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小学（3）

孤独松

（注：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灰色小学（3）饱受折磨 堂兄是五年级毕业班的学生，人长得高大强壮，我站在他面前，得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自从答应他那天起，我和恒儿就开始跟着他。每天上下学的路上，我们两个就好像是他的两条尾巴，一长一短，寸步不离。 他在前面开路，看上去真有点“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可谓威风八面！这令我好生羡慕！我常常想，要是我也有这样一副身板，那该多好啊！如果真是那样，谁还敢欺负我呢?可是，每当我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时，看见那“麦秆”（方言：指莴苣梗）一般细小的样子，鼻子总是酸酸的，真有一股想哭的冲动！这细胳膊细腿的，连我自个儿都嫌弃！ 　　正如堂兄所说，我们跟着他，的确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说实话，起初，看着原来老欺负我们的那些人，在路上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们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为了气气他们，我们还故意时不时地朝他们扮个鬼脸、吐下舌头……嘿，你别说，有时，这“狐假虎威”的感觉也还真是不错的！ 　　一天，堂兄带我们抄近道走山路，到了一个山脚拐弯处，堂兄突然停下来，看着我和恒儿说：“我说对了吧，跟着我是不是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是！”我们异口同声，高兴地答道。 “开学，是我帮你们俩报的名；现在，又是我保护你们俩，那你们俩怎么感谢我呢？” 我和恒儿一愣，弄不清堂兄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你们说，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呀？”堂兄看着我俩，进一步追问。 “应该！可是我们既没钱，也没零食，拿什么感谢呢？”我疑惑地问。 “这个容易，我什么都不要你们的，只要你们听我的话，按我的话去做就行！” 听话，这还不简单?我和恒儿都是乖孩子，听话不是问题。于是，我俩没有多想，点点头，满口答应。 “不过，有一点你们要记住：以后不管做了什么，谁都不准跟家长或老师说！”堂兄补充道。 “好！一定不说！”我俩保证道。 “那好，现在我累了，你们俩背我一段！”堂兄立马要求道。 “啊……不行，我背不动！”我不由一惊，连忙拒绝。他那庞大的身躯如果放我背上，无异于泰山压顶，还不得把我这小身板给压扁了呀！ 我转头看看比我高出一个头且壮实的恒儿，他只矮堂兄半个头，却也后退了几步，胆怯地连连摇手！ 见我们都拒绝，堂兄拉下脸，很不高兴地说：“你们刚刚怎么答应的?怎么?我刚说第一件事，你们就不乐意了呀？！” “可是……” “别可是了！”堂兄打断我的话，带着命令的口吻说，“这样，你们两人一起合作，这样轻松一点。恒儿更高更壮，负责背我，你更瘦小就在后面负责抬我的脚。来，快点！” 没办法，谁让他帮我们报了名，还保护了我们呢?我们只得照做。 恒儿背起堂兄在前面走，我抬起他的脚在后面跟着。起初，的确也感觉不是太重，我俩都走得快而稳。 “金，你不能只是静静地抬着呀，你得将我的两脚左右摆动起来！”堂兄又向我提出新的要求。 我照做了，将他的两脚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甩动起来。这样一来，我就费力多了。 约摸走了一里路程，我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手酸了，脚步也不稳了。看看恒儿，他和我一样，也累得够呛！再看看堂兄，只见他双手缠住恒儿的颈脖子，侧头伏在他的背上，微眯着眼睛，一副超级享受的模样。 “六哥，我们休息一下吧！”我有点走不动了，便向堂兄提议。 “才走多远呢?就要休息了呀?不行，再走一里！” 听了堂兄的质问加命令，我只得再咬牙坚持着。可是，走出一小段后，我双手酸痛得厉害，再也甩不动了，就勉强将他的双脚夹在我腰的两侧缓缓前行。 “金，甩脚呀，怎么把我的脚夹在你腰上了呢？”堂兄回头，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对……对不起，我……我实……实在是甩……甩不动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堂兄还在不停地催促着，我再也没力气搭理他了，任他唠叨。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晃荡了一段路后，再也坚持不住了，两手将他的脚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恒儿也走不动了，他放下堂兄，倒在山路旁的草丛里，手脚尽张，躺成了一个“大”的姿势。 