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滋味（143）

满江红

图片：网络

音乐：抒情伤感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可见粮食对于人的重要。天灾人祸时时向我们敲响警钟，粮食短缺，人就要挨饿，世道就要动乱，天就要塌陷。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灾难比饥荒更可怕，更恐怖。目睹有些浪费食物的现象，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每当此时，两次极度挨饿的情景就浮现在我眼前。

一次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当时我国发生了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天灾加人祸，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那时年龄尚小，饥饿的感觉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是因饥饿而寻找食物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那一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已经饥饿得等不到庄稼成熟了，都想方设法把饥饿的双手伸向颗粒即将饱满的还在地里生长的庄稼。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正躲在一个院子里的墙角下偷着揉吃青小麦，忽然发现宽阔的院墙上有人影在晃动，我们知道这是队干部在巡逻，不让人们过早糟蹋庄稼。吓得我们赶忙把身子缩起来，挤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在墙上的人只是看远处，并没有发现我们。后来听大人们说，要是发现谁家的小孩偷吃青粮食，家长会上斗争台被批判的。

有时候，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去舔人家的磨盘上的米粒。其实磨盘上已经被扫得十分干净了。我们先在手指头上舔上唾液，然后再用指头去沾台面上和陷进缝隙之间的大小米粒，沾上沾不上，总要把那个指头放进嘴里吮吸一下，然后再拌拌嘴，似乎在尝味道，又像是在感觉吃到东西了没有。

那年景，饥饿夺去了我两位亲人——父亲和弟弟的性命。依稀记得，父亲和弟弟是同一天去世的，乡亲们是让弟弟爬在父亲的身上安葬的，其场景相当凄惨。饥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至今也不敢糟蹋粮食，浪费食物。

还有一次挨饿，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冬日。那时候我已经公干好几个年头了。头一天我远房的一个老哥顺路去看我，第二天我正好放了寒假要回家去，于是我俩结伴一起回家。

为了赶车，我俩起了个大早，匆忙吃了一点东西就往坐车的地方赶。事不凑巧，急行军四五里地到了车站，得到的消息是班车停运。怎么办？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去是不可能的。那就搭个便车吧。等啊等，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坐上了一辆只冒烟不赶路的老卡车。到了黄洋镇太阳快要下山了。

这时候俩人都已饥肠辘辘，饥饿难耐了。于是赶忙马不停蹄去黄洋老城买吃的，可是跑遍了全城饭馆都关门了。要知道那年代很多地方只有公家开的饭馆，到了下午六点就准时关门了。没有私人开的饭馆和铺面。

两个人垂头丧气，在前肚贴后背的饥饿中，又耐着性子赶忙向老城奔去，可是结果是一样失望。在饥饿与疲惫中两个人蔫头耷脑只好去火车站候车室。

为了不被饥饿煎熬，我俩打算赶快离开这里，向家的方向靠拢。可是一问售票处，才知道在华藏寺停靠的列车次日凌晨才能到达。那晚，不论是在候车室，还是在列车上我潜意识里都是“饿，饿，饿”，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是白白的馒头，热气腾腾的家常饭，甚至是方便软糯的洋芋蛋。感觉肚内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又有一汪苦水在翻腾。口也很干，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似的，肚子这一部分身体好像不存在了，一点劲也使不上。看到吃食物的人口水直往肚子里咽，那个眼热劲语言无法形容，眼睛不时地在人家的食物上徘徊顾盼，希望对方能看出我的心思，赏我一些充饥。对食物的欲望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经历过严寒的人才知道太阳的温暖，挨饿的人才知道食物的充实和甘甜。

晌午时分，我俩坐着班车来到了下车的地方。这里离家还有十多里地。腿上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身体好像散了架，懒得说话，无精打采地望着家的方向，简直遥不可及。或近或远有放羊的人，放羊的人应该带馍或者炒面吧！心里这样想，他应该能看出来我俩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放羊的人只是打量着我俩，一点表示也没有。可是我俩谁也没有勇气上前去讨要。

寒冷的松山滩寂寥而荒凉，路上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人。我俩走一会儿缓一会儿，下午时分终于挣扎到家了。这时候腿在发颤，说话似乎口齿也不大清楚，全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当母亲知道我已快两天没有水口打牙后，她赶忙搅拌了一些炒面糊糊让我先喝下去，她说，肚子太饿的时候不能吃干硬的食物，否则会得肠梗阻的。然后我又吃了一些馍，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两次挨饿年代不同，背景有异，可是饥饿带来的痛苦是一样的。说明一个道理：人是铁，五谷是钢，人离开粮食是万万不行的。

挨饿的年代已经久远，未来挨饿的可能性极小。但愿饥荒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