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病老（十四）

胡萝卜缨子（谢绝聊天，请勿打扰）

昨天漏发了一段。不管了，补上吧。 2020.9.30月圆前夜，在妈妈这里三陪。印象中，除了去年妈妈住院，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妈妈同居一室了。今夜，伴着她浅浅的鼾声入眠，或许能找到在母体中那样的感觉吧。2020.10.01七十五年前的今天，是我爸妈举行婚礼的日子。过隙的白驹无情地把曾经荷尔蒙满满的青年变成了与情感彻底绝缘的龙钟老者。 妈妈已经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她早早进入了梦乡，不知在梦里能否完成时光的穿越。 在家守着妈妈的我，没法去医院看望老父，只能寄情明月了。但愿卧在病床上的老父能看到今晚的月，能收到我送上的问候。2020.10.02这两天在家顶替护工，夜里陪妈妈睡觉。因为不具有护工的淡定，心里放不下牵挂，所以没可能睡好。每次给妈妈换过尿布之后，妈妈都把眼睛睁着。我不知道妈妈还有哪里不舒服，便也不敢立即合眼。问她，她总是摇摇头。好不容易盼着她小睡了一会儿，天刚亮，她又醒了。我整一个头脑发胀地爬将起来给她洗漱和准备早饭，深感力不从心。 中午先是三姐给妈妈做了虾仁饭，妈妈吃了两口，不吃了。我想，怕不是嫌腥气吧？虽然三姐说她前几天还愿意吃的。 赶紧又去做了西红柿🍅 炒蛋。三姐有点着急了，说那是明天的菜谱，咋被我提前使用了呢？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西红柿饭吃了两口，她又拒绝吃了。我实在是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妈妈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别这么任性挑剔呢？我都要困到极致了，腰也特别疼，难以支撑。 在心里发完牢骚后，我重新奔到厨房间，给她弄了个甜口的豌豆黄，再端到她床前。她起先还大口吃来着，没几口又戛然而止了。怎么劝都不行。 分明是没吃饱，但谁能有计可施？三姐也说，先就这样吧，等她喊饿时再说。 中浪厢，老太太一直不睡。不知在想什么。拼足余力给她翻完身之后，我给她吸上了氧气。她似乎知道了我的情绪，眼神变得特别乖。我往她嘴里塞了块巧克力，对她说：“妈妈，你又不好好吃，又不好好睡，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啊？”她看着我，嘴角哆嗦了好一会儿，说出一句：“你们也是格能噶，切弗好，困弗好～～” 听完她的话，我心里只剩下愧疚了。我忽然想起，早上给她清理口腔时，分明看到她白而厚腻的舌苔。胃口不好，怪不得她呀！我挺可怜，妈妈更可怜。她也不愿意这样，她是没办法，我不能不去顺应她。 爹妈都太老太老了，我们也都到了衰暮之年。现实就这么残酷，已经到了无人可以去享受人生的地步。然而，我们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有的，只是咬紧牙关坚持，绝不轻言气馁，绝不轻言失败。 我记得，从前有个算姓名数理的大仙曾经给我算出过四个字：铁镜重磨。感觉很不宜很坎坷。认命吧。 2020.11.05 今天护工对老太太做出了轻薄的举动，惹得老太太震怒，大声呵斥她。老太太平时很安静，从不吵闹，即使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护工被吓了一跳。她找出各种理由来证明自己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我也没打算去说她，因为我知道，我说她的话，只会令她心怀怨恨，只会对老太太不利。我只是问她，如果老太太情智都健全，手脚都灵便，你敢这样对待她吗？你认为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就不该具备人的起码尊严吗？ 其实恃强凌弱者多半也是被“凌”者，但他们往往不愿错过“凌”别人的机会。人性的丑陋时常可见。2020.11.06今天，我教老爸学说话。 我老爸今年初中风病倒，医生说血栓压迫了语言中枢。