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脚步声

星岩

<p class="ql-block"> 放学啦!我像只急欲归窝的小兔,把浑身之力全使在腿上,窜出了教室,钻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奔回了家。进门后,端起一碗凉白开直接下肚,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急忙打开了作业本。</p><p class="ql-block"> 长时间的伏案累僵了胳膊,我难以抬起被笔压爬的手,只好低下头用手背蹭蹭被字累酸的眼,长长出了口气,老师留的作业做完了。我扭了扭酸硬的脖子,朝大拇指吐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翻开英语书,开始完成妈妈布置的作业:背单词···</p><p class="ql-block"> 突然,从窗外扑进一道贼眼似的光,惊的我赶忙拉合了窗帘,丢下书,把二迷虎(妈妈给绒娃娃起的名)抢在怀里,握住它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怪不得妈妈叫你“二迷虎”,一到关健时刻掉链子,你就会傻笑,什么事都不操心。妈妈说你是我的伴儿,那你和我说句悄悄话呀?可是,二迷虎仰着头笑迷迷地盯着我就是不啃声。</p><p class="ql-block"> 守着孤独的台灯,打眼广寒宫一样的房间,背上窜出了鸡皮疙瘩,鼻孔里的出气声也像老牛拉车上坡一样,越来越粗。我嘴里圪嚼着(大同方言:念叨):万·吐··石瑞···,怀里牢牢地抱着二迷虎像小猫一样圈起了四肢团在沙发上,两眼紧盯着房门,手心直痒痒,恨不能把耳朵拉长到兔子耳朵那样长。</p><p class="ql-block"> 哧啦·哧啦·哧啦··拖沓、疲惫,沉重的杂音,活脱老太太拉的漏气风箱声,刺的我双耳酸极了。勤俭的赵奶奶每天都要捡回一大袋破烂,赵爷爷走得早,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做临时工,小儿子夫妇四处打游击。</p><p class="ql-block"> 我不用抬头就知道:7点啦。赵奶奶每天回家都很准时。我想:成了家的两个儿子还爬在背上,赵奶奶肯定累得够呛。又粗又重又急的喘气声渐渐小了,我知道赵奶奶上了五楼。赶着回家给快放学的孙子做晚饭。</p><p class="ql-block"> 不经意间,肚子唱起了空城记,我的眉头成了倒s型。</p><p class="ql-block"> 通通······一阵战马驰骋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瞄了瞄墙上的挂钟:7点15分,上早班的小仝叔叔回来了。小仝叔叔的老家在山区农村,成家后,生活捉襟见肘了。好在他的叔叔在煤矿上班,经叔叔奔走,小仝叔叔辛运地当上了我查遍字典也找不到解释的“农民工”。小仝叔叔珍惜自己的工作,也很护家,回家时总是很急。通通声直冲六楼。</p><p class="ql-block"> 我想:如果小仝叔叔跑在草原上,一定会更快。小仝叔叔的脚步声撕开了屋里的寒气,我的手心开始发热,有拿筷子的冲动,到放开肚子的时间了。</p><p class="ql-block"> 扑赤·咚·扑赤·咚···我飞了眼挂钟:7点30分钟,四楼的宋大娘上楼了,她那婉若大象的脚碾压着楼梯,楼梯发出了沉重的抗议。身体胖得有些出格的宋大娘给自己定的任务是:每天健步一公里。宋大娘刚退休,夫妻俩是双职工,退休后口袋更鼓了,整天和邻居唠叨成过家的儿子不回来看她。谁敢回家?七盘子,八碟子,吃不完,宋大娘不让孩子们放下碗筷。</p><p class="ql-block"> 我掩口笑了,笑宋大娘大快朵颐的样子,笑宋大娘大海一样的爱子方式。不过,我可不学宋大娘,她那肥嘟嘟的肚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狠狠心勒了勒松开的裤带,对咕咕乱叫的肚子说:叫!叫!叫你也成个大胖子。</p><p class="ql-block"> 腾·腾··腾·腾···楼梯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一听那犹如骆驼行走的拖沓声,我知道牛爷爷上楼了。他逛完市场、商场、超市······,心满意足后才回家。退休前坐办公室的他,总要在街头小摊上喝杯小酒,和众人侃侃自己在单位时有多牛才回家。我仿佛看到:满面红光、嘴角拖着哈喇子的牛爷爷,挺着个肥肚子,伴着嗝儿声上了三楼。</p><p class="ql-block"> 听着牛爷爷的嗝儿声,我看看时钟,整8点,我坐不住了,腾出抱二迷虎的手,抚摸着肚子:别急,再等一会儿好好犒劳、犒劳你。可话刚出口就碎了。平时这个点妈妈回家了,不过,妈妈工作的单位离家远,得倒三次公交车,所以回家时,指针总在8点左右晃荡。我无奈地摇摇头。</p><p class="ql-block"> 得儿·得儿·得儿·牛大爷对门的李婶下楼了,她像踩着8点一刻的钟点,因时按候地去跳广场舞,她的脚步轻松得也像在跳广场舞,高跟鞋很有节奏,轻巧感。教员的素质使她养成了尊重环境的习惯,她两手提着裙角,屏着气下楼,脚后跟点在楼梯上,像教鞭点在黑板上。我很眼馋宋婶婶的儿子亮亮,他从来不补课。