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钩沉——打鸡血与“尿疗”】上集

王平安464536611

【往事钩沉——打鸡血与“尿疗”】上集

作者 王平安

一，

六十年代曾经有过一场疯狂的全民运动，俗叫“打鸡血”，雅称“鸡血注射疗法”。

这可不是荒腔走板的玩笑，而是我们这番儿人都亲历过的一件荒唐无稽事。

1967年，国家卫生部编攥《赤脚医生培训教材》中，明确提到“皮下注射新鲜鸡血，可以对半身不遂、脑中风、妇科病、不孕症和脚癣、皮屑病等一系列疾病有治疗和预防作用………”

这本教材在今天看来就是一场奇葩闹剧，但在当时则是“功在当代，利延千秋”，被百姓奉为“神方”圭臬。

（六十年代的打鸡血的理论研究书刊）

　　二，

各种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究竟怎么个起因，今天已经没人能说清楚了。

民间传说是有一个国民党中将医官，解放后被抓判了死刑。临刑前，他提出用一个包治百病、延年益寿的“百年秘方”与政府作出交换，得以豁免死罪苟延残喘。那“秘方”就是后来风靡全国的“鸡血注射疗法”。

官方报道是，在江西南平工作的老中医俞昌时，偶然间发现，鸡屁股的体温高达43摄氏度。由此，他认为体温越高，就代表神经中枢的调节能力高，血液循环能力更强，它抗菌抗病毒能力也一定很强。俞大夫还找到了相关古藉文献，支撑自己的观点。

据其描述，注射鸡血后，人有显著疗效，“频频咳嗽者，注后五分钟即愈；喘息数月不能睡者，当晚即睡得极甜；胃痛者即止；疖肿大者即消”。

更神乎其神的是，说逃亡台湾的老蒋就是靠打鸡血维持活着，否则早死球了。

六十年代下旬，“鸡血疗法”源起高干疗养院，接着漫延全国。一时信者如云。治疗方法是，抽取小公鸡（也有说4斤以上的纯种白色“来航鸡”最好）的血几十到100毫升，注射进人体，每周一次。

刚开始聊胜于无，打鸡血仅是治疗妇科病，后来又说能治胃病、心脏病、淋巴肿大、腹泻、冻疮、荨麻疹和休克等，还能增强人体免疫力和性欲旺盛。到最后就以讹传讹变成“包治百病”了，甚至可以“返老还童”。仅国家级出版社发行的刊物就记载“打鸡血”可以治疗六十余种疾病。

（六十年代中期传播甚广的宣传画和几种“鸡血疗法”书籍）

　　大院有个老领导，打过鸡血后，神情亢奋、中气十足。他说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老想捶床踢墙。

亲望亲好，邻望邻好。老首长现身说法提高了可信度，推波助澜让“鸡血注射疗法”愈发盛行。

三，

今天听着恐怕会出打出人命案的事儿，在那个年月没人在乎。危险抛诸门外，议论一边倒，都是包治百病的“好消息”。

不管各家经济条件砖厚瓦薄的不同，每个打了鸡血的人都叙述自我感觉良好，添油加醋说打了鸡血身体倍儿爽、精神抖擞，甚至菜色脸庞也泛起了青春的红润。

信者说，动物中属公鸡的精神头儿最旺，天不亮就起来打鸣，没事就“踩蛋（交配）”。据此推断，人打过鸡血之后，浑身燥热，面色红润，原本颜色枯奄之人也会变得精神百倍。

但是我不明白，早晨打鸣有啥了不起，猫头鹰还整夜不睡呢，咋不抽猫头鹰的血呢？

不管咋说，那段时间门诊部门口每天排着盘蛇长队，很多人人都不顾邋遢，挽荆筐、抱竹篮、提网兜，或者直接怀抱伸脖子东张西望、引吭打鸣的小公鸡。

周日天还没亮，干部、家属们骑自行车、或徒步十几公里赶到桥西大境门外的集市抢购无辜“躺枪”的小公鸡。

公鸡价格从平时的几元钱一只猛涨价到十几块，尤其纯白色的公鸡更是贵到几十块钱一只。

鸡蛋价格也跟着上蹿。因为公鸡都被买走抽血给人类治疗了，没公鸡啄毛，母鸡干咕咕叫不下蛋。真个儿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门诊部护士长“大尉”（参加看我写的【“大尉”轶事】）是大院里流行“鸡血疗法”的始作俑者。当年她老“火”了，很多拥𨀂（现在叫粉丝）争先恐后排队到门诊部和找她家里去打鸡血。