刚放下的那一刻，堂兄好像很生气，但当他看见我们两个如此狼狈的样子时，就没有再说什么，也坐了下来…… 从此，我们几乎天天上下学都要如此背着他，以至于别的孩子都渴望的放学，在我们这里却变成了恐怖！而且，他几乎天天带我们走山路，虽然走山路近一点，但是在这样窄而不平的山路上行走，还要背着他这么个庞然大物，那简直就是受罪。有时，我们实在难受了，也斗胆建议他走机耕道，说那里的路开阔而平坦，好走，不费力。可每每此刻，堂兄都要瞪着眼睛训上几句：“哪那么多废话，到底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后来，我们发现，他带我们走机耕道时，从来不让我们背他。起初，我们很疑惑；时间长了，我们才渐渐明白，他是怕被我们的家长或老师发现！ 唉，摊上这么个主，不幸啊！ 　　当然，更痛苦的是山上野果成熟的时候，我们每每背他走到山谷，他都会让我们放下他。然后，他就坐路旁休息，却催促我们上山采野果。山上野果虽多，什么野蓝莓、地捻子、桃金娘、赤楠与金樱子等，但采的人多了，也很难采到多少。待我们好不容易采回来一些，都得献给他，等他吃够了，他才施舍一点给我们，可往往都是些不能吃的。看着他满嘴吃得乌黑的样子，我们心里那个难受呀，真想上去抽他两下！ 　　春天里，野果就少了，但也不影响他过嘴瘾。田间地头的插田泡，木子树上的羊耳朵、甚至山坡上的杜鹃花，他都要赶我们去摘来，供他独自享受。更过分的是，到了庄稼地里的蚕豆成熟后，他就逼我们去偷。等我们把豆偷回剥好，他就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洗净的装过鞋油的圆柱形铁罐子，装入豆子倒满山泉水后，放在一个早已用几块大石围成的简易灶上，再生火煮豆。柴火足，火势旺，不一会儿工夫，罐子里的水就咕咕作响，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在那缺吃少喝的年代，这对一个小孩来说，该有多大的诱惑啊！可是，当蚕豆煮熟后，堂兄对我们直勾勾的眼神、垂涎欲滴的馋相视而不见，旁若无人般自顾自的享用着，还不时发出“滋滋——哎哎——”的陶醉声响。等吃饱喝足后，他仿佛才发现我们的存在似的，假意看看我们，又瞅瞅罐子，然后故作大方地说：“幸好，还有一点，拿去，全给你们吃！”我们接过来，往里一看，仅剩的几粒蚕豆可怜兮兮地躺在罐底。我们两个捡出来，往往牙缝还没塞满，就已经没有了！ 　　不过，堂兄也有让我们高兴的时候，那就是他带我们走机耕道，因为这个时候，我们不用背他，他只专注于做一件事——抓黄鳝！机耕道两旁的水沟里有很多黄鳝，堂兄去抓时，我们乐得跟着。堂兄是抓黄鳝的一把好手，水沟或田埂内外侧，有没有黄鳝，他一眼就能看出。常常见他只要看见田埂外侧的小孔里流出的水，颜色犹如铁锈，他就会伸出手指插入小孔，然后手指顺着孔穴翻找，往往一找一个准。如果遇到孔穴较深的，他就会往洞里灌水，然后用手指在洞口快速而猛烈地搅动，越快越好，火候够时，就会有黄鳝乖乖地从洞里爬出来。这一波操作，看得我们一愣一愣的，简直太神奇了！ 一天上学的时候，我们突然看到一个小潭里的水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搅动了一下，随即一股浑水冒了上来。 “潭里有大黄鳝。”堂兄惊喜地说，“来，你们帮我拿着书包，我下去抓！” 堂兄脱下鞋子，挽起裤腿，撸起袖子，跳下水潭，挖起一大团泥巴堵住上游的流水，再拼命地用手将水潭里的水往外泼。可是，十多分钟过去了，水潭里的水依然还有很多，我担心迟到，就催促道：“六哥，算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再等等，马上就能抓到了！” 我们只好再等他，眼看又过去好几分钟了，而堂兄却还在不急不躁地用脚搅动潭里的泥水，我着急地说：“六哥，要不你在这里抓，我与恒儿先走，可以吗？” “你们敢！”堂兄大吼一声，吓得我俩都浑身一颤，只得低着头乖乖地待在原地。 堂兄弯下腰，开始手脚并用，使劲地搅动着泥水。不一会，泥水里似有大黄鳝摆尾，堂兄猛扑过去…… “哈哈！终于抓住你了！”堂兄惊喜地大叫着。 但见堂兄双手紧紧抓住一巨无霸，足有二尺长，只是浑身是泥，不知为何物。 堂兄捏着巨无霸，伸入上游的清水里洗净。 “啊！蛇！”堂兄将巨无霸从水里拿出来的那一刻，伴随着一声惊叫，突然猛力将它抛向了远处。 　　见到他那被蛇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与恒儿都捂着嘴窃笑！我们太解气了，但又不免有点遗憾，蛇怎么就不咬死你呢？ 这的确是我们当时的真实感受，因为在这一年里，他压得我们太苦、太苦了，既身累又心累，巴不得他立即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 幸好，一年以后，他毕业了！ 他离开学校那一刻，我与恒儿抱在一起，笑着，跳着，欢呼着，就差没打一挂爆竹欢送他了！ 可是，我真正的噩梦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