我就不行了,妈妈检查作业非常细,连标点、符号也不放过。直问的我对答如流了,她才放下高挑的眉毛。</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背单词的任务也完成了,妈妈还是没有回家。我像条藏獒脚下的哈吧狗,快背过气的心跳,抽走了手心的最后一丝热气。</p><p class="ql-block"> 咚·咚·咚···,一刻不停的小马驹奔跑声,直扑四楼,8点50,上完晚自习的小钢哥哥回家了,他今年六年级,爸爸给他下的命令是:考上矿一中。我知道他家里还有一位辅导老师等着他,他一分钟都不敢延误。哎,小钢哥真够累的。</p><p class="ql-block"> 我的妈妈总说考上市一中才有希望上好大学,那时候你的知识会盛满房间,她说这话时环视全屋,激动的双手伸向空间,双腿在地上跳着秧歌舞,一幅春风拂面的样子。我不愿想了,我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满,那来多余的知识放在家?</p><p class="ql-block"> 登·登·登···小黄叔叔下楼了,指针爬过了9点,去年他在市里买了房,说是为了孩子上学。他总上夜班,白天还打零工,他想早点还完房贷。我不明白:他刚刚结婚,孩子还没有,再说了棚户区好学校也有,为什么大老远地在市里买房?真不知道小黄叔是怎么想的。</p><p class="ql-block"> 是啊,假如我的妈妈工作的地方离家不远,能回来的这么晚吗?装在脑子里的作业被饿吞食光了。</p><p class="ql-block"> 噌·噌·噌往上穿的声音比猴上树都快,我知道大学刚毕业送外卖的小贾大哥回来了,他上楼的脚步声代表他一天的收入,像猴子上树的声音说明他今天挣了不少钱,如果是噌···噌···似老母猪走路的声音,说明他今天收入少。今天9点10分才回来我知道他今天收入不少,可我不明白:他咋不找份固定工作?他的脑子快,手脚慢,老招客户埋怨,上楼快的时间少。</p><p class="ql-block"> 我按了按蠢蠢欲动的腿,摇摇二迷虎,拍着它鼓鼓的肚子:你饿不饿?</p><p class="ql-block"> 啪,粗,啪粗,有时四声,有时三声,小丑夫妇回家了,他俩回来总在九点以后。我第一次听到有姓丑的人,笑了整整一天。丑叔叔经常不上班,到处闲逛,婚后,小俩口从不在家做饭,总在外面吃。他说他爸是个窑主,根本用不着自己忙。我不明白:个子矮小、初中还没毕业的丑叔叔,怎么能娶上一个大学生媳妇?是大学生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我觉得我没糊涂,可肚子糊涂了。</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汽车声越来越少了,楼道门嘟囔了声只有我听懂的“拜拜”关上了。</p><p class="ql-block"> 底楼的王爷爷最关心小朋友,他每天晚6时打开楼门挂好,方便下学的小朋友回家,9时30分关楼门。平日里王爷爷关楼门时,正好是我洗刷完毕上床睡觉的时间。 我龟缩的身子越团越紧,怀中的二迷虎紧贴着心窝,似乎比我都冷。挂钟的指针就像阅兵场上战士的双腿精神饱满地铮铮走着,时钟甩着眉眼嘲笑龟缩的我。我的耳朵快像大象的耳朵一样蔫了,还是没有听见那只有我能听到、听懂的菩提落叶似的窸窣声。</p><p class="ql-block"> 妈妈走路像小猫,轻地令人心醉,妈妈的脚步声很好听,像被瓦归拢的春雨,一滴一点地洒落在地上;妈妈登楼的脚步声又像轻快而有节奏的碎鼓点,还像金针落地,铮铮啷啷轻脆、好听。她那极似芭蕾舞演员踮着脚后跟走路的天籁之音,微弱、急迫的喘息声在我耳中犹如滚滚春雷。</p><p class="ql-block"> 只有很少的时候妈妈的脚步声很急,不过,即使妈妈的脚步快若疾风,脚音也如轻风掠耳。 </p><p class="ql-block"> 可?今天?我那习以为常的窸窣声还未响起!我的心里钻入了25只蚂蚁,它们举着钳子似的牙四处寻找着食物。</p><p class="ql-block"> 坐在沙发上说话不腰疼。这些天爸爸在外地出差,妈妈拿我撒气:你那个爸:工作时是个石秀;回到家是个孙猴;吃饭是个甘宁;睡觉是个修普诺斯。“修普诺斯?”我在心里打了个?妈妈见我仰起头紧紧盯着她嘴,不由地把嘴一撇:我早就告诉过你:看完四大名著后,再看看外国名著,“修普诺斯”不知道了吧?他是希腊神话中的睡神,说白了就是个丢盹鬼、瞌睡虫。妈妈越说越激动:曹学芹就是个糊涂蛋,他应该在《红楼梦》里添上一个像你爸这样的人物才更好看、更全面。</p><p class="ql-block"> 可我知道:爸爸的工作很辛苦,有时吃着饭就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眼神撑不起越来越沉的眼皮了,头脑里全是雨滴声,我像棵刚出土的小草,努力向上拔着身子,欲:享受阳光;承接雨露。</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想”能解决一切问题,我想着、想着···手中的二迷虎掉下了地。</p><p class="ql-block"> 2022年9月29日</p>

妈妈

叔叔

回家

二迷虎

小仝

肚子

大娘

脚步声

爷爷

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