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未泯,寻梦清纯……

纳川(周关泉)

<p class="ql-block"><b>  一届,又一届……听说同学们又要特地为我召开一届同学会了。 尽管我和有些同学都已是七老八十岁的人了,但依然是一颗颗童心未泯,期盼着心心相聚,夜夜寻梦:追寻那依稀的青葱岁月,追寻那依旧的清纯气质。</b></p><p class="ql-block"><b> 我欣喜、又略带无奈地感慨道:“唉——看来这几天晚上我又要灵魂出窍,去追寻一个个遥远、缥缈的,天真无邪的童真梦了……”</b></p><p class="ql-block"><b> “百年沧桑”,是说人们经历过许多年后,发觉世事变化非常巨大。这个词的意思我早就知道,但一直到最近几年,参加过好多次同学会以后,对它的含义才逐渐有了更深切的体验。</b></p><p class="ql-block"><b> 元福巷、扇子巷、琵琶街……是原先元福巷小学的学区。但随着旧城改造浪潮的推进,这所学校和周边的街巷都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西湖大道、中河高架桥、集老字号商业、办公、会所为主要功能的中式、欧式元福里建筑群体。 </b></p><p class="ql-block"><b> 虽然相隔五六十年了,但往事历历在目。我每次途经这儿,脑海中往往会浮现出一幕幕亲历的学校往事,耳畔会回响起一串串清脆稚嫩的欢笑声。</b></p> <h1> <b>教学片段:</b></h1><p class="ql-block"><b> 回想起来,我经历过的那个60年代,可真是个物资极度匮乏,思想极为封闭的年代。小学教育算什么?小学教师算什么?初、高中待业青年、家庭妇女,谁都可当小学教师。在相当多的家长眼中,小学教师只是教孩子识几个字,会算几道算术题,懂得守一点规矩的孩儿王而已。</b></p><p class="ql-block"><b> 我正是在这样一个年代、这样一种氛围中,一九六四年从杭州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元福巷这样一所弄堂小学当教师的。当时,我初出茅庐,年轻有活力,朝气勃勃。我可并没有看轻这份虽是谋身但可能终生从事的工作。我在老教师的辅导下,努力地学做班主任,学教语文,忙得不亦乐乎。每周24节课,一学期下来,胖嘟嘟的圆脸竟变成瘦削的瓜子脸了。</b></p><p class="ql-block"><b> 我第一年接了个六年级班,第二年严校长对我说:工会主席卢学铭老师把四年级那个班基础打得很扎实,班风很正,外出活动男生女生都手搀手的。虽说班上也有几个调皮的孩子,但小干部都很得力。五年级我接班后尽心尽力,几乎所有家庭都去作了家访,有的还去了好几次,跟家长都比较熟悉。</b></p><p class="ql-block"><b> 元福巷小学是个螺丝壳大小般的学校。一幢教学楼,一个“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青盖瓦活动室。连个操场也没有,体育课只能在外面马路上上。那时候,一周只休息一天。每周六下午,六、七个学生聚集在某一位学生家里参加小组学习。老师参加政治或业务学习,还要抽时间去检查自学小组情况。</b></p><p class="ql-block"><b> “读书无用”“横扫一切封资修”……那时候教育系统、整个社会都污七八糟。教材都没有了,怎么教书?于是我从新华书店挑选了一些既有些思想内容、又有些文采的活页文章,刻印出来作为教材。</b></p><p class="ql-block"><b> 一天,我正给学生上《欧阳海之歌》片段时,突然,班上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结结实实,叫春雨的小男孩儿 “腾、腾、腾”地走到讲台前涨红了脸对我讲:“老师,我要向欧阳海、董存瑞学习!你向我提提缺点吧。”看到孩子这样纯朴无邪,刹时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欣喜地对他说:“学英雄,主要是学他们的精神,平时肯吃苦,乐于助人……”后来家访时,听他妈妈说:“为了学英雄,他和妹妹在冰天雪地里跑步磨炼意志。”我真是感慨、唏嘘不已。</b></p><p class="ql-block"><b> 那还是六十年代吧,大部分家庭都比较清贫。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家长、孩子都还不怎么重视教育。孩子毕竟是孩子,调皮淘气在所难免。</b></p><p class="ql-block"><b> 有时下午,我这个班主任会去检查学生自学小组活动。我看到街头巷尾、墙门角落经常会有一闪一闪的人影,这是站岗放哨、通风报信的学生。我走东家、串西家时,经常会听到轻轻的一声声“来了!来了!”走进去一看,只见三五个围坐在桌旁的学生,有的默不作声地在做作业,有的摇头晃脑地叽里呱拉地在朗读课文。