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夏晨 一月底的两场暴风雪过后,气温骤降,零下四十度的严寒,让城市变得步履蹒跚。街道两旁的积雪有一人多高了,原本安宁的小区几乎没有了人影,空落落的大街上,更加寂静。好在今年是个暖冬,不像往年那样要在酷寒中坚持两个星期以上,极端严寒的日子持续了两天,气温就急速上升到了零上五六度,有了早春模样。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气温又掉到了零下二十度,重新跌回深冬。环境部刚刚发布预警,明后天会有将近二十厘米的降雪,又一场暴风雪正在呼啸来袭。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顶着一个“世界上最冷首都”的桂冠,渥太华的冬天,哪一年没有一段零下四十度的日子,没有一场接着一场的暴风雪呢?只不过今年的冬天有点儿古怪,忽冷忽热,乍寒还暖,乍暖还寒,就像一个拿不定主意的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变脸比翻书还快。好在立春已过,还能有多少漫天飞雪、滴水成冰的日子呢? 零下四十度的酷寒里,带着小狗班班去遛弯。路遇一位也牵着狗狗遛弯的人,彼此问候致意。这样的天气,也就只有遛狗的人才会在风雪中行走了吧。虽然跟着班班去遛弯是一年四季每天的日常,但在零下四十度的寒风中遛弯,却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穿上最厚的冬装,班班也披上了厚厚的棉褂,但这毕竟是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啊!五分钟后,刺骨的寒意逼迫着我们掉头回家。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外加两片爽口的芝士,家的温暖,在这个极寒的日子里是不一样的滋味。 也许是因为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冬天漫无边际的白雪吧,班班特别喜欢雪,喜欢在雪地里奔跑跳跃,喜欢咀嚼雪的味道。只要不是太冷,遛弯的时候他都喜欢时不时把嘴拱进路旁的雪堆里,弄得满头满脸挂满雪花,然后瞪着那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我特漂亮,是不是啊?” 班班在新冠疫情中出生,在疫情中长大,是典型的疫情狗狗。记得班班两个半月大来我家的时候,正是二〇二二年初“自由护航车队”运动的尖峰时刻,占领了渥太华市中心国会山地区半个多月的自由护航车队,那时正被警察强力清场驱离。 二〇二〇年初新冠疫情爆发后,加拿大全国各大城市都经历了反反复复的封锁和各种疫情管控。二〇二二年一月中旬,美加政府同时决定终止两国跨境货运卡车司机豁免疫苗注射要求的政策。这一执行了一年多的豁免政策的终结,引起了一些拒绝注射疫苗的卡车司机不满。自一月二十二日开始,数百辆重型卡车从全国各地开始向渥太华集中,并于一月二十九日到达位于市中心的国会山。示威者占领了国会山附近的中心区域,集会抗议政府的强制疫苗政策,最多时有近两万人参加。随后,示威活动迅速发展成为一场反对一切疫情管控措施、要求特鲁多自由党政府下台的抗议浪潮。示威的风潮也波及到了横跨圣劳伦斯河的几座美加跨境大桥地区,示威者们封锁桥梁,阻断了美加之间的陆路物流交通通道。 随着局面日趋严峻,示威抗议活动遭到了执政的自由党和在野的新民主党的谴责,但却得到了许多保守党国会议员的公开支持。二月二十一日,安省省长福特宣布全省进入紧急状态,省议会迅疾立法,禁止和制裁一切阻断贸易路线、机场、铁路、港口和桥梁的行为。二月十四日,特鲁多政府援引自一九八八年通过以来从未使用过的紧急状态法,赋予警务部门特殊权力,准备清场。二月十七日至二十日期间,警察强力清场,抓捕示威组织者,移除示威者所停放的车辆,拆毁示威者设立的路障。二十一日,大部分示威者被驱离渥太华,城市恢复了应有的平静。 班班就是在警察强力清场中的二月十八日来到了我们家。