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喊我“妮儿”的二哥

柑草印迹

“今天你自己在柜台，价格记住，批发和零售不一样，自己掌握好幅度。”“万一来大客户我不会卖怎么办？”“没事，有人来就卖，没人就看着摊子。”那时我才20岁，暑期没事干，他是我们亲戚中唯一一个在外经商的，他热情地让我跟着他和嫂子去“见世面”。 他叫赵新刚，大姨的二子，五十出头儿，消瘦。我们两个村是邻居，步行大约半小时就到家。他家在镇上，那时还是乡，村名就叫“北街”。大姨和母亲一样，普通的农家妇女，姨夫是村干部，有知识有文化且为人处世很得村民口碑。大姨有三子一女，只有二哥“闲不住”，有忙不完的“正事”和“闲事”。大姨家比我家条件好，且三个儿子都是“大劳力”。我父亲常年在外，农活儿都是母亲一个人张罗，姨舅们没少帮忙。大姨家离得近，所以这几个哥来得多，二哥尤其多。他小小年纪就会开三轮车、拖拉机，农忙时来帮我妈犁地、拉粮食。我称呼他“新刚哥”，他喊我“妮儿”。“妮儿”是亲人长辈对晚辈的“昵称”，姨舅表哥表姐都这么亲地喊我“妮儿”。他学习成绩不太理想，但他有自己的目标，用他的话说：“我不想种地，就喜欢做生意。” 由于家临街区，比普通村子资源多，有集市、中学等等。还在初中时，一到放暑假，他就骑自行车，后座带一箱子，里面是批发来的冰糕，他把周围的村跑遍，在田间地头叫卖，正是收麦时间，又热又渴，销量不错。有时他还特意骑到俺家的地里给我们送冰糕吃。在做生意上他真的很聪明，不以利润为核心，熟人便宜点儿，亲人不要钱，我邻居们也夸他。 当年街上流行家庭作坊做糖果，他购置了机器，学了制作方法，带着兄弟姐妹七邻八舍在新建的棚子里熬糖稀、轧糖块、包糖纸。我在他家次数比较多，感受做糖时的欢声笑语，当然也少不了吃。大姨家里还养了好多羊，有一次我发现糖里有个“黑豆”，用现在的见识应该说像“巧克力豆”。“哥，糖里有一块儿黑的！”他大笑：“肯定是羊屎蛋儿，估计羊进那屋了。”他很乐观，没见过他暴躁、埋怨谁，总是想办法改善生活。他村上有个普通中学，如果在那儿上学自然便捷得多。南街有个重点中学，大家都努力往那儿考，我考上了，住校。恰巧他的同村朋友在学校后勤工作，于是他告诉我：“在学校如果有什么问题你找他说。”他总是那么周到，能做什么他就做。 “妮儿，说（批评）你几句就走？以后上班了领导说你也转身就走吗？！”我俩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听他真心实意“数落”我。这是2000年我在他店“打发时间”的片段，印象深刻。太久远了。万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我到另一个城市，还是他送我到汽车站坐车。扎根后，曾在“沮丧”时给他打过电话，免不了批评我，因为他没拿我当“亲戚”而不便多说，总是以自家人的态度对我亲。他做生意很忙，后来我总“忘”打电话，逢年过节因为赶路而再无相见（也许在结婚时见过，但我记忆力下降回忆不起来）。 经过这两年的药物“浸泡”，我在选择性遗忘。今年，也许是“向好”的心理暗示，我总觉得要改变自己，去做想做而没做的事。比如，给牵挂的人打电话，给所有照片做纪念册送给主角，穿喜欢的衣服，交喜欢的朋友……这份计划里有我“陌生”的亲人。因为远嫁，亲戚间串门有很多不便，我已“忘了”老家的姨舅表哥姐，二十年了啊。前年夏天，郑州洪水，我想起来给同在那个城市的三姨打电话询问，却没有想起关心二哥二嫂怎么样。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脑子丢在了什么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想起打电话。去年冬天，我突然想给大姨买衣服和鞋子，而我没有直接给大姨打电话，让妈妈问她的尺寸，后来不了了之。直到上个周六，值班时无聊，我给母亲煲了个稀松平常的“电话粥”，岂料大姨和她的二子“跃”出听筒，让我我呆若木鸡。或许我去年冬天特别想关心大姨是有感应的，那时他刚离开没多长时间。 “去年十月，没有你新刚哥了。”吓我一跳：“咋没有了？”“有病他不治，生意赔了好些钱，住院已经是癌症晚期，在医院半个月就……”恰在此时值班电话响，我俩终止了对话。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我呆靠在沙发上，沉浸在回忆里，没再打过去细究“怎么回事”。回家我将“结局”转述给老公，这时我才发现从我嘴里说出来很难，憋着的眼泪哗一下奔涌而出。伤感之力仿佛打开了远隔百里的故乡大门，我开始寻找还未忘记的片段……“妮儿，你听我给你说……”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