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就看

南北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春晨本该是一年最美的时节。可北疆的春晨，实在不能被赞美，寒冬之余冷未减，残雪未化，毫无生机可言。西风似刀尖划过每一寸肌肤，晨雪又薄雾迷朦着眼前和身后。最让人觉得有幸的，是那些常年半死不活的老树，一夜之间满树冰花，虽行人寥寥，却无不驻足观赏或拍照。

生命和自然真是神奇的存在，那棵常年委身与排水桥洞旁的沙枣树，谁都无法想象到它今天的美丽。婆婆娑娑的冰挂儿随风轻摆，迎着太阳闪耀着七彩的光，还不停的发出轻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我肯定这就是天籁，这就是生命中昙花一现的辉煌！基于老树的启示，我决定放弃和疼痛抗争，依然决然的走进了那个诊所。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望闻问切之类的繁锁，这地方的人我们彼此认识，他们知道我不爱说话，随便找了个单人沙发放在墙角，我半躺着，任他们一点一点的把针扎进我的身体。

吊瓶里的清净的液体一滴一滴掉落的声音，很弱很均匀，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这一滴滴掉下来的，不是液体，而是我苟延残喘的生命。这种脆弱的想法让本来病痛的我内心不安起来，一条鲜活的，刚才还因几毛钱的菜价和别人吵得面红耳赤的生命，现在只能靠这些透明的液体来延续，一滴是一份希望，也许一滴是一种罪责。

在二十平方的空间同时出现四五十人，诊所里应该是最安静的，若换成别的什么场所，小空间有这么多人肯定得乱成一锅粥，但这里能随时给你痛苦或随时就能让你离开这个世界的地方。要不是生命的可贵，怎么可能让亡命徒到这种地方都那么守规矩，尽管他表面上不怕死。本来一个小地方，能被救治的也就这一个地方，干瘦的穿着白色大褂的眼睛半睁不闭的那个老头，便是这里的王。

前些年因为看不惯老头的诊疗方法，他不管是谁问都不问啥病或咋的了，直接往靠墙的沙发上一按，葡萄糖一瓶，盐水加青霉素一瓶直接上吊瓶。我反对他，他赶我走，反正彼此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从那以后我决定有病就去医院。仿佛这个世界专坑我这种坏脾气的人，那年一段时间总觉得头疼，实在忍无可忍便去了医院，专家是位50岁左右的老女人，说话也是相当客气，一番询问后在电脑上一顿操作，开出了一堆单子来，验血、尿、屎，做卢内压，做脑核磁，做脑电图……我在妻子的陪同下用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才算拿到了所有结果，老女人医生最后的结论是：没啥事，我给你少开点药，回家吃了就好了。药是拿大黑色塑料袋装的，两大袋，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是去进货的。

此从吃了老女人医生的药，头没咋见效，倒是以前每顿两大碗饭的我，一天只能吃一碗了。心中不服呀，二次去了，专家还是那个老女人，同样的手法和流程后，我拉着妻子逃也似的出了医院。后来发现我有了惧医症，一看见穿白大褂的，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口袋，眼神肯定很游漓。偶尔身体不适，便借用手机搜一剂药，胡乱吃上几顿，不适感便也消失。于是我迷信起一个老先生说过的话：病痛和伤疼都是冥冥之中的灾难，祸事有长有短，不管头疼还是脚疼，随便吃点药这灾也就过去了。说来也怪，靠着老先生的一句话，我平安地活到了今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本来想靠老先生的一句真言混到终老的我，挖空心思想解脱这次苦难，但事与愿违，自治了四五天后，泪花濛胧了双眼，鼻涕漫过嘴唇，全身的关节和肌肉没有不疼的。想想白大褂的眼神，再艰难的擦把鼻涕抺把泪，浑身的酸疼和老医生的厌恶反复在脑海中晃来晃去的，咳到欲吐之时，厌恶到欲动手之际，决择成了战争，激烈到近乎崩溃。总算又熬过了一夜，天亮了，我想我也算条汉子，回归自然吧，那里至少或许有些安慰的。

拖着沉重双褪，不经意间走到桥头，看见开满冰花的老沙枣树，我突然想通了，老男人医生虽然诊断欠妥，但他不会掏空我的口袋，在减轻我痛苦的同时还能留我一顿饭吃。想到这，我打电话给妻子，好让她陪我去诊所。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墙角的沙发比以前更密了，老男人医生依旧是那张团结紧张且毫无生机的脸，不过也多了几分沧桑和忧伤。我想，在这个小地方，他已经是王了，生活用度自然比普通人好的多，难道他也有伤心事，也有不快吗？这样想着，我觉得他其实不怎么可恶了。

人陆陆续续的走，又陆陆续续的来，已经快两个多小时了，这个空间的密度根本就没有变化。瘦老头穿梭在角角落落的身影，突然间不再让我感到讨厌了，甚至有些怜悯。原来这个世间，靠自己的辛勤养家糊口的，没有容易的，每个人的不易都是不同的，或许我拼命地追求者一日三餐，而他在尽力的在向往老少平安！

当最后一滴透明的液体流进我的血液，身体似乎比原来好了点，但的心情好多了。走出诊所，有一种起死回生的感慨，尽管没如此夸张，尽管我是来做这事的，不过我还是有点莫名的高兴，也应了老先生的另一句真言：心劲大于本劲！来时妻扶着，走时妻跟着。都说这个世界甚是无奈，可所有的生命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着，也许还会有偶然的灿烂，突然的辉煌。如老男人医生的形象，桥洞旁的沙枣树，清晨偶遇的拍摄者，淡淡的飘雪和浓浓的雾！

远处的广播上是谁歇斯底里的吼着《春天》，声音沙哑着，带着悲凉的深沉。＂也许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这个世界依然美好，而过客的我，最怕你受伤，舍不得你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