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岗山纪事》：苦槠花开

雪岗阳光

我的家乡在南岭腹地，一个叫雪岗寨的大山脚下。村名里面江，三面环山，一条清澈的小河从村前缓缓流过。

在村子的南面，有两棵参天古树。一棵是苦槠树，另一棵也是苦槠树。从我记事起，这两棵树就静静地矗立在山坡上。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家把新房子建在了大树下，大树就成了我们的邻居。

两棵苦槠树很高很大。我们几个小孩手拉手都抱不住，抬头找寻苦槠子，帽子就会掉下来。

苦槠子是大树结的果子。在我们老家，把苦槠子去壳，磨浆，蒸煮，晾干，就成了一道独特的美味，叫苦槠豆腐。苦槠豆腐营养丰富，劲道十足，只须用大蒜叶清炒，撒点辣椒，瞬间香飘满村。

每到初冬时节，捡苦槠子就是全村人最兴奋的事。我家住在大树下，苦槠子成熟了，落在屋瓦上，声声清脆，仿佛敲打在我的心弦上，无比美妙动听。

大雾弥漫，或者刮风下雨的清晨，母亲会悄悄叫醒我们，起头起头，赶快去捡苦槠子。这种时候，苦槠子会随着风和雨洒落一地，收获非常多。

苦槠花开，细细密密，清清白白，团团簇簇，花香淌满整个山谷。悠悠扬扬地飘下来，也是落在地上的一幅画。

苦槠树属于村庄后山的一部分。在我们湘南，大多数村落都有后山。祖辈们开疆拓土，都会保护村后的一草一木。代代相传，后山就有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后山遮风挡雨，蓄势涵气，成为村落的守护神。

家乡的苦槠树，给人们以欢喜，也给人们以悲伤。大伯父二十多岁的时候，爬上高高的苦槠树，用竹竿敲打苦槠子，一不小心摔下来，落个终身残疾。苦槠树成了他一辈子的痛。从此，村里人再也不敢爬苦槠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人开始围着苦槠树，建起了一栋栋漂亮的房子。人们越来越忙碌，捡苦槠子的越来越少，会做苦槠豆腐的也越来越少。

我每每回到老家，都会到苦槠树下走一走，坐一坐。母亲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她说，现在苦槠子少了。我说，我就看看苦槠树呢。

大约五年前，我突然发现其中一棵苦槠树拦腰折断了。光秃秃的树枝，倒挂在半空。仿佛一个岁月沧桑的老人，静静地坐在阳光下，俯瞰着村庄，以及袅袅炊烟。

两棵苦槠树，依然踏着季节，开出一簇簇花儿。那花，尽管少了许多，但洁白依旧，芳香如昨。

苦槠花，永远盛开在每一个离乡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