就发生在这里。

　　据司马光《资治通鉴精编.汉纪.韩信破赵》（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年版第42页——47页，下同）记载，赵军统帅陈馀帐下有一位文武双全的将军李左车，主动前来献计：井陉之道狭长，战车不能并行，骑兵不能并列，行军队伍拉开几百里，随军粮草定在其后，请您拨给我三万奇兵，抄小路断其粮草辎重。汉军远道而来，锐气势不可挡，您利用井陉口易守难攻的有利地形，高筑营垒，避而不战，挫其锐气，令其前进不能战，后退无路可归，荒郊野外没有东西可抢，不出十日，我就把韩信、张耳的头颅献于您的帐前，否则必败无疑。

　　主帅陈馀乃赵国名士，饱读兵书，深谙战法，只可惜缺乏实战经验，有点象纸上谈兵的赵括，闻听广武君李左车的计策之后连连摇头，自以为是反侵略的正义之师，不屑于这类奸诈之计，故而说：韩信不过是几万新兵，又是远道而来，我若是连这样的疲惫之师都不敢打，岂不是让各路诸侯笑话我无能吗，日后何以服众？

从表面上看，李左车将军是要断敌粮食辎重，疲惫汉军，迟滞其进军速度，最后再全线出击，实质上，李左车是要利用太行天险大量消耗进而困死汉军，为最后两军决战创造有利战机，一句话，不能让韩信大军轻而易举地翻越太行山。而主帅陈馀的失策，就在于让汉军象旅行一样的越过太行山脉，两军还没开战，已经是败局已定。

　　韩信通过派往赵军的卧底，探知成安君陈馀不用李左车的妙计，心中大喜，于是乎带领大军径直来到井陉口，距离隘口三十里下寨。韩信传令部队半夜出发，命令一偏将带领两千轻骑兵各执一面红旗，从小道上山，隐蔽观察赵军动向，并面授机宜：开战以后，赵军看见我军败退，必全力以赴追杀，你就快速夺取关隘，拔去赵军旗帜，遍插我军红旗。

　　韩信命令身边副将给士兵分发备好的食物，对大家说：等到今天中午打败赵军，我们全军大会餐，酒肉管够。众将一脸迷惑，摄于大将军的崇高威望，谁也不敢说什么，于是假装应一声：是！

　　韩信最后说：赵军已经先我一步占据有利地形，开战后，看不见我的帅旗是不会贸然追击的，担心我军遇阻后退兵，于是命令先锋大将带领一万人攻击前进，前出井陉口，仓促渡河，背水列阵，准备发起攻击。

　　赵军将领见状，哈哈大笑，笑韩信不懂战术，徒有其名，背水排兵布阵，分明是死地，一旦失利，汉军没有退路，只有掉进河里喂王八。

　　天亮了，韩信率领大军来到井陉口，打出大将军旗号，渡河，进入汉军营寨，传令擂起战鼓，向赵军发起挑战。

　　赵军打开营门，奋力迎击，你来我往大战几十回合，双方激战正酣之际，韩信假装败退，来到河边，打开寨门，全军退入河边营寨。

　　赵军乘胜追到河边，两军继续鏖战，双方隔着临时寨墙互相射箭，战场陷入僵持状态。赵军主帅陈馀看见韩信丢盔卸甲地败退河边，认为发起总攻的时机已到，命令赵军倾巢出动，向汉军发起最后一击。

　　赵军一路抢夺战利品，追到河边，向汉军营寨发起猛攻。韩信退到河边营寨，赵军尾随而至，已经是无路可退，全军上下只有拼死一战。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关键时刻，韩信预先埋伏的两千奇兵，从侧翼向井陉口关隘发起突然袭击，一举击败少量守军，夺取关隘，拔掉赵军旗帜，插上随身携带的两千面红旗，战场形势随即大变！

　　赵军主帅陈馀见汉军拼死抵抗，一时无法取胜，已经打了一上午，肚子也饿了，尽显疲惫之态，于是下令退兵，吃饱喝足了再战。回撤途中的赵军来到城下，发现城头上插满汉军的红旗，赵军老窝被端，后路被截断了，顿时队伍大乱，向四下溃散，领头的将军连续斩杀几名士卒，也制止不了溃败之势，汉军随即前后夹击，大败赵军，在水边斩杀赵军主帅陈馀，活捉赵王歇。