记得那是个周五的傍晚,儿媳妇琳带着我们去接班班,因为要从混乱的市中心擦边而过,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不过当我们第一眼看到班班的时候,途中一切的不顺和烦恼瞬间就烟消云散,整个心被喜悦充满。 不经意间,班班成为家庭成员满了一年。无论是阳光灿烂,还是刮风下雪,每天早晨八点钟,班班都要准时出门遛弯。跟着班班去遛弯,是紫苏同学和我一年来每天数次必修的功课。我们一起走进门口的弯街,走进附近的社区公园,走进那些从未涉足的街巷。从冰雪无垣的深冬,走过繁花似锦的春天,走过枫红槐黄的金秋,又走进了风雪弥漫的深冬,一路走来,班班一天天长大,我们也一天天变老。 跟着班班在弯街上遛了一年弯,才知道这条住了十多年的弯街上有五十五户人家,大多数人家都有一条宠物狗狗,或者一只可爱的小猫。遛弯中知道了许多狗狗的芳名,也记住了一些街坊的名字。记得那天和班班遛弯时路遇街坊帕提克,就喊着他的名字打招呼,帕提克非常惊讶的说,他在这条弯街上住了二十多年,没有记住几个街坊的名字,他和我只路遇过一次,我居然能叫得出他的名字。其实我能记得他的名字,完全是因为他家狗狗露西的缘故。那次和帕提克路遇之前,我们已经和他太太及他家的狗狗露西路遇无数次了。如果他不和露西在一起,我大概不会认出他来。 弯街上有对年迈的夫妇比尔和布兰达,他们把车库改造成了起居大厅,铺了塑胶地毯,墙上挂了一台大电视,中间摆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天气好的时候,夫妇俩敞开车库大门,坐在这个别样的大厅里,品茶,读书,看电视,和弯街上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打招呼,偶尔也有路过的街坊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品茶聊天。每次带班班遛弯路过,布兰达都会扬手致意,大声打着招呼,热情地询问她是否可以给班班一块饼干吃。因为是在新冠疫情当中,我有点怕互相感染,也不想让班班养成吃太多饼干的习惯,就婉言谢绝说也许下一次吧,结果每次路过时老妇人都要给班班饼干吃,几次推却后我只好告诉她,我不想把班班宠坏了,也害怕传染新冠,热情的布兰达终于明白了我的“下一次”是什么意思,再路过时就只是远远地扬手致意,大声地打着招呼,只是不再提议给班班饼干吃了,也不再询问她是否可以摸摸班班可爱的小脑袋。在这个城市里住了快四十年,早已习惯了凡事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不过当面对一位热心老人的盛情而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时,潜意识中的中国式委婉就冒了出来,好在布兰达并不介意,热情依旧。<br> 从二〇二〇年三月十一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疫情为全球性大流行到今天,世界在疫情中走过了整整三年。六亿七千万人感染,六百八十七万人死亡,新冠成为了世界历史上最致命的疫情之一。虽然现在流行的变种似乎不再那么致命,各国政府也不再管控,但这场世纪性流行病在世界各地所引起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动荡仍在持续,疫情也远没有结束。如果说供应链断裂、经济衰退等影响清晰可见,那么因为各种管控、隔离引致的精神健康等社会问题,也不容低估。二〇二二年初,CBC有一则新闻报道,说自二〇二〇年十月至二〇二一年九月的一年中,因为疫情中社交疏离导致的孤独感增加,安省新增了九十多万只家庭宠物。对一个有一千四百万人口、六百万个家庭单元的省份来说,一年中新增九十多万只宠物,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悲的是,前两天CBC报道说,疫情后一些人开始遗弃他们的疫情狗狗,最近有二十多条宠物狗被遗弃在多伦多一个城市公园里,一些狗狗被活活冻死。能把陪伴他们走过一段最艰难日子的宠物遗弃致死,人是一种多么冷酷的存在啊! 注:本文刊登于美西《中国日报》2023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