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老狐:我的青春我的荷尔蒙

光明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学就是好,上学可以改变一个人,尤其是大学。这是我的亲身体验和经验之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先说说我的基本情况。我出生在农村,离县城不远,离市区也不远。但是,在初中毕业前我没有去过县城,更没有去过城市。原因很简单,那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从战国就有的户籍制度让农民和土地深深地粘连在一起,即使终老一生不出村也不奇怪。农村也是个广阔的世界,那时候没有电视,我周围的世界就是我的全世界,我觉得生活也有滋有味很有趣。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傻傻的幸福吧。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我的祖辈可能就都生活在那个村庄,至少生活在农村,祖祖辈辈。在我未离开那个村庄之前,特别是初中以前,我觉得那是个美好的地方。也许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缘故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第一次进入城市是初中毕业的暑假,那时候似乎浑身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涌动,常和伙伴们在麦场把那大石碌碡抬起、推倒,推倒、抬起,然后比谁抬起推倒的次数多。后来,和同伴们去市里打工,就是到建筑工地干活,放现在属于童工。那是迄今为止我感觉我干过的最苦、最累、最重的活。但是,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我突然爱看女人了,城里好看的女人真多,而且有的女人穿得真少,有时会突然看见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当然,和小猫小狗一样的那个年龄见的不算。眼睛像个开关,看见一些东西后,即使在累得浑身瘫软的情况下,就像拉了一下灯绳电灯就唰的亮了一样——身体某些部位会不需要时间立即雄赳赳地振作起来。那个年代,那个年龄,我突然就懂了什么叫本能——本来就有的能力,与生俱来,无法消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暑假结束后我回到农村读高中。高中几年里自然埋头苦读,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熬,谁说不累那是假的,每逢周末回家就睡不醒。但是,身体的某些部分却好像从来不知道累是什么一样,或者说,就像一条盘卧的蛇,一条活的蛇,时不时忽地就竖起头来想探索世界一样。我有时候想,那里莫非就是人力量的源泉。尽管那个时代让我们很懵懂,但身体的觉醒势不可挡。当然,我想考大学的念头更是势不可挡,农活太苦太累我体验过,城市的美丽漂亮我见过了,我要离开农村当工人,坐办公室吃轻松饭。这和身体的觉醒一样,是原始的,也充满了原始的力量,势不可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好歹是考上了,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打工的兄长专程回来送我,他很高兴,有个大学生兄弟了嘛。我们下了火车,出了站,我惊喜地喊出了我平生第一次进入省城的第一句话:“长城!”兄长说:“这是城墙。”可能是天生脸皮厚吧,我并没有感觉到丢人。忽地想起读初中时,有个老师动不动说我们的脸皮比省城的城墙拐角厚。我不由多看了会城墙,想搜寻出城墙拐角在哪,想看看到底有多厚。看来看去只觉得那就是长城啊,只不过长城在边关,城墙在城里罢了,有什么区别。说实话,直至今天,我都不觉得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见识上的差异有什么可丢人的。如果这也算城乡差异,我更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没有什么好笑或者值得嘲笑的,环境造成的差异往往是天然的,是人就会有。城里孩子去乡下,那些庄稼牲口花花草草虫虫鸟鸟,他们又能认识多少知道多少呢?我们嘲笑了么?当年解放南京,解放军冲进总统府,这些常年野外作战的战士哪里见过总统用过的物什,他们把红地毯剪成绺用来扎背包,在电灯上点烟,在马桶里淘米,可笑吗?正是这些“土八路”建立了新中国!所以,能不能分清韭菜和麦苗、骡子和马、省城的城墙和课本上的长城,这绝不是人和人之间本质的区别,人都有自己的强项和盲区,没有什么自卑和可笑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爷以前我不知道,从我爷我爸起,我是第一个来上大学的人,这我完全可以肯定。高中时住校,那时是家里最紧张的时候,有时父亲会村上村下跑,就为给我借一周10块钱的生活费,和小说中的情节差不多。我考上了大学,那是偌大一个村子第一批考出的两个本科生之一。也从那一年开始,从来不外出打工的父亲出门干体力活去了。我就是在这种穷而不卑的情况下来到了大学,这得感谢受过的教育学过的文章和读过的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切安顿好后,兄长连饭都没吃就赶紧返回了,得回工地干活挣钱。从此我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涯,也开始生活在了城市,或者说在城市生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就是大,学不学是后话。生平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学校,这么多的学生,这么多美美丑丑的姑娘小伙,我觉着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说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也不为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让我嗅到了青春的味道,一切都那么新奇、美好,传说中的象牙塔就是好啊,我发自内心的开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开学不几天的一个下午,我们首次进入实验室。我看见讲台上的老师很土气,是不是教授我不知道,看着很严肃。在我的想象里,教授是文质彬彬、白发苍苍、温文儒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人。当然,一个人站那儿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你是看不出他的才华的,这就好比单从外貌看不出一个人的好坏一个道理。他好像一开始就讲要求,讲了好多。最后,他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家务必记下两点,这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简称“两个务必”。