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征文)田六子卖瓜秧

郭建华

<p class="ql-block"> 美篇昵称:郭建华</p><p class="ql-block"> 美篇号:66622762</p> <p class="ql-block">  老婆掀开锅盖,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棒子粥,递给田六子。田六子伸手去接,被烫了一下,手猛地抽了回来。“啪”的一声,锅台前就多了一只破碗,四仰八叉地躺在黄灿灿的稀粥里。老婆怯怯地看了田六子一眼。田六子以眼还眼,狠狠地剜了老婆一眼。其后再无声息。两个“哑巴”闷头完成了这顿窝窝头就咸菜的早餐。</p><p class="ql-block"> 田六子一推饭碗,掏出二指宽的纸条儿,撒了烟末儿,懒洋洋地卷了起来。老婆瞅着田六子,赔着小心问:“天不早了,你还上不上集?”田六子又狠狠剜了老婆一眼,吼了一句“催命啊?”只管闷头卷着手中的烟卷儿。</p><p class="ql-block"> 两口子在院子里打了两个火炕,育上地瓜秧。原本只为自己栽的,可自留地栽完以后,还剩下半个火炕。秧子齐刷刷、直挺挺,又黑又壮,可惜季节有些晚了,再卖不掉,就卖不上价钱去了。两口子起了个大早,急急火火扽秧子,指望上集卖个好价钱。</p><p class="ql-block"> 田六子弯腰背起用湿漉漉的破麻袋片裹着的地瓜秧,觉得两腿有点沉。大清早就摔破一个碗,晦气呀!今天这个集……想到那只躺在黄灿灿的稀粥里的破碗,田六子心里就七上八下,打不起精神。</p><p class="ql-block"> 老婆站在门口,看着田六子蔫鸡一般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急得冒火,嘴上却还是赔着小心,提醒道:“快些走吧。别去晚了,卖不了……”</p><p class="ql-block"> 田六子回过头,骂一句“臭嘴!”赌气迈动了沉重的双腿。晦气呀!打破饭碗不说,又来了一句“卖不了”。今天这个集……唉!</p><p class="ql-block"> 被晦气笼罩着的田六子,刚刚走到胡同口,只听“嘎巴”一声,背上的包裹就掉到了地上,差点砸了他的脚后跟 。田六子将手中的半截绳子头狠狠地扔到地上,瞅着散落一地的地瓜秧喘粗气。</p><p class="ql-block"> 五成迈着小碎步走过来,抬头看看田六子,低头看看瓜秧,问道:“咋了?”</p><p class="ql-block"> 老光棍儿五成在村子里自称“活神仙”。谁家丢了鸡、少了鹅,无奈之际,就去找五成“掐算”,看能不能找到,往哪个方向去找。谁家媳妇有了喜,急于知道是男是女,也去找五成“掐算”。五成说自己长着“天眼”,睁眼一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明二白。说着了,五成少不了得一盒廉价的香烟。说人家怀了“龙胎”,生下来却是丫头,五成那“天眼”就难免被骂几句“瞎眼”“狗眼”“近视眼”。“瞎眼”也好,“狗眼”也罢,事到临头,人们还是断不了去找五成“掐算”。五成青不青、蓝不蓝的中山装口袋里,就时不时装着半盒廉价的香烟。</p><p class="ql-block"> “咋了?”五成又看一眼田六子,“上集卖去呀?”田六子没好气地说:“不卖了!拿回家喂牛去!”五成很上心地打量着地上的瓜秧,咕哝着“好秧子,是好秧子………”抬头问田六子:“这么好的地瓜秧凭什么喂牛?你有钱烧的吗?别跟钱作对,快收拾收拾上集吧!”田六子仍一肚子气,“上集也卖不了!晦气!晦气透了!”</p><p class="ql-block"> 五成知道,田六子“揣着黄历走路”,最讲究阴阳八卦、黄道黑道。他倒背双手,脸对脸地瞅了田六子好一阵子,很是严肃地说:“刚才我开了‘天眼’,看见你眼前一条金光大道,闪闪发亮。你今天好运气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贵人相助、心想事成……”</p><p class="ql-block"> 田六子就有些心动,嘴上却说:“你什么狗屁‘天眼’,顶多是近视眼,比瞎子强一丁点。”五成从口袋里掏出半盒廉价的香烟,在田六子眼前晃了晃,“我近视眼,谁会孝敬我?你成天揣着半本黄历,谁孝敬过你?”抽出一支,递给田六子,然后手指自己的鼻子尖说:“看见了吗?你的贵人就在眼前。你出门就碰上活神仙,这是什么运气?大财运哪!”田六子嘴有些软了,“我也不图发什么大财,只要能卖了就好……”五成哈哈大笑,“放心!要是卖不了,你回来找我。我一分钱不少地付给你,一口气生吞了这捆地瓜秧!”</p><p class="ql-block"> 地瓜秧市在集头上,上市最早。当旁边的青菜市正在忙着铺摊子的时候,地瓜秧市早就热闹起来,一片讨价还价声了。卖主为了抢在地瓜秧旺鲜的时候出手,往往要起个大早。田六子被“晦气”缠身,耽误了些工夫,赶到集头上,见地瓜秧市已然空空荡荡,心里就不免打鼓。</p><p class="ql-block"> 天到半晌,田六子的地瓜秧还没出手。他一支接一支地卷烟、抽烟 ,越抽越不是滋味。娘的,怕是上了五成那狗屁“天眼”的当了……他几次站起来,想把秧子背回去喂牛,又几次强迫自己坐下来,瞅着破麻袋片苦熬。喂牛容易,钱,谁给呢?</p><p class="ql-block"> “六哥,秧子还没出手哇?”随着女人脆生生的一声发问,一张生动的笑脸出现在田六子面前。女人叫俏俏,半路上死了男人,拉扯两个孩子住在娘家。田六子问:“俏俏,赶集呀?”俏俏说:“自留地里还缺几棵地瓜秧,想买些补齐。一大早就瞎忙活,忘了今天是集日。起了个早五更,赶了个晚集,地瓜秧都下市了……”田六子说:“你要是不嫌,把我这捆秧子拿去栽吧!”说着掀开破麻袋片。俏俏伸手扒拉一下秧子,“六哥这秧子倒是不错,就是有些蔫了。六哥也是赶了晚集?行市这东西,一霎一变。早一步、晚一步的工夫,价钱就差一大些……”田六子一听,知道俏俏看中了秧子,故意压价钱,就说:“什么价钱不价钱,乡里乡亲的,你拿去栽吧!”俏俏说:“六哥侍弄这些秧子也不容易,我不能亏了六哥。”客气换客气,三言两语便做成一桩买卖。</p><p class="ql-block"> 田六子点了点手中的钞票,自己安慰自己:“贱是贱了点,总比喂牛强……”这么想着,他抬脚向路边的小超市走去,要买两盒最便宜的香烟,一盒犒赏自己,一盒“孝敬”五成。要不是五成拍着胸膛打包票,说不定一气之下就背起秧子回家喂了牛……蓦的,田六子眼前掠过肩并肩两个背影,一个肩上背着地瓜秧,一个穿件青不青、蓝不蓝的中山装。田六子一下子想起村子里那些五成串俏俏门子的闲言碎语,一个谜团豁然解开。</p><p class="ql-block"> 原本买两盒廉价香烟的钱随即变作半斤猪肉,又变作香喷喷的饺子,端上田六子两口子的饭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