三月份有几天我一个人在医院里陪护，我曾经试图帮助他恢复语言功能的。我买了本唐诗的儿童读本，让他跟着我念，他也曾经能一口气念出“白日依山尽”来的，可是后来我被派去照顾老太太了，他们也没有坚持，以至于我爸现在每次只能发出一个单音。我真是心有不甘啊！尤其是看到和我爸同样病情的福州温叔叔（其实我爸也是温叔叔）如今恢复得非常好，可以正常说话了。我想，我爸为什么就不能行呢？ 今天上午我到医院去看老爸，和老爸谈关于学习讲话的事。我对老爸说，嘴皮子使点劲，读出唇语来，就有交流的希望了。老爸虽然自知没有力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接着，我又和他讲开口音、闭口音，满口音、撮口音……好像要教他戏曲念白了。把我爸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实话，我自己也未必都懂，只是想借着花样来激起他重新学习语言的兴趣罢了。小时候，爸爸妈妈教我们说话，现在一切都颠倒了。我让他先发容易发的音，他也乐意为之，但就不知道我离开后他们能否坚持了。估计要流产。 2021.01.13如果你爱你年迈的父母，请多给他们一些充满温情的抚摸。今天我做了，从我的指腹和掌心、从他们逐渐舒缓并享受着的情态中，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一点。人都是需要关爱的，这需要自然也包括皮肤饥饿症的治愈。趁我们核酸是阴性的时候，趁医院和家院的大门没有被封锁的时候，赶快行动吧！ 今天离开家的时候妈妈睡着了。之前我帮助护工给她翻身时，用力并快速的在她背部来回摩擦，能感觉到她蛮舒服的，随之安然入睡了。到了医院的我，和姐姐弟弟一起给老爸活动腿脚，之后，我长时间地按摩他的头部，他也很快合上了眼睛，静静地任由我操作。尽管我知道他并不想入睡，他怕我在他睡着时离开。 我从前就有按摩的好手艺，如今虽垂垂老矣，却还可以为二老略施一二小技的。 三姐最近花巨款在网上学习中医，在争取早日非法行医的道路上奋力拼搏着。 2020.02.01 要回南京了，我连续两天去医院里看了看老爸。 昨天中午好不容易给老妈把饭喂进去后，我急匆匆赶到医院，一进病房门我就感觉到有些异样。“我爸是不是还发烧？”我问正在另一张床上闭眼躺着的护工。“不发烧。”护工把眼皮抬到斜上方，答完又闭眼了。 “不可能。”凭我这许多年的经验，不会有错。我摸了摸他的头，那种粘哒哒的汗和皮肤的温度，让我对自己的判断愈发自信了。我找到体温表，放到老爸的腋下，体温表一会儿就升到了37.4℃。已经发烧第五天了，用了五天的抗生素了。前年我妈感染高烧入住呼吸科，用药后当天体温就正常了。唉。 今天我去看老爸，他的体温倒是降下来了，人挺虚弱的，眼睛睁一会儿就赶紧合上，提不起精神来。这时，值班的年轻男医生进来了。先问有没有痰，痰的颜色是黄还是白。护工告诉他“不怎么黄也不怎么白。”他似乎听懂了我却完全没懂的这句话，煞有其事的点着头。我问他：“黄痰白痰各说明了什么情况？”“这也不确定。”“那你问干嘛？”我心里暗自想道。他又问“体温呢？”得知结果后他表示很满意，称他们选用的抗生素还是很对症的，“体温已经呈螺旋性下降了。”他高兴地自嗨。我可没兴趣嗨。我爸的体温又不是直升飞机，又不是盘山道，干嘛要螺旋？！早降下来难道不好吗？他们的思维我永远搞不懂。去他的螺旋。 2021.02.02我妈这里的护工，话很多，真话并不多，话中很多内容纯属虚构，我有时实在忍不住要戳穿她，她很失败，事后总想着法子来对付我。我妈很长一段时间不爱说话了，辨识度也较之前降低了许多。近日来睡眠时间颇长，昨天早饭后又睡了一上午。护工也许是想证明我这人比较晦气吧，她说：“你回来之前，奶奶还好好的呢。我问她早上吃啥，奶奶说，我们还是喝豆浆吧。”我问她：“这些都是我妈说的？”“嗯嗯，是的。”“你编的神话故事吧？我妈要是能这样和你说话，早就没你什么事了。”她听完我的话，非但没停止她的狂想，又继续编续集：“你来之前奶奶每次都拉着我的手问我去了哪里。”“是去你家拉你的手吧？有没有给你拎礼物🎁 啊？” 俺从小觉得听故事是一种享受，现在简直是受折磨。这么会瞎编的人，她咋没去做传销呢？看来当护工的性价比更高，同样也可以发挥她的无限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