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恋

一叶知秋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腊月初八的黎明前,天津下雪了。虽然下得不大,雪停之后,一眼望去,大地还是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被。早饭后,轻盈的雪花又飘了起来,洁白软絮,悠悠哉哉,不紧不慢地在眼前舞动着。不知怎的,一看到雪花,我就会想到“新疆”这个让人喜爱、让人惦念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六十年代初,我随父母亲来到新疆兵团的一个军垦农场,那年秋天我上小学三年级。农场地处新疆北部的准噶尔盆地边缘,冬天很冷。每逢下大雪的时候,我就趴在窗台上,透过结满冰花的玻璃向外面望去。漫天的雪花像无数个精灵在空中飞舞,每一片雪花那摇曳的身姿,看上去好不自在,它们从看不见顶的高天上你拥我搡地向下飘落,然后轻轻地站在地上,站在树上,站在房顶上,站在它想站在的所有的地方;我打开窗户,把手伸向窗外,很快就有几片雪花落在我的手中,好美呀!这几个水晶般的小精灵呈六角形,晶莹剔透,洁白无瑕,还没等我再看仔细,小精灵就化成了一滴水,我心里一惊,赶紧把手收了回来,那滴水一定是那个小精灵在伤心落泪,因为它美丽的身躯在我的手心里消失了!我赶紧关上窗户,紧盯住玻璃上的空白处,一阵风吹过来,我又看到了贴在玻璃上对我微笑的小精灵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寒假前的一场大雪过后,我家的房前屋后、马路和林带,一片雪白,像是盖上了一床宣腾腾的棉被。我们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路两旁的榆树和沙枣树排列得参差不齐,树枝上那些干枯的叶子,每一片都竭力地托举着一个小雪团,枝头早就被小雪团们压弯了,稍粗一些的枝干上堆积着一条条雪带,看上去上面是白色的,下面是褐色的,就像一块块不规则的巧克力奶油蛋糕。行进间,有小伙伴跑到树下,用脚朝着树干用力一蹬,哇!碎玉般的雪粒犹如天降,雪粒撒在我们的帽子上、围巾上,落在我们的肩膀上,灌进我们的衣领里;之后伙伴们相互追逐着,尽情地如法炮制,尖叫声和欢笑声铺满了上学的道路。待到放学归来,打雪仗,堆雪人,用双脚在雪地里踩出各种图案……,宽阔的房前屋后,洁白的雪地里,到处是我们奔跑跳跃的身影,还有快乐的歌声和笑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雪,是我们少年时期冬季里最期待到来的朋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还有一段与雪相伴的经历,也正是这段经历把西部冬雪的博大苍莽、瑰丽壮美,久久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几年以后,我和妹妹在师部所在地的中学就读,当时父母亲都在五七干校参加劳动,家也就搬到了五七干校。五七干校距离师部大概有五十公里的路程,因此我和妹妹的食宿都在学校。寒假已经过去一周了,我们还呆在学校的宿舍里,原因是没有找到回家的便车。那个年月是没有公交车的,想去哪里只能去找能够搭载且愿意搭载你的顺风车才行。那时候,我们六个小姑娘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在第七天搭车无望的情况下,毅然决定徒步返家。就这样,我们六个女学生在毫无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开始了冰天雪地中的长途跋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启程时已近中午,天空阴沉着,还飘着零星的雪花,我们走在去往目的地唯一的大路上。大地早已被多次的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所有的地方都呈现出单一的白色,冬天的寒冷又在淡漠的宁静中催生出一种圣情禅意的感觉,好像是面对一个诺大的生灵,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空中有些阴霾,灰色是主旋律,在有屋舍村落的地方,早起的人们把必经的小路扫得干干净净,露出的地面又像是刀痕,把一张张白纸划出了一道道的口子;屋顶被厚厚的积雪盖着,墙基又被堆积的雪遮掩着,看上去小屋更加的低矮,宛如襁褓里的婴儿;炊烟袅袅,小径弯弯,几株枯树披着雪衣依偎在农家小院旁,它们默默地伫立着,对它身边匆匆而过的我们当然的一脸不屑。多美的一幅雪景图啊,若不是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起和零星的几声犬吠,你一定会觉得是走进了画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下午,我们走过了两个村子,开始大家还有说有笑的,走着走着,随着疲劳和饥饿感的降临,没有人说话了。