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门里的世界(二)

春和景明

<br> 前天,还在午休,突然,手机接连震动,打开,是师傅发来的照片。便很仔细地一张张欣赏。<br> 这已经成为一种默契,每有得意之作,必定互相交流,于我在欣赏的同时,一定要揣摩和学习,于他,则是严苛的审视和审查。往往,表扬的多,批评的少,这也是他的一贯作风。<br> 应该说,他是一位好老师,外出拍照,必定是边拍边讲,我必定是亦步亦趋,同样的题材,同样的点位,同样的参数,他怎样拍我也一定怎样拍,可最终拍出来的东西却仍然是万般的差异,看着师傅动辄捧回一个大奖,除了羡慕,全是无奈。<br>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应该是有两位师傅,另一位是师傅的师傅,只不过他为人洒脱,教授的方式有点特别,出门拍照,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讨教的时候,也是言简意赅,有时候也是语焉不详,让人云里雾里。有次,我当着师傅的面取笑说,能在这样的师傅手里成才你可真了不起,他俩同时大笑。<br> 其实,他俩的关系有些复杂。打棍的时候,师傅变成了徒弟,徒弟却变成了师傅,这样颠三倒四,没大没小,连同我们这些当徒弟的也有些颠倒错乱,但终不敢失了大节,即使有时候玩笑开得过头,师傅有些颜面扫地的时候,喊师傅的师傅一声师兄,自有人挡驾。即便师傅和他的师傅都是成名的大家,在这样的氛围里也是无可奈何,也只能与我们一样嘻嘻哈哈。<br> 拍照自有拍照的乐趣。<br> 苏轼有诗云“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我们没有这么大的排场,摄影嘛,不必牵着黄狗,举着苍鹰,但长枪大炮,三脚架、遮光板,一大堆家伙什,背上背的,脖子上挂的,手里提的,更像是逃难的老财主,舍不得这样,也拉不下那样。<br> 春上柳梢头,桃花乍开,杏花站枝,徜徉在花海间,呼吸着花的馨香,捕捉一簇簇娇媚,用镜头记录春意的萌动。入夏,晓霞天外,绿意盎然,葱葱茏笼,和着微风,在林荫的斑驳间山川的蓬勃里描摹活力和生动。秋叶红了,白露凝霜,在万紫千红烟云蒸腾迷离朦胧里体味一点成熟的风韵和多彩多姿的奇幻。雪后初霁,银装素裹,用镜头记录这少有的曼妙、恬静和肃穆。<br> 原本,我是一个喜静的人,品品茶,看看书,怡然自乐。自打和他们一帮为伍,早晨打打棍,练练拳,原也乐乐呵呵,可自从受了他们的诱惑,就一发而不可收,早出晚归,爬山涉水,风里来雨里去,然而却自得其乐。<br> 习惯成自然,出门揣一微单,随时记录心动的瞬间,有时,为了抓拍,不致让对方注意,偷偷摸摸,惹人白眼,抑或,为了找一个好的角度,跪爬在地,全然没有一点风度。<br> 师傅好“色”,但凡有大姑娘小媳妇聚头,必定会多瞅两眼,在人家不经意间按下快门。刚开始跟着他还真有点脸红,可当看到最后的作品,还真觉得值了,即使是被人诟病,也不觉得丢人。时间长了,脸皮也跟着练得厚了,师傅使个眼色,便知道他有情况,我便找人家搭讪,以便他做相关的准备。师傅的师傅却老道得多,边跟人搭讪,边摆弄相机,说话间,一张更具情趣的照片就到手了。<br> 师傅的乡村情结更深,每每走乡串户,热衷于记录农家的日常,田间地头,家居炕头,尽皆入得了镜头,惹得他的师傅一番讥嘲,待他将所有这些编成系列的时候,大家却不由得感叹他的独具慧眼。那次在车厂沟采风,眼见日将西沉,大家忙着上车,师傅却抓起相机,急急忙忙地跟着一挂驴车爬上山脊,在落日的余晖里,女人拉驴,男人驾车,蓝天白云,草木作衬,两张极具冲击力的《安静的荒原》便收入囊中,一张逆光剪影,一张侧光取景,各具情态。<br> 拍照既考验人的眼光,更考验人的胆力和毅力,为拍一张市域全景,我们驾车七八里,爬上东峡孤悬的山头,在悬崖上架起相机,轮番拍摄。秋后的天气,雨后放晴,动辄半夜起身,爬山上坡,只为守候清晨浓雾乍起,红日蓬勃,峰峦如聚,烟云如海的那一刻入仙出尘的缥缈。<br> 至今还保存着一张师傅打趣我的照片,关山初雪,山林中,师傅的师傅安步而行,我紧随其后,包包行囊还则罢了,关键是肩挑一张偌大的黑色遮光板,艰难地前行。初看倒不觉得怎样,但看那“我替师傅背黑锅”的题头,真让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br> 照片是有记忆的。每当翻检一张张往日的作品,拍照的场景便一幕幕呈现在眼前,恍如就在昨日。<br>闲暇的日子里,泡一杯茶,打开电脑,一张张检视,沉浸其中,品山、品水、品人,如稠醪,似佳酿,个中滋味,无法言表。<br> 桃花红,梨花白,漫山枝头,挂满粉嫩嫩的花儿,不染一丝杂色,恍然间,扑鼻的馨香透画而来。各种不快,在这温柔乡里会慢慢消弭,而独枝绽放的镜头,千姿百态,各有柔美,如美人在侧,生出别种的心动。童趣的镜头,那不娇柔不做作,本真的天性在一举手一投足里让人不由回味起已经回不来的童年。湖里的野鸭,觅得一条小鱼的欢腾雀跃,竟也生出一种被幸福砸中的喜悦。飞瀑流岚,在流落的珍珠里,能听到不羁的狂放。关山暮雪,在夕阳的余晖里,皑皑的银白,枯枝如虬,铁幕般的苍山,一如凄怆的故事般的绵长。<br> 最喜那几张云海照。红日高悬,雾海升腾,群山被烟云拥入怀中,似熟睡的婴儿那般的柔顺,几间农舍掩映在飘飘渺渺的薄纱里,若隐若现,唐塔的塔尖、高耸的楼头在绵延的云海里定格成海市蜃楼。除了飘渺,心头渐升起一丝出尘般的向往,渐而有欲辨已忘言般的惆怅。<br> 习惯用文字记录时时刻刻涌现的感动,但自从有了相机,人便变得懒了,只需按下快门,那些不可言传的心动会全部收入其中,永远地定格成一瞬,在其间慢慢地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