有不少患者送“大尉”红底黄字锦旗。你说她谋钱图利、沽名钓誉？根本没有的事儿，没有夹带私货，全是免费尽义务。

（“鸡血疗法”的书和当年的护士）

　　最高指示说“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我有发言权，因为我很小时候可真是被母亲抱着去门诊部打过鸡血。

印象中打鸡血跟做青霉素皮试一样疼啊！我扭滚着发出像杀猪般惨叫。

一针几十毫升注下去，半啦腚瓣和一条大腿都麻木了，啥啥都不是自己的啦。直到半个小时后才缓过劲儿来。

四，

被抽过血的公鸡仍挣扎活着，只是瘦骨嶙峋，炒菜食之无味。

有个大半年时间吧，因为我家就住在门诊部斜对面的一号平房院，每天隔窗就能看到从凌晨到傍晚好些人在门诊部门口瑟瑟耸肩，等着打鸡血。

到了上班时间，门诊部门口噪杂纷乱，地上肮脏，到处有鸡屎、鸡毛。

空气中弥漫着腥风血雨。开始有人还误解了，以为是医生、护士增加新业务项目———帮家属宰鸡。

（群众排队打鸡血。图片来自百度）

　　大院不少高级知识分子和干部家属排队等着打鸡血，有人手舞足蹈与身旁人交流打鸡血的心得和效果。

不知道这疗法靠不靠谱，可居然能得到群众一致好评。

据资料考，鸡血中的液体蛋白进入人体引起应激免疫反应，对某些特殊疾病确有一定疗效。其实“鸡血注射疗法”在当时流行也很好理解。那年月，医疗和经济条件有限，患者多是病急乱投医，不管有用没用都会选择离奇的方式来试一试。

在医学、医药条件低下时，很可能具有某种心理暗示和生理替代性作用，让患者感觉自己的病有所好转。但“打鸡血”疗效和适用范围，显然是被极端夸大，这违反了科学的基本原理。

前面说了，究其根本原因，无非是缺医少药，死马当活马医呗。由此，“鸡血疗法”的盛兴和推广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五，

我幼儿时瘦弱（应该是营养不良），我妈被院里某个师级政委忽悠，对打鸡血治病强身的效果坚信不疑。她不顾我爸坚决反对，托保姆阿姨在乡下买回两只芦花公鸡，请“大尉”给我分几次打了几十CC鸡血。

不久，“效果”开始显现。我脸色腊黄，见油腻就蹲下呕吐。经化验确诊为“急性乙型肝炎”。

邻居李培根军医分析说：“这病应该是打鸡血时共用针头传染的。总后卫生部已多次通报过类似的肝炎传染病例了。”

幸好当时还没有“禽流感”和“新冠肺言”一类的病毒传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次我因患急性肝炎被送到距离大院很远的一座军队疗养院住了大半年。

更悲催的是，“鸡血注射疗法”开始是少量肌肉注射，后来有人尝试静脉注射。再后来全国各地陆续传出有人注射鸡血后产生腹泻、高烧、局部红肿，淋巴结肿大，甚至休克、猝死等不良案例。

大院X教授的老母亲注射鸡血时，当场后仰摔倒死亡。此事坐实后，大院内沸沸扬扬。一时间，口诛笔伐尽奔向“鸡血疗法”和护士长“大尉”。

患者和家属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慌了。坚信者与怀疑者吵得如乌眼斗鸡一般。

怪谁呢？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脑子进的水。

六，

没多久，国家卫生部和军队总后卫生部相继下发文件，收回有关“鸡血注射疗法”刊物和宣传册，严禁医院和医护人员为病人打鸡血。至此，这阵歪风才销声匿迹，留下一地鸡毛。

打鸡血的副作用一大堆。动物也有血型，不同血型混合就是死路一条，况且鸡血可能有各种病毒。总而言之，打鸡血兴奋就是身体进入异物产生的应激反应。你打桔子汁、西瓜水也有这种反应。

七，

“鸡血注射疗法”的涟漪未平，受害者斥声如如“轰轰”雷鸣。但是几乎以此同时，竟还又另一种“奇葩疗法”远远超越了人们想象，震碎正常人的三观。

………

欲知详情，且待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