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的心声

廖树林

九九的心声 廖树林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我默诵着五代南唐李璟的词，情丝飘融古往与今来的滚滚红尘中了。柔情傣乡下起了雨，呜呜的风刮得行人晃晃摇摇。不再愿愿感怀了，我衣襟湿漉漉的跑过孔雀湖，进入十字街头的民族超市，到卖表专柜买了一块银鹰牌手表，好高兴啊。我的个性偏好戴表，跳动的时针会提醒我是时间烘炒茶叶了，适时安排茶酵流程，制作纯香上口的好茶。当我请售货员帮选表带的瞬间，忽然情绪沉重起来，与兄弟的一桩表事泛起了心海波澜，少儿时光汩汩地接天流去…… 十四岁那年，一家人在南昌市八一广场做了点小买卖。己是正午，我与十二岁的弟弟卖完两箩筐蜜桔，大雨中奔向了百货大楼，他说要买手表，一人一块表多好。那个年代的人们生活很拮据，戴手表成了大众化的奢望。我说买一块表就可以了，手表也不用多。弟弟没有买表了，顿时的脸色是那么的阴黝。 打从有了记忆，就不知道爸爸的模样，只有妈妈早砍柴垛晚牵牛，挣工分把我们拉扯大的温暖。弟弟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哭了几个晚上，时间久了，逐渐散尽了失学的痛苦。他很懂世故，早上跟着妈妈背柴草，晚归回来骑牛背，短笛无腔信口歌，喊不出曲名的乡间小调，悠悠唤回了林间的小鸟。 夏天播种的希望迟迟还没有萌芽，眨眼就到了诗意缠绵的秋天，我们过着太阳出来扛锄头耕地，月上东山点燃煤油灯自学的日子。我研究《四方茶艺》，弟弟攻读《冶炼技术》，夜深了，妈妈端来的一盆温水，刚好洗去了眼睛里的疲倦。又是一度重阳节，学着乡下的风俗，我和弟弟芦苇逐浪中冲上家山的峰顶，在大青树下，在丁香花旁，在山泉边插上几枝茱萸花。我笑了笑说:“兄弟，我不在你身边，会咋样？”。他沉思了一会回答:“听人说，兄弟是天上洒落的冰点，蹦到了一块，就结成了兄弟。不见你来插茱萸，我会不安心的。” 祖国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城乡大地，兄弟有自已的向往了。一年以后，他出远门了，在德兴市的铜矿上班，找了个选铜姑娘，做了山里人家的上门女婿。弟弟和其他矿务员工在深山里挖矿采铜，冶炼理论联系实践，技术派上用场了，活生生把个德兴锻造成了“中国铜都”；一年以后，我憧憬云上高原，走过了山山水水，走到了北回归线上的西南边陲，与茶民一道种制的茶叶荣获昆城食品博览会第一金奖，诞生了驰名南北的“普洱红茶”，我的心底一直浮动着兄弟和那些大山之子日夜炼铜的火热片段…… 柜台里边的女子选用银白色的表带装好了交给我，盛开莺莺昵喃般的嫣红。她的温婉笑容，触碰了我当年买表的旧事。从前没有让弟弟买下一块表的歉意，依然在心间长久地封存。我嘀咕着，兄弟会不会怨我呢。我戴上新表，怏怏地走向超市的出口。 直到今天才明白，人在逆处或是顺境，对待生活里的寻常事，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就不会留下太多的自责。而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成全弟弟买表的欲望。多少个夜半的梦里，我看见他打钻机擦汗的手上戴表了，竟然也是银鹰牌手表，我才释放了压在心头的愧疚。 我宛似一台旋转的轴承，不停地扭曲着人生的困惑，生是累是叹，离是叹是累。我的当下，是带着对兄弟的怀念奔忙岁月。景迈山的茶叶丰收了，弟弟的祝福来到了；弟弟在采矿征逐，为国家增创税金，犹如我在采矿征逐，为国家增创税金，算是同舟奋进、与共酸甜了。待有一天与兄弟相逢，我真的要绽放自己，殷释情愫，再也莫复往年的惆怅。 人不论是在远行还是已经西东，只要常常惦记这个人，尽管是隔了万水千山，心灵都会有感应的。我用心问离开的人，离开的人用心问我，亲情依旧总清新。 去年的九月九日，我们相约踏上了家乡的草坪，来到屋后的百果园子，兄弟之间有叙不完的新鲜事儿。弟弟阔谈国际铜业的宏观规划，我在讲说茶马古道的拓荒远景，回家祭祖的孩儿们，合成一条抬头摆尾的龙嬉闹着“过家家”的童戏。红日初升的清晨，我同弟弟吃过早餐后走进温馨超市，买了两块银鹰牌手表，弟弟笑了:”兄弟，我总算有块表了，你圆了我二十年的心愿。”。我们的左手贴在了一起，手上的银鹰熠熠闪光中飞了起来，飞越了闹市，飞上了家山，飞到了妈妈的身旁。一年四季在顶峰守望日月的妈妈，看到兄弟俩来见她老人家了，曾经花季少女般的脸庞肯定是笑成了灿烂春花！ 兄弟有了手表，工作顺心多了，矿区上按时按量筛选铜土，科学冶炼提纯，促进了铜业的生产效率。重工机构在弟弟单位调用了达到国际一流质检水平的精制红铜，建设长天战机、深海潜艇和航空母舰，神舟十二遨游太空，中华儿女的智慧铸就了东方大国新纪年。 我站在超市出口处凝视风雨的咆哮，路边的芭蕉树叶疯狂地摇摆着，雨打芭蕉心泣泣呀！我看了看铮亮铮亮的手表，2点了，今天又是九九重阳了，铜都的天空一定是晴朗的吧！兄弟一定在大青树下，在丁香花旁，在山泉边上插茱萸了吧！风如弟弟撒出了一地水酒，沐熏我的心身，我霎那间看见登山的兄弟，在插茱萸时少了一个我，是惘然，是挂牵，是一年又一年的期待团圆。天边的我思量远方的人，远方的人思量天边的我，山与水缠绕，心和灵相通。 唐代诗人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总能催生我内心的潮流。“……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故以此诗来倾诉胸臆和寻觅缱绻的过往。一个人寂寞他乡，恰逢节日，听万家芦笙响了，看蹒跚灯火亮了，越是顾盼亲人聚会了。想着妈妈在我小时候背我过河去校园读书时的日出日落，想着妈妈拿来棉袄在冰雪中送我上茶山的憔悴画面；想着妈妈兜那土豆在寒风里送弟弟回铜矿的殷切嘱咐，想着妈妈看弟弟与无数铜工制造的红铜用于嫦娥十一号飞天探秘的喜悦情怀，云雾中翱翔的青鸟啊，能否传送一声:妈妈，你的生命像一条路，长出了茶香，铜光照天涯！ 作者简介: 廖树林，现居云岭。抚州市科作协副理事长，《邯郸记》、《南柯记》古文翻译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