傍晚时分,天放晴了,可我们的路程才走完了一半。当我们做出放弃在村民那里留宿的决定之后,我们追赶着那慢慢落下的夕阳,走进剩下的半程戈壁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莽莽苍苍的雪原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给我们带来的又是一种怎样的震撼?白色,视野里全是白色的,仿佛世界就是白色的。我们几个小姑娘的衣着颜色有红色,有黄色,有绿色,有紫色,当我们出现在这白茫茫的雪原上的时候,非常醒目,仿佛是几朵盛开小花,给这苍凉无息的世界带来了一丝丝的暖意和生气。抬头看看,天空是湛蓝的,在它的映衬下,雪原显得更加的悠远和神秘了;天边镶着一圈淡淡的白云,似乎这蓝天也是从这白色广袤的大地中生成的;远远望去,无边的雪原就像凝固了的大海一样,浅浅的小丘地就像大海中起伏的波涛,一些稍微突起的小土墩和红柳丛被厚厚的冬雪削去了棱角,就像是体型浑圆的海豚,在大海中追逐嬉戏;戈壁滩上没有更高一些的植物了,我们的视野里只有一排电线杆子时远时近地伴随着我们。此时,西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远远的地平线上,吝啬的夕阳只给我们留下一抹嫣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还行进在回家的路上。虽然是晴天,但是那天夜里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星。疲惫和饥饿不断地向我们袭来,我们相互鼓励着、拉扯着,借着微弱的星光向前走去。出发时,我们还存有一种侥幸心理,可能会在中途遇到同向而行的汽车或者拖车,可惜的是,我们走了近十个小时,什么车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深蓝色的天空缀满了闪着冷光的星星,像一只镶满了银钉的大花碗扣在我们的头顶上,雪原也变成淡蓝色的,看上去更像是一片海。没有风,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们走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从出发时就是沿着公路走,说好听了叫公路,实际上就是汽车从积雪上碾过后留下的车辙。虽然路面与其它地方的颜色都一样,白天的时候很容易辨别出哪里是路,哪里不是路,我们就是顺着这条车辙一路走来;可当我们走进黑夜里的戈壁滩,路就很难分辨了,因为没有任何照明,星星的亮度也不足以让我们看清哪里是路,眼前只是白色的一片,路在哪里?我们只能靠脚的感觉来辨别,车辙低于路两边的雪层,被压实的雪比较硬且光滑,就这样,我们贴着车辙的边缘一步一蹭地向前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向西,向西!我们不知道离家还有多远,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一路走来,我们曾为会不会遇到狼而恐惧过,也曾为天上飞机的轰鸣声而沮丧过,曾为身受的寒冷和饥饿后悔过,也曾为妈妈包的饺子憧憬过,然而,不管有没有什么,我们依然相互支撑着在一起,一步一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概是夜里两三点钟的光景,我们走到了农场的一个连队,这个连队距离五七干校还有两公里。我们在一位好心的职工家里喝了水,吃了饭,还打了个盹儿。在黎明到来时候,我们开始了最后的冲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们走出连队辖区的时候,远望东方,一轮红日跃然天际之上,绮丽的朝霞映红了天边银白的世界,辽阔的雪原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璀璨,似童话梦幻一般;随着太阳的升起,一切都变得清晰和温柔起来,我们看见,几棵胡杨树高大的残躯孤独的矗立在雪原上,粗大的主干斑驳苍劲,不屈的枝干倔强地伸向天空,将一派傲霜斗雪的凛然风骨挺立在天地之间。前方不远的地方,我们看到了家的轮廓,我深深地呼吸,一股气流冲进喉咙,它清冽甘甜,沁入肺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新疆生活了近三十年,离开它也有三十多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爱新疆,更喜爱新疆的冬雪,喜爱它的恬静,它的包容,它的纯洁,还有它的美丽……,当然,还有那首歌《我爱你,塞北的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