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饮人生的满杯

老槐树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王善国</h3><div><br></div>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天不遗一老,</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人已是千秋。”</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古老的挽联中“天不遗一老”是老天爷的法则,然而春节刚过,似剪刀的二月春风尚未及“裁柳叶”,老天爷便让杨林正老师撒手人寰、驾鹤西归,是否来的太急,太快,太出乎意料了!杨老师虽已八十七高龄,但他一米八三的身板一直很硬朗,没有什么基础病,年轻时还是蓝球运动场上的健将。春节时我用手机给他拜年,他还乐呵呵地对我说,“放开”后和他和夫人杨玉英虽都“中招”了,但已“阳康”,春节期间一切正常。</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怎么突然就……</span></h1> <h5><i><font color="#167efb">难忘杨林正老师</font></i></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半个多世纪,弹指一挥间。</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是1965年国庆节期间,刚成立不久的“耕读中学”(简称农中)举办了“营火晚会”,农中校长汤继云原是哈密二中的教务长兼党支部副书记,教师中有几位“名师”也是他从哈密二中调来的,所以二中来农中“拱火”的代表和文艺节目比其它单位的更多、更积极。</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跳跃着的、忽忽作响的“营火”照耀下,所有的节目都很精彩,但给我耳目一新的还是县一中王玮老师的男声独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和一位女生独唱《伊犁河》,因为那两首歌的小提琴伴奏都是杨林正老师。那时候,哈密中小学很少正常开音乐课,会乐器的老师更少,第一次见到拉小提琴这么好的老师竟然是一所条件很差的乡村中学老师!</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后来,我又在蓝球比赛场上见到了杨老师抢断和三大步投篮的矫健身影。</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林正,这位身材高大的老师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span></h1> <h5><i><font color="#167efb">身材高大的杨老师像老胡杨一样挺立</font></i></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1967年9月,我和张熙民老师策划筹备“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张老师提议请杨林正和张国权、郭诚三位老师为主组织乐队,我当然完全赞同。后来,杨老师又提议由张国权老师具体负责乐队的组织和排练。</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铁路中学的刘世英老师以及王晓东(尕旦),李志清(蓝青),秦晓棠(杆杖子),原红星中学宣传队的一些同学、哈密师范的同学都先后自告奋勇地参加了我们这个宣传队。</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考虑到在户外演出,很少有用上扩音设备的机会,为了增大乐队音量,杨老师从小提琴转为“扬琴”,张国权抱起了手风琴,郭诚拉低音中胡,熙民老师是个低调的人,他自愿负责打击乐和手风琴“B角”及学生的思想工作,刘世英老师的二胡和“尕旦”的笛子成为高音主旋律。</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杨老师演奏扬琴为杨涛的板胡独奏伴奏</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个特殊的年代,学校停课,老师们都成了“逍遥派”,乐队的老师仍然以“老师”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言谓之训,无言为之风。</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师们的“身教”使宣传队“正气凛然”,挡住了“无政府主义”和极左歪风对宣传队排演的干扰。</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参加全国老年文艺会演,乐队指挥张国权</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总是早到晚归,排练十分认真,他对每首曲子的每个音节、音符抠得都很仔细,反复练习,达到基本上不看乐谱的水平。他对乐器很爱惜,每次排练前后都要亲自将扬琴装入盒中扣好,出外演出,总要一手提琴盒,一手提琴架,放到卡车最安全的地方,并站在旁边护着,唯恐把琴摔坏。</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的原则性很强,他多次私下叮嘱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节目一定要符合“毛译东思想”,不能图一时痛快而“出规”,尤其要防止“自毁长城”。</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段时间,虽然社会上各种邪风劲吹,但我们的节目基本上都是“正能量”。</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1968年春,宣传队在哈密二中院内留影。第二排右起杨林正,张熙民,张国权,郭诚……</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1968年秋,为了促成当时两派群众组织的“大联合”,我们主动与“另一派”宣传队同学座谈,并联合在“评剧院”演出,对哈密的“大联合”及团结稳定的社会氛围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0年夏,“哈密县革命委员会”决定组建“普及革命样板戏业余文艺宣传队”,演员来自知青、社员、教师和社会工作人员,扮演“李奶奶”的文清和扬琴手“小华”还是来自北京的知青。