　　收队回营，众将领向韩信交令，献上敌军首级和俘虏，兴奋之余，还是不明白怎么打的胜仗，于是问大将军：兵法上说，排兵布阵应当背靠山峦，面向水泽，而大将军却反其道而行，让我们背水一战，还说，等打败了赵军再吃午饭，我们当时都不服气，硬着头皮领下军令，可是最后却打了大胜仗，这是何故？

　　韩信笑着回答：这种战法在兵书上也是有的，只是你们没留意罢了，兵法上不是说“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吗？况且，我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所带的三万新兵，好比驱赶着街市上的老百姓去作战，若是留下活路，不把他们置之死地拼命一战，他们早就四散逃命去了，谁还肯冲锋陷阵呀？！众将领心悦诚服的说：大将军用兵如神，打仗不拘一格，远在我辈之上，决非臣等可比呀！

　　《资治通鉴》读到这里，掩卷沉思：抗战时期，刘伯承指挥的七亘村伏击战，先在村前伏击日军辎重部队，半月后又在村后设伏，突然袭击同一支日军辎重队，均大获全胜。在同一地点，短时间内两次设伏，兵法上可是没这一条，甚至是犯忌，难怪，熟读中国兵法的日本将军大骂刘伯承不懂战术，没他这么用兵打仗的。可是，朱德总司令却夸奖刘伯承，已经把孙子兵法吃透了，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刘伯承利用日本人熟悉中国古代兵法的特点，不相信八路军在同一地点两次设伏，于是日军辎重队在吃了一次亏之后，第二次，仍然大胆地走原路通过七亘村前去增援前线。刘伯承打破排兵布阵的清规戒律，敢于反其道而行之，在七亘村后再次设伏，并命名为“重叠设伏”，乃当代军神也。七亘村伏击战与两千年前的的井陉之战，有异曲同工之妙。

　　战前，韩信向众将士发话，谁活捉广武君李左车，赏千金。战后，自有人将李左车献于大将军帐前，韩信连忙上前，亲自为其松绑，扶他朝东而坐，以老师之礼待之。

　　韩信说：下一步，我要北伐燕国，东伐齐国，该怎么打？广武君谦辞回答：“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韩信笑着说：如果主帅陈馀能采纳你的妙计，我早就被赵军活捉了，正是因为陈馀不重用你，我今天才有机会向您当面请教。我今天是真心实意地向您咨询军国大计，请您不必推辞。

　　李左车这才开口：大将军此番出兵旗开得胜，只用了一个早晨就打败20万赵军，诛杀主帅陈馀，活捉赵王歇，名闻海内，威震天下，这是大将军的长处，如果您眼下就驱使这些疲惫之军直抵燕国坚城之下，若是久攻不下，攻势受挫，粮食不济，齐军必在东面严阵以待，贵军与燕齐两军相持不下，战场形势即可发生不利变化，甚至影响到刘邦与项羽的正面战场，这恰是大将军的短处。“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

　　李左车打住话头，悄悄观察韩信的表情变化。韩信急切地问：那该怎么办？李左车这才缓缓道来：以将军计，不如按兵不动，安抚赵国百姓，传令百里之内的大户人家前来犒赏三军，然后做出大军向北出击的态势，再派出能言善辩之士，拿着您的书信面见燕国君臣，炫耀您的强大军力，燕国定是不敢不从。燕国俯首称臣，您再派兵向东做出攻击之势，威胁齐国，到那时，就算齐国有聪明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出招应对了。如此，则天下大事可图矣。“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

　　韩信兴奋地大声说：好，就按你说的办！于是派使者出使燕国，燕国果然臣服，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后才是攻城，韩信不战而屈人之兵。

