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油菜苔</b></p><p class="ql-block"><b>王汉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月初的一天，刚从深圳回到黄石的我到菜市场去买菜，看见货架上有油菜苔，标价很便宜，两块五一把。</p><p class="ql-block">我吃过白菜苔、红菜苔，但好像没有吃过油菜苔。油菜苔可以吃吗？不知道。在我的印象中，油菜是用来长油菜籽打油的，就像长丝瓜的丝瓜藤，生玉米的玉米杆，结辣椒的辣椒禾，它们能拿来当菜吃吗？是不是现在人真的有钱了？凡是过去没有人吃过的，凡是过去不被人重视或是穷人吃的东西，现在都要推陈出新，开发成美味佳肴！</p><p class="ql-block">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搞学工学农活动，老师带着我们到离学校不远的黄荆山上开荒种地，所有学生都要轮流上山，勤工俭学，上劳动实践课。</p><p class="ql-block">有一年的初春，老师带我们上山间苗，教我们把菜地里撒籽长出来的密集小油菜秧苗扯掉一些，保障那些长势良好的油菜秧苗更加顺利地生长。</p><p class="ql-block">我们按照老师的要求，把细小的多余秧苗扯起来，丢在菜地的旁边沟垅或坑上。</p><p class="ql-block">当我们间完苗放学回家时，一位高我两年级的同学又返回到地里，把一些粗壮的、长出菜苔的油菜偷偷扯起来塞进书包里，谁知被后走的学生发现并告诉了老师，老师立马返回抓住了那位偷菜的同学，并把他交给了学校教导处。</p><p class="ql-block">那时的阶级斗争观念很强，教导处的干部把偷菜同学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审讯，问那个同学为什么要偷油菜？那个同学是刚从宜昌转学来的，他说：油菜苔好吃，还可以打汤喝。审讯他的干部说：油菜怎么可以吃？油菜是长籽打油的，你分明是想搞破坏。</p><p class="ql-block">教导处把那个宜昌娃关了起来，并派工宣队的人去他家和居委会调查，看他家的成分是不是地富反坏右？调查的结果不是，他的爸爸是从宜昌支援到黄石港务局的技术工人。</p><p class="ql-block">宜昌娃与我同住在上窑新建路，他家住的是红砖水泥三层楼公房，我家住的是土木混合两层楼私房，我们两家相距不到50米。</p><p class="ql-block">宜昌娃是家中的老二，上面有一个患小儿麻痹症的残疾哥哥，下面有两个妹妹，一家六口，只有他爸爸一个人工作挣钱，养家糊口。</p><p class="ql-block">宜昌娃根正苗红，出身没有问题，但他的偷菜行为还是给他带来了终身影响。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学校的宣传栏上就贴出了一张宜昌娃偷菜的通报和他的检讨书，课间操时红卫兵又把他推到主席台上去斗争。</p><p class="ql-block">那时的宜昌娃应该还不到13岁，他低着头站在主席台中央，胸前挂着一个写有“我是偷菜者某某某”的纸牌子，春寒料峭，瘦削的宜昌娃在主席台上瑟瑟发抖。我不知道宜昌娃为什么要去偷油菜苔？也许他们宜昌人吃过这种菜，也许是他们家着实困难的缘故。</p><p class="ql-block">宜昌娃出名了，出的是臭名，整个学校与街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很多学生见到他都会嘲讽说：油菜苔好吃，还可以打汤喝。</p><p class="ql-block">然而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宜昌娃并没有因此再转学，而是一直在重庆路小学读到毕业，后重庆路小学升为黄石第十二中学，他继续读。中学毕业后，他响应国家号召下放到大冶农村务农。</p><p class="ql-block">二十多岁时，我离开了上窑老街。1989年上窑作为黄石市的首个旧城改造区被拆除，随后的几十年基本上没有见到宜昌娃。偶尔在街上碰到他几次，总感觉他有点怪怪的，不正常！他长得比我高，总是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头发和皮鞋总是锃光瓦亮，腋下还总要夹着一个皮革包，看起来像一个有学问的人，也像是一个老板，更像是一个骗子！我曾经有几次想问他做什么工作，但每次我走近时，他都装作不认识我似的！也许他想用这一身正装证明他的成功与不同凡响，也许他这一生都在为那一次偷油菜苔事件洗白！</p><p class="ql-block">看到了油菜苔，我想起了宜昌娃，想起了宜昌娃，我就要买一把油菜苔尝尝，看是不是像宜昌娃所说的那样——油菜苔好吃，还可以打汤喝。</p><p class="ql-block">油菜苔的叶子长得不像白菜苔与红菜苔那样光滑，叶片坑坑洼洼，叶筋与叶边上还长有毛刺，看起来都有扎眼扎手的感觉。</p><p class="ql-block">回家掐菜时，我发现油菜苔很嫩，且那些毛刺的叶子也不扎手。炒熟后更是让我喜出望外——油菜苔真的与宜昌娃所说，非常好吃，而且嫩甜！我几乎没有吃饭，一个人将一大盘子油菜苔全部吃光了。</p><p class="ql-block">晚饭之后，我把油菜苔好吃的这一消息发布到朋友圈，告诉我的家人与朋友，叫他们也赶紧去买油菜苔吃。因为油菜苔的季节性很强，过不了多久它就要开花结籽了。</p><p class="ql-block">两天之后，几位外地的收藏朋友来我家参观，中午请朋友在酒店吃饭时，我又看到了油菜苔，于是赶紧点了一份。吃饭时我问他们油菜苔好不好吃？他们都说好吃，我又问他们以前吃过没有？他们回答吃过，但吃的次数很少。</p><p class="ql-block">十来天之后，我又去菜市场买菜，专门去找油菜苔。我看见油菜苔降价了，一把由原来的两块五变成了一块五。我知道降价的原因是油菜苔开始老了，有的菜苔上已经开出了黄色的小花，如果再过几天，菜市场应该见不到油菜苔了。</p><p class="ql-block">一周前去安徽与江西旅游，从高铁的窗口看到外边有刚刚泛黄的油菜花闪过。近日刷手机，看见有好多油菜花开的照片与视频，娇黄艳丽，一眼望不到头……</p><p class="ql-block">2023.3.2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