然后,他拿起粉笔在黑板的右侧写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做实验务必保证安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做完实验务必把仪器放回规定位置,打扫干净桌面、地面,不留任何污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字写得很漂亮、很规范,有仿宋的味道。就是这平淡无奇的两句话却让我记忆深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我们做实验。我进去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窃窃私语,我也没在意。老师看人到齐了,声音洪亮地说:“请同学们看黑板。”我的目光就落在了黑板上,黑板还是黑板,黑板上还是老师上次写的那“两个务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才啊人才!”老师似乎在发感叹,侧身用一只手指着那两行字,仿佛在讲课。我这才注意到,那两句话被人改动了。每行有一处被擦除改动,痕迹非常明显。仔细一看,是把“实验”两字换成了“爱”,就像执行文本编辑软件中的替换功能一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在心里默默读了一遍,读起来竟然很顺溜,似乎还朗朗上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竟然能改得这么大胆,这么天衣无缝,勇气可嘉、后生可畏!”看老师说话的语气和颜色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讽刺挖苦,倒像是真的赞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做爱”这词我很少听到,我的成长环境让我听不到这么文绉绉的词,我打小听到的都是直接了当上不了台面的动词或词组,“捅水眼”都算是文雅隐晦的说法了。水眼是过去房前屋后或楼顶排水的小孔洞,下雨天排水用的,常易被树叶什么的堵塞,就用铁丝呀木棍呀竹竿呀什么的疏通。这个词我还是在工地上,在特定的语境下揣摩听懂的。下午收工,或逢雨天干不成活,有已婚的人要回家,就有人戏谑打趣一番,有人说:“回家捅水眼去呀。”周围的人会很暧昧地大笑,我就觉察到“捅水眼”绝不是现实意思上的“捅水眼”。后来是在高中学习英语中隐隐约约知道了“ML”这个词。黑板上擦痕中的字让突然思绪万千,身体也有了感觉,我低下头听老师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既然改成这样了,那就这样吧。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改得也挺好。这么说吧,你们是孩子,但不是小孩子了,都离开父母要独立面对一些问题了。比如,爱这个问题,这是无法、也不能回避的。请大家记下黑板上的这两句话,总有一天你们会懂这两句话是正确的。在爱这个问题上,就这么两点,一是安全,二是不留后患。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老师看起来是认真的。老师讲的这两点莫名其妙就刻在我脑子里了,就像小时候看到的两个门神秦琼和敬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里,我是班上最穷的一个,但我没有自卑过,我领过学校的困难补助,参加过勤工俭学活动,假期带过家教,夏天午休的时候把衣服洗了晒着,起来了再穿——凭一件衬衣就可以过一个夏天,还整天嘻嘻哈哈的。后来读到戴笠年轻时的故事却潸然泪下——他把衣服洗了晾树上,然后钻西湖里游泳,等衣服干了再上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就是大学,大学里不但有青春的味道,更有荷尔蒙的味道。大学那四年,正是荷尔蒙当量值最高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本能更强大了,伊甸园里的蛇时常探头探脑,但我会像条件反射一样想起老师讲的安全和“两个务必”,那的的确确是两尊门神,让蛇不敢有过多的嚣张气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尊门神一直在我心里。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不安全的事情坚决不能做,有些事情即使安全也不能做。做事应该有理性,而不是靠本能,人更不能只靠本能活着,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那四年我驯服了本能,那是在农村用黄土和石头埋压了二十年的本能,忽地弹出来也挺可怕。这真的得感谢自己、感谢大学、感谢教育和成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想起近日“复旦大学三名学生在校外嫖娼被开除学籍”的事情心里怪不是滋味。被开除的三名学生中两人是硕士研究生,一人为博士研究生,正是学有所成的青春大好年华,可惜、可悲、可叹啊!人啊,能控制得了荷尔蒙便会拥有更美好的人生,人的心里得有把门的呀!上学读书的意义也就在这里吧,就是把人从动物变成真正的人。当然,教育也不是万能的,不是把啥都能教好变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我年过半百,青春早已不在。蓦然回首,青春就是荷尔蒙像TNT在体内暗流涌动奔腾的岁月。当老师这么多年,我也深深有个感觉:教育就是一个驯化的过程,就是不断的驯服人体内的野性兽性魔性、逐渐让人成为人的过程。回头看看想想,自己当学生也好,这些年当老师也罢,我觉得上学就是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学读书受教育可以改变一个人,但不见得就是知识。老师往往会给学生的心灵打开一扇门,还会给贴个门神。不过,能不能镇住鬼不好说,变好变坏也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上学读书就是好,特别是大学,大学就是好,那确实是年轻人应该去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总之,这些年常常听到“荷尔蒙”这个词,才想起自己大概从小学开始体内就莫明涌动的东西应该叫“荷尔蒙”,特别是初中到大学这个阶段“动感强烈”。如今想来,这也恰是人要在这个阶段在校读书受教育的重要原因吧,教育的本质就是让人成为人,把一个自然人变成社会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你读到这里,是不是感觉《我的青春我的荷尔蒙》里只有荷尔蒙,没有青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没有荷尔蒙的青春就像没有水分的草木,是蔫的,哪有什么活力和生命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无论怎样,如今垂垂老矣, 我甚是怀念我的青春,以及在青春里涌动的荷尔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初稿 2021.9.27</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改于 2021.10.1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