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两场葬礼之后

安.静

<p class="ql-block">  2023年的三月份的春天,一个周末参加了两场先人落葬的仪式,一位是我自己的老父,本着他的遗愿,回老家公墓落土为安,回归青山绿水,卧看四季更迭,风过云飘;另一位是我老公的父亲,猝然去世,没有来及留言,子女替他选择入在本地地公墓,遥望家乡。</p><p class="ql-block"> 老家返回途中,望着天空落日余晖,感叹人体物质的生死轮回,精神却只能传承。 </p><p class="ql-block"> 人生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死亡”两个字的接触累积的越来越多,可是非图像性的死亡似乎一直与我很遥远。</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因为家在北方,老家在南方相隔遥远,八十年代经济困顿,交通也不便,无法奔丧。大姨夫去世对我而言似乎只是父母转述一封跨越一千公里的手写家书里的内容。</p><p class="ql-block"> 直到40年后的春天的清明前,我在外婆外公的墓碑上,才知道他叫“杨学清”。我的人生与姨夫一起的记忆也只剩一两幅模糊的画面,长相却已淡忘了,此时,距离他唯一的儿子离世,也已经有20年了。</p> <p class="ql-block">  日日夜夜星辰流转,匆匆忙忙为生活奔忙,蓦然间不止两个二十年悄然过去,越发频繁的触碰到死神的拂袖而过,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生死无常。</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人生中震惊于死亡的真实画面,定格在在小学二年级某日下午上学途中,我和同学已走过一栋老式的4层楼高的居民楼,后面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引得我们回头远望。</p><p class="ql-block"> 楼洞门里抬出一付担架,由四个人抬着,上面覆盖着蓝色被单,看得出下面有人形,被单一直盖到面部,无法判断人状态如何。同行的同学吓得拽着我就跑,一边说“死人啦!死人啦!”。我疑惑于她怎么能知道是死人呢?同学告诉我她认得旁边停的是殡仪馆的车。</p><p class="ql-block"> 那个回头一望的画面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我记得蓝色盖单下担架旁露出一只手,我印象于这只手枯瘦而苍白,虽然随着担架晃动,但是腕部僵硬一动不动,直觉于它是不同于日常的手。这是第一次我真真切切感到死亡的人是和我同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感到死神的气息飘过我身边。</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我才悟到那只不同于日常手的原因是人死亡后一段时间肌肉关节僵硬所致。</p><p class="ql-block"> 第二次感受到生命死亡之残酷,是在1983年的夏季。暑期闲逛,溜达到新建马路的路口的宣传栏,里面贴着两窗栏交通事故现场照片。那时的中国开始经济建设的热潮,思想解放带动了人的干劲儿,马路上的汽车渐渐多起来,而且以大卡车为多,小汽车几乎看不到的。可是道路的建设没有跟上,交通规则更是没有设立,连红绿灯都很少,过马路是靠眼判断。1978年改革开放后,城市人口不断增多,交通事故逐渐增多。</p><p class="ql-block"> 宣传栏里满是照片,大多是黑白的,也有几张彩色照片。那时彩色照片刚传入中国,深印在我脑海中的一张照片是一名年轻女性烫着时尚的波浪短卷发,躺在地上,面部和颈部有不少血污,颈旁的地上一滩红褐色的血迹。吓得我没有再敢继续看下去,一溜烟跑回家了。从此每当大卡车从我身边鸣笛呼啸而过,这幅画面便自动从记忆深处浮现,令我警醒。很长时间里,每次爸爸出差,我夜里都特别担心他出事儿。</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是在22岁时作为医学生第一站在儿科实习。刚上班没几天,一名8个月大的脑瘫宝宝中午时分离世。她的爷爷奶奶围在病床前悲泣难忍,一位穿着一身黑裙的年轻长发女子哭喊着冲向病房。当班老师让我写死亡证明,我坐在办公桌前,对面病房门敞着,隔着人缝看到非常可爱的宝宝躺在床上,头略侧向一遍,一双大眼睛睁着,似乎在看着我们。</p><p class="ql-block"> 我疑惑这死亡与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不明白老师如何判断死亡,怎么忍心宣告抢救无效,可是我察觉到宝宝的眼睛无神,失去了灵动和光,无法做眼神交流,我才体悟到眼睛是心灵之窗的蕴涵。那是生命停止流动的第一窗口,一旦细胞停止代谢,角膜细胞开始变化,光泽消失,也同时关上了思想与世界之间的交流的窗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年轻时觉得五十岁已经很老,可是一晃眼,父母都已80岁以上,这三十年似乎没有什么死神离我家人太近。有时在医院里面对真实的死亡和传来熟悉的某人去世的消息,虽不免唏嘘,都越来越使我感觉平常,似乎与我关系不大。</p><p class="ql-block"> 可是人生无常,是说人生不可能是一直不变化,变成却什么无法预判,在现实中头破血流,所以人过四十才渐渐主动去思考人生,与文学大师进行无声的交流,使我慢慢领悟到彼岸的真谛,人生就是由不断的未知挑战构成的。</p><p class="ql-block"> 2021年父亲在经历了化疗的痛苦和腹胀难忍的折磨后去世了,是恶性肿瘤,从确诊到去世,差20天满一年。而前一年是我的姨娘去世,一位一直保持优雅和美丽的重点初中中学老师,也是恶性肿瘤,从发现到去世,九个月份。在这两年中,老人的指望慢慢迫使我承担起人生的主宰。</p><p class="ql-block"> “恶性肿瘤”是一个熟悉和可怕的词汇。熟悉是因为他是“癌症”的另一个称呼,人们知道一旦确诊“癌症”,通常时日无多,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会悠然而生,因为患者自己没有肿瘤晚期那种切身的痛楚,有时觉得不可思议地发生在自己身上,难以接受这个事实。</p><p class="ql-block"> 肿瘤可怕之处是在晚期,癌细胞飞速生长的速度超出人类的想象,吞噬着身体各个机能。人头脑清醒的活在确定的死亡预期中,是一种恐怖的事情。对死亡的敬畏,使我们时常活在焦虑中。</p><p class="ql-block"> 当生命最终逝去,参加葬礼仪式是一种告别过去和修炼全新自己的启程。往者已去,仪式洗涤的是依然活着的我们。</p><p class="ql-block"> 看到骨灰盒放入石穴中,担心的是盒子会腐烂,当我在炉前烧纸时,口中念叨“爸爸,您好好过,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心中不免难过;当司仪说到“以思念的土壤,培育生命的存在”时,酸楚感涨满心间,泪囊渐渐充盈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墓前鲜花,娇艳欲滴,散发着芬芳,可是终将枯萎、腐烂,这就是生活,反思过去,正视未来,努力活着,欣赏当下的美好,就是先人要告诉给我们的,需要我们去传承的哲理。</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父母是我们与死神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我们应该好好呵护这道屏障,也好好呵护自己这道屏障,传给自己子女努力和认真活着的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