承德和润新城小区有一座雹神庙，主殿中央供奉李左车的神像神位，闲暇时间我多次拜访，守庙人也讲不清小庙与李左车将军有什么渊源，只是知道李左车是战国名将李牧的孙子。

　　司马光点评井阱之战：韩信背水一战，把自己陷于兵家绝地，实在是险棋一招，最后却大获全胜，为什么？赵军出国迎战汉军，有侥幸心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退回国内，全军没有拼死一搏的决心；反观汉军，韩信背靠河边安营扎寨，全军将士只有前进，没有退路，全军抱定决一死战的信念，这就是韩信所以能取胜的根本原因。况且韩信还留了一手，事先留下几千精兵固守营寨。所以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用兵之谋也不可事先设计而按部就班地打仗，全在一个“变”字，应战场形势的变化而改变打法，这才是指导军事策略的关键。

司马光最后说：“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设策之机也。”

2017年十一黄金周，我和几位朋友驱车太行山，特意来到井陉，踏勘当年古战场，登上抱犊寨，拜谒韩信庙，也算是采风吧？

　　以上是司马光的点评，说的对，但是还不够，要我看，井陉口之战就是一场军事赌博，韩信的软肋早就被李左车看破，如果采用李左车的打法，韩信必败无疑，只可惜主帅陈馀是一位宋襄公式的军界遗老遗少，真是历史机遇，天赐良机。一个"暗度陈仓″，一个"背水一战″，一个秦岭，一个太行，韩信不愧是五千年中国军界的"天花板″，空前绝后，这不仅要有军事冒险的胆量，还要有敢拿全军命运甚至是国运赌一把的魄力，成败与否还要看上天赐予的运气，林彪敢孤注一掷的拿全军命运睹一把吗？粟裕就算是有胆子睹，还得有那份历史级运气，好比天上掉馅饼砸到你头上。所以说，几千年历史，没有一位军事家可以比肩韩信，山脉、河流、平原、城关，处处留下韩信的军事杰作，没有哪位战神能够企及，只是史书记载过于疏漏，我们不能一一详细点评。

　　韩信用兵，不拘一格，不按兵法上的常规套路出招，敢于反其道而行之，可谓出神入化，乃军神也。但是，韩信在政治上很不成熟，其军事天才与政治上的白痴反差极大，最后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被皇家满门抄斩，诛灭三族，可悲可叹！我举蒯通劝说韩信造反的例子，你就明白了。

　　汉高祖四年（前203年），韩信带兵征服山东齐国，派信使面见汉王刘邦，要求封自己为假齐王，以镇慑地方势力，刘邦见书信大怒，破口大骂：我和项羽苦战多年，如今陷于困境，天天盼着你派救兵来，而你却想着自立为王。张良暗中用脚踢刘邦，示意不妥，刘邦恍然大悟，于是改口说：“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尔，何以假为！”于是假戏真做，亲派张良前往齐国，封韩信为齐王（后改为淮阴侯），韩信大喜，随即征调其部队发往楚汉战争前线，刘邦用一顶齐王的乌纱帽换来韩信的十万雄兵。

楚汉相争，韩信的地位十分重要，韩信若是支持项羽则项王胜，若是依附刘邦则汉王胜出，成为双方胜败的关键因素。于是乎，各方势力陆续派使者游说韩信，其中，以齐国纵横家蒯通最为出色，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韩信身居臣子的位子，却立下震主的功劳，必招致杀身之祸！说得韩信心性摇曳，差一点就改变了楚汉战争的格局，形成楚、汉、齐三分天下。

蒯通先从相面入手劝说韩信：我精通相人之术，人的贵贱在于骨相，喜怒哀乐在于面相，而事业的成败在于决断能力，把这三方面的情况综合考虑，其结论万无一失。韩信说：那好，请先生给我相相面怎么样？蒯通表示在场的闲杂人等太多，不便说话，于是韩信挥手屏退左右，留下两人单独谈话。

蒯通这才开口：我相您的面，位不过封侯，而且还有凶相；从背后看您的骨相，贵不可言。说的韩信一脸狐疑，急忙问为什么？于是蒯通款款道来：秦朝末年，天下大乱，各路英雄豪杰纷纷起兵抗秦，各自称王，大家想的是怎么灭掉秦国。如今，各路诸侯已经剪灭，惟有楚汉争霸，打了好几年不分胜负，双方的军队疲惫不堪，军中无粮，民间更是饿殍遍野，天下的无辜百姓惨遭杀戮，父子老小暴尸荒野，老百姓苦不堪言。

