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前同事的事

巴黎春天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去年，我原先在金州一起工作的一个同事退休了。按理说，人到了退休年龄安享晚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没有什么可聊的，之所以要说上几句，就在于他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说他淡泊名利、说他与世无争、说他平庸无奇、说他大智若愚都不为过。说实在话，我觉得他才是我见过，接触过的最聪明、最睿智、最实际、最有定力、到头来受益最多的一个人。

他参加工作早，工龄长，十八岁就参加工作，四十多年工龄。说不清楚他是招干参加工作的，还是顶替接班参加工作的。听说他退休后退休金挺高，不少人都很羡慕，作为前同事和邻居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说起来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事，记得我第一天上班是临近年末，大冬天的下着小雪。人事科长领我到会计科报到。那时没有集中供暖，偌大的营业大厅生着火炉，刚刚介绍完基本情况尚在熟悉中，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子挺高，身上披着雪花戴着大棉帽子，穿着大头鞋，吭哧吭哧提着大提包的人。摘下帽子看模样挺年轻，一张脸冻得通红，瞇缝着一双小眼睛，一看就是个老实敦厚的人。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慢条斯理说了句“新来的”就不说话了，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了。后来得知他的工作是往来市内跑同城交换的，就是每天坐车到市内取凭证，回来后会计记账，年终这一天需要二次交换。这工作看似简单，其实，每天风里来，雨里去，风雨无阻还是蛮辛苦的，这就是他给我的最初印象。

他不善言辞，不善交际，似乎没有朋友，没有知己，他不请别人，别人也不请他。吃吃喝喝，高谈阔论，吹牛扯蛋议论别人的事找不着他。熟悉的见面笑一笑简单打一声招呼，不太熟悉的脸一绷低头就过去了。他每天上班下班二点成一线，平平淡淡地过着每一天。

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祖国大地，一些原本看上去挺不错的企业，有如多米诺骨牌般忽然一夜间纷纷转型或破产倒闭。在大潮的推动下，有些人嗅到了商机，投身于商海之中，个别人混得风生水起挣了大钱，经常回单位走走看看，请人吃个饭，炫耀着自己的成就。也有人不知水深水浅跟风贸然下海，结果还没扑腾几下就被呛得半死，碰得头破血流，沉沙折戟，从此一蹶不振，退休了退休金还不及前同事的一半。

面对纷繁，眼花缭乱的复杂形势，这位同事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一点反应。有一次我笑着问他，“人家都去挣大钱了，你怎么不去"？他停住脚步，头不抬眼不睁地嘟囔着一句，“他们挣钱和我有什么关系”。随后，依旧低着头耷拉着眼皮，拖着他那特有的沉重脚步不紧不慢地走了……

九十年代后期单位分房子，我们俩住在同一栋楼不是一个单元，见面的机会更多了，常常停下脚步聊上两句。后来我调转到系统内其他单位，不在一个单位，见面机会也少了，但下班后还时常能碰到，只是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进入新世纪工作压力陡然增加，各项考核任务，考核指标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每年还下达什么末位淘汰，减员增效指标，一时间弄得人心慌慌，心里面忐忑不安。正如一位领导所言，”搞末位淘汰当领导的也为难，叫谁回家都不合适，有些人如同打麻将就一口叫，回去就是个死”。不幸的是如此这般操作，不少员工滿怀悲怆，凄凉地离开了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工作岗位，余下的时光还要为生计四处奔波操劳。

同事学历不高，能力平平，在单位干一些保管业务用纸，ATM机操作员业务，这些工作竟争不太激烈，考核指标相对较低。假如真正按考核任务落实末位淘汰制度，会出现什么结果确实难以预料。但同事人品好，人缘也不错，虽没有大能耐但贵在踏实肯干，任劳任怨。领导不忍心拿他开刀，别的员工因工作性质不同也不好与其攀比，实属于人畜无害的那种。几年淘汰风暴刮过，一切又恢复如常，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下岗的厄运，是不是挺神奇。

人生的路很长很曲折似乎没有个尽头，有时候路很短很平直似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有人嘲讽说他四十余年的工作经历过的如同一天一般。没有轰轰烈烈地引吭高歌，也没有跌宕起伏地悲情苍凉。如同一潭死水少有波澜，如一具行尸走肉木讷地活着。

对此，我却不以为然，用客观的态度去分析，冷静地从不同角度去观察。很欣赏他在现如今金钱至上，物欲横流的社会，面对诱惑和利益，没有陷入其中迷失自我，却能以第三者的姿态置身事外，不去选择也不想被选择，实际上他已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条适合自己生存的最佳路线。

在人生的关键当口，保持人间清醒，以不变应万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点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赢家风范，他的这种执着和几十年如一日为人处世的风格，一般人是学不来，做不到的，这也许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一生平安"。

2023年3月15日大连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