</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张国权、杨林正、张熙民、陈钧(左起)四位老师北京留影</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排练的地点离杨老师家仅200米,但为了便于统一行动和夜间排练、演出,杨老师最早将行李搬来集体宿舍,和我们这些学生并排睡在铺着麦草的地铺上。县招待所食堂的饭菜很简单,他从来不挑食,而且饭后主动帮助收拾餐具。</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京剧“文场”中,京胡水平高低最重要,杨老师是“总琴师”,他平时练习很勤奋,起早贪黑一遍一遍地练习,和每位演员一个一个、一段一段地配合。虽说排练的仅仅是大戏中的“折子”,但都是主要唱段,《沙家浜》里“军民鱼水情”、“斥敌”、“智斗”三段中郭建光、沙奶奶、阿庆嫂的唱段,《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接受任务”中李玉和、李奶奶、李铁梅的唱段,《智取威虎山》“定计”、“深山问苦”中参谋长和杨子荣的唱段,既长,板式变化又多,演出时杨老师既要盯着演员的口型、动作变化,还要与“司鼓”的“板眼”一致,才能完美地演完一折戏,这对人过中年的“业余琴师”来说,要付出多少精力、时间和辛苦!</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和著名影视演员、评委许还山先生合影</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候的人都有“5+2”“白+黑”的精神,却没有现在“奖金”和“加班费”的私念。</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除了以身做则,杨老师还以老师的身份对我们这些当年的“学生娃娃”严格要求,对懒床、迟到、排练不认真者进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谈心教育。 </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认真的杨老师</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平时看起来很“严肃”“矜持”,其实他是个情感丰富和满满爱心的人。</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暇时喜欢自拉自唱三国戏中诸葛亮《空城计》的“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和《 智取威虎山》中参谋长的“溯风吹,林涛吼……”</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1967年冬,我们去宁夏银川慰问解放军,每当休息时,张国权老师便拉着手风琴,杨老师放声高唱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歌曲。记得他唱过《走上高高的兴安岭》、《克拉玛依之歌》、《羊倌之歌》、《草原之夜》、《火车,请你快快跑》、《雷锋的八月十五》……他的男中音抑扬顿挫,处理得很有特色,虽有点沙音,但饱醮沧桑,情感丰富,十分动人。在我们演出的节目中,有一个悲壮的诗朗诵表演,其中的插曲是由张国权老师谱写,杨老师在台侧演唱的,歌声一出,台下一片寂静,只唱了两句歌词,观众中就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span></h1> <h5><i><font color="#167efb">和张国权老师携手于胡杨林</font></i></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嫉妒是人性中的毒素,越是亲近且有同样爱好的人,产生嫉妒心的可能性越大,它也往往是有才能的朋友间“内耗”的心理根源,是团结和友谊的“分离器”。老百姓说“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内行损内行,更内行”。杨、张二位老师有共同的爱好,在蓝球场上都是业余蓝球队的主力,两人都爱音乐,水平也相当,常在一起合奏,唱歌,共饮,郊游……关系十分密切,走得也很近。杨老师相对年长,学历高,但他对张老师在音乐、组织、指挥方面的才能从来都十分推崇,有什么出头露面的事,总把张老师推到前头,对张老师的乐队队长兼指挥工作一贯支持,一旦有反对的声音,无论张老师是否在现场,杨老师都要为之辩解。如古人所云:“密友不必是刎颈之交,大率虽千里之遥,皆可相信,而不为浮言所动,闻有谤之者,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国权老师对杨老师也十分尊重,凡事总先和杨老师商量,真是“兄则友,弟则恭”!</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2004年成立“瓜乡老友乐队”时合影</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上世纪六七十代的各类宣传队到退休后的“瓜乡老友民乐团”,杨张二位兄弟般的友情一贯如此,配合默契。一辈子的老朋友,一辈子的友谊,相敬如初,真不多见!</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互敬的酒回味无穷</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对我说:“世上总有比你强的人,包括你的朋友,老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别不服气,有的本事,你一辈子也学不会,有的人才,你一辈子也赶不上。人服人,天下行,人妒人,愁死人!”</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特别注意培养提携年轻人。只要他看准谁,就千方百计为之搭建平台,创造机会,甚至亲自带到有关领导办公室当面推荐。