蒯通停顿了一下，用眼光直视韩信，一板一眼地说：眼下，楚汉二位雄主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中，您若是支持项羽则项王胜，反之若是依附刘邦则汉王胜出，您是双方胜败的关键。如果您听从我的计策，让楚汉双方停止征战，齐与楚汉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在这种战略均势下谁也不敢先动手。据《史记》记载，蒯通是这样说的：“当今两主之命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臣愿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司马迁《史记.淮阴侯列传》卷九十二，新世界出版社2009年版，第1200—1203页，下同）。

一番话让我想起诸葛亮的隆中对，诸葛亮与刘备在草庐中纵论天下大势，未出茅庐，已是三分天下。论运筹帷幄，蒯通与诸葛亮堪有一比。

蒯通进一步为韩信打掉思想包袱，说：你不是叛逆，你是在替天行道，结束天下战乱，是为民请命，谁敢逆天意而动！请注意，蒯通原话中有一句“西乡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矣，孰敢不听！”，据史学家王立群教授考证，这是史书中最早出现“为民请命”的说法，被蒯通用在了韩信身上，建议韩信从山东出兵西征，夺取楚汉的大后方，救民于水火，必是一呼百应。

蒯通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话：我听说，上天赐予你的礼物你不取，必受到老天爷的惩罚；机会来了你不抓住，反遭其难。望您三思。请看司马迁原文：“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足下熟虑之。”

再看韩信，想不想称王称霸，想，连做梦都想当齐王，还是个假的，文章开头就说了，可大事临头，却犹豫不决，割舍不了刘邦对他的兄弟情谊，一失足成千古恨，为日后留下杀身之祸，韩信是这样答复的：“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向利倍义乎！”韩信说的对，但都是普通人之间交往的小节，用来争天下，就是用错了地方。

蒯通换了个角度，说：您自以为对汉王很忠心，想建立千古未有的功业，差矣！越国大夫种、范蠡，保全了即将灭亡的越国，帮助越王勾践灭了吴国，大功告成之后，大夫种被杀，范蠡带着西施被迫远走他乡，这就是兽尽狗烹、鸟尽弓藏的帝王之道，汉王的想法跟你不一样。论忠信，你与汉王的关系比不上大夫种、范蠡与勾践。

最后，蒯通使出了杀手锏——逼上梁山，他是这样说的：你身居人臣之位，却立下盖世无双的功劳，汉王没法奖赏你，除非把天下奖给你，所以必须杀你。请让我数一数你的功劳：你夺取赵国的土地城池，迫降燕国，踏平齐国，率军南下打败二十万楚军，杀楚军大将龙且，你的用兵谋略在当今世界无人可比，立下的功劳盖世无双，这就叫功高盖主，您的威望让君王感到害怕。你若归楚，楚人不敢相信，归汉，汉人感到震恐，哪里是你的归宿呢？我真是为你感到担忧！一番话，说得韩信浑身冒冷汗，如梦方醒，连连告饶：请不要再说了，让我好好想想。

请欣赏司马迁原文：“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略：足下涉西河（过黄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向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吾将念之。”

从韩信我想到了曾国藩，剿灭太平天国之后，整个长江中下游都是曾大帅的势力范围，几十万如狼似虎的湘军正处于鼎盛时期，如果乘胜北上，一举推翻满清王朝，也不是办不到的，兴许辛亥革命就能提前几十年，或许赶在日本明治维新崛起之前，中国在亚洲率先实现大国崛起，起码也是与日本平起平坐，也就没有七十年前的抗日战争了，中国自近代以来的屈辱历史早就提前结束了。遗憾的是，曾国藩没有问鼎之心，严词拒绝各路说客的反清劝说，主动裁减几十万能征善战的湘军，成就他千古第一完人的伟大人格。历史，是不许假说的。

过了几天，蒯通又来见韩信，看见他还是犹豫不决，就进一步劝说：安心于做奴仆的人就会失去夺取君权的机会，留恋于微薄俸禄的人就永远得不到王侯将相的地位，所以，聪明人遇事要当机立断，迟疑不决就会坏了大事，对鸡毛蒜皮的小事精打细算就会耽误了天下大事；大事临头，聪明智慧足以看出利弊，但是不敢下决心去做，缺乏决断力，这就是一切失败的祸根。自古功业难成而容易失败，时机难得而容易错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希望您反复考虑。请看《史记》原文：“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闕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牦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

在这段话里，蒯通特别强调了成大事者必须有决断能力。股票也好房子也罢，大牛势来了，前因后果分析的头头是道，就是不敢真金白银的下决心去做，这种人往往干不成大事，受穷，只能怪他自己，古今中外都是如此。等到动手的时机一过，再说什么都是白搭，我当初要是下手买进早就翻番了，说这些没用，也就是过过嘴瘾，肠子都悔青了。这十几年来，房地产行情火爆，特别是2009年和2013年的两次大行情，如果抓住机会在一二线城市贷款买进、卖出，一套房子几年之间倒手就能挣个百八十万，就算闭着眼睛买房子，你都能赚大钱，这种事儿在我们身边的亲朋好友当中比比皆是，比普通工薪阶层一辈子挣的工资都要多，（回首2014年下半年至2015年6月中旬的股票牛市，连猪都能飞上天，那时候捡到篮子里就是菜）。再看看我们身边的人群，都是普通工薪阶层，那些在京城买了房子的，家庭资产一举登上几百万、上千万的大台阶，而那些没买房的，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买房子的首付款、没资格贷款，仅仅是因为在大势面前犹豫不决而没有跟上买房的潮流，如今再想入市，已经是门槛太高了，你都没资格进场参加博弈，两拨人之间的差异就在于决断力，京沪房地产市场已是富人的游戏。

今年的楼市不同寻常，京沪一线楼市小阳春行情，显而易见，销量大涨，而房价小幅上涨的同时也带来二手房大量抛盘，楼市预期并不看好，大涨价的可能性很小。今年国内经济下行压力很大，国际形势更是风高浪急，不确定性因素很多，中产阶层若是高杠杆买房，再遇上家庭收入变动大，可能就是一夜返贫，毕竟，三年或五年，都能咬牙挺住，十年八年的，发生意外变故也是在所难免。

言归正传，刚才说到韩信下不了决心背离汉王，自以为劳苦功高，刘邦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于是谢绝了蒯通。蒯通从此浪迹天涯，当个算命先生了此一生。

有趣的是，汉高祖十年（前197年），韩信被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诱捕，临死前，他终于彻底醒悟，说：“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

刘邦平定陈豨叛乱后回朝，看见韩信已被处死，真是又惊又喜，史书上是这样说的：“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这还不足以说明刘邦的矛盾心情吗？

司马迁这样评价韩信：“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我看司马迁最后一句评价有失公道，且难以置信：当初天下大乱，楚汉争霸正欢，韩信手握重兵，任凭善辩之士怎么劝说，韩信对刘邦始终是不离不弃，到了天下太平的年代，韩信反倒是要谋反，这合乎逻辑吗？大将军的智商就这么低吗？造反的时机也不对呀，此其一。谋反的证据，是韩信手下的一个门客的弟弟向吕后告发的，造反是天大的事，韩信怎么会让自己门客的弟弟知晓呢，这还算得上秘密吗？此其二。韩信与陈豨平常素无交往，仅仅是见一两次面就决定联手造反，可信吗？至少是《史记》没有交代清楚，此其三。

桃花塔影望海楼

　　翻开班固的《汉书. 韩信传》，涉及蒯通的内容不过一二百字，不象司马迁那样浓笔重彩说蒯通，班固说到韩信造反的依据，也不过是家人告发，没有新证据，可信度不大。所以，尽信书不如无书。

说到底，一代战神韩信的悲剧下场，是他政治上过于幼稚造成的，怪不得别人。

桃花雪白，柳色嫩黄，湖光塔影

春分时节，后海两岸草长莺飞

阎世俊/文

2022年3月春分 听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