</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于淑芬老师告诉我,办理杨老师的后事,忙碌奔波的除亲属外,大都是他当年的“得力门生”,有一位已退下领导岗位的“学生”扶柩痛哭,泣不成声……</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张国权、杨林正、王晓东、张熙民(左起)四位合影</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是个勤快的人,在哈密时我常到他家去请教,从来未见他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品茶、闲聊、打“双扣”。每次见他,不是正用拣来的一堆半截砖铺小院,就是补修墙根、修缮房屋顶蓬,或者在后院小菜地中忙碌,……但他见我来了,就立即放下手中的活,沏茶倒水促膝交谈,之后还要强留我吃他做的“美味佳肴”。</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是个热心人,喜欢交朋友,哈密城各行各业的“名流”都认识他,这些“名流”中,有的个人修为并不优秀,他告诉我,交朋友要有“肚量”,要宽容,人人都有“长短”,包括我们自已。</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每年春节,他家门庭若市,老伴杨玉英忙得不亦乐乎。</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年的他,交际少多了,把爱心主要倾注于陪伴自已一生的老伴。</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伴杨玉英故乡在青海,是位漂亮女士,两人的爱情故事特具传奇,杨老师曾详细地给我讲述过,要我保密。</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进入老龄的杨玉英腿脚不便,而且有时性情急燥,杨老师从来是一笑了之,每天都亲自下厨,千方百计补充老伴的营养。风和日丽时,他还用老年三轮电动车,拉着老伴逛风景或走亲访友。</span></h1> <h5><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基督箴言《爱》的书签</i></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十年前,深圳大学一位朋友送我一枚印有基督箴言《爱》的书签:“爱,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真心”与“珍惜”!</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杨老师“驾鹤”之前,已有几位老朋友“远走高飞”了,我们这些“剩友”还是常相聚,碰杯换𥵃酒至微醺,杨老师说:“先走的朋友走了,难以忘怀,我们迟早也会走,就是个时间问题。毛爷爷说人总是要死的嘛!我们都是普通的人,一生做过很多好事、有益的事,缺点错误也不少,一生走来坎坎坷坷不容易……”。张国权老师插话:“但我们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社会,对得起亲朋好友,晚年生活也很幸福,至于荣辱得失……”,我抢言说:“那都是‘南柯一梦日登楼,喜怒哀乐一笔勾’……”</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样的聚会每年都有四五次。</span></h1> <h5><font color="#167efb"><i>作者与杨老师的留影</i></font></h5>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走了,心中格外惆怅,眼前虽然并非“访旧半为鬼”,但我却一直沉浸在回忆和遗憾中,杨老师的形容笑貌、歌声、琴声,一直贴在我的眼球、响在我的耳际挥之不去,提笔着墨又索然无味,便沐浴在春日射进房内的阳光里,半睡半醒地看着电视剧中一些老朋友们聚会的场景……恍惚中、朦胧间,似乎自己也身临其境,好象张国权老师也在座,环视四周还有张熙民和他的夫人于淑芬、郭诚、刘世英、张学文老师,以及支官福、侯大夫、焦培祥、陈钧、曹华胜……等等,当年哈密各界的“名流”都在座,就在举杯时,我才看见还有杨林正老师和老伴杨玉英。杨老师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眼神还是那么含蓄、矜持与关怀。突然,杨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头白发、满面红光,高高举着酒杯朝着杨林正大喊:“杨老师,您也不要永远那么冷静,多喝点,激动一次不行吗?”</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好呀,咱们今天都激动一次”!</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只听得城外乱纷纷……”</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破天荒地一饮而尽,并开怀引亢……</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高高举过头的十几只透明的杯子里斟满了酒,清脆的碰杯声响彻客厅……</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朋友们都激动了,用老年沙哑但别有韵味的歌喉高唱五百年前杨缜的“临江仙”:</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啊!</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对酒当歌,人生几何?”</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让我们痛饮人生的满杯!</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老师,一路走好!</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span></h1> <h5><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作者书法作品《痛饮人生之满杯》</i></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