我心知肚明:有的是一如既往这么认真,有的是临时装模作样敷衍老师。 </b></p><p class="ql-block"><b> 这种情况当然和这户人家的家长有很大的关系。有的热心肠家长,不但帮助管纪律,还给孩子喝绿豆汤、吃西瓜;有的家长却嫌孩子多,吵闹、麻烦,不闻不管,放任自流。</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b> 远足探春:</b></h1><p class="ql-block"><b> 那时候的春游、秋游统称远足。限于经济条件,学生从不坐什么公交公司的包车,都是在老师带领下,走着去,走着回。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带一个灌满冷开水的军用水壶,带一点糕点、水果、零食,就算不错了。条件差一点的,就只能带一只钢精饭盒,里面盛一点饭菜或烧饼、油条。</b></p><p class="ql-block"><b> 那一天,学生不用上课、做作业,在风景秀丽的西湖风景区,有得吃、有得玩,可惬意了。总有些学生,激动得连晚上觉也睡不着,甚至会半夜里好几次爬起来,看看有没有下雨。</b></p><p class="ql-block"><b> 第二天,春光明媚,孩子们看着西湖边桃红柳绿的美景,欣喜极了。他们走在苏堤上,望着头顶上那些枝繁叶茂几乎交叉叠合的梧桐树,觉得就像是一座座并列的绿色拱桥。有几个同学一边追逐着一忽儿被云朵遮住,一忽儿露出的太阳从枝叶缝隙中洒落下来的阳光,一边俏皮地欢叫着:“太阳被我追着了!太阳被我追着了!”</b></p><p class="ql-block"><b> 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叠罗汉了。我会先挑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和女孩趴在地上垫底,作基座,再挑选几个敦实的孩子头脚反方向趴上去搭第二层,然后挑选几个小个儿的孩子骑在大个儿孩子的头颈上,围在四周支撑。最后挑选几个瘦高个儿站上去作塔尖,这时,只见底下的孩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上面的孩子用手叉着腰神气活现。我和剩下的孩子以及草坪上越来越多围观上来的游客,大声地喝起彩来:“加油!创造世界纪录!”</b></p><p class="ql-block"><b> 我正“喀嚓”一声按下那架老式的方框照相机快门时,“ 哗啦啦——”罗汉塔坍塌下来了,男孩女孩“哇-哇-”地欢叫着,杂乱地交叉叠在一起。有的趁机摸几下同伴的头、有的趁机打几下同伴的屁股,大家开心得不亦乐乎、忘乎所以。后来大家又把它叫作“叠年糕”,这是每次远足时孩子们特别钟爱的一项活动项目。</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b> 采茶学农:</b></h1><p class="ql-block"><b> 那时候教育局规定,高年级的学生,每学年一定要参加一次“学军”或“学农”。有一年,我和几位老师带领五年级几个班的同学去四眼井村坊参加采茶劳动。老师同学共分成三组,一个炊事组,两个采茶组。</b></p><p class="ql-block"><b> 大家都住在山坡上的一座茶叶仓库里。这个村两边都是重重叠叠、郁郁葱葱的山峰,山坡上、山岙里,翠竹摇曳,映山红漫山遍野,一片片、一行行的茶树长势喜人。</b></p><p class="ql-block"><b> 春天,小溪水潺潺地流淌着,山花烂漫,“瞿――唏呖!瞿――唏呖!”布谷鸟鸣声清脆悦耳。孩子们头戴一顶顶小草帽,头颈里挂着一块块毛巾,腰里挂着一只只小竹篓,活像一个个小茶农。他们三、五个一组,在茶农阿姨的指导下,围住一棵棵茶树采那些“两瓣一尖”的嫩叶。女孩子心灵手巧,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叽叽喳喳地边说边采。男孩子刚开始虽然笨手笨脚地采着,但总还是有着新鲜感,可过了没多久就不耐烦了。有的采野果丢来丢去,有的偷偷地捉角蜢、捉蟋蟀……磨起洋工来了。</b></p><p class="ql-block"><b> “春天孩儿脸,一天变三变。”刚才还是艳阳天,一会儿竟然下起霏霏细雨来了,茶地里水汽氤氲,每个人的身上都粘搭搭的,像是泼溅上了一层薄薄的浆糊,挺难受的。下午四点半钟,“瞿――”随着老师的一声长长的哨声,“嗬――收工喽!”孩子们一起欢呼雀跃起来。他们三三两两随着阿姨下山。有的采起了野花,有的挖起了小野笋,有几个馋嘴的采起了酸咪咪草、采起了野杨梅……</b></p><p class="ql-block"><b> 在茶叶仓库前,验收茶叶开始了。“雏菊,2斤7两。”“雪萍,1斤9两。”“小超,8两。”……阿姨边称茶叶,边评论着茶叶的质量。我一一地把数据记在本子上,作为总结时表扬和批评的依据。</b></p><p class="ql-block"><b> 吃好晚饭后,其他孩子都去玩儿了,后勤组的几个孩子却还得在小溪里刷洗锅碗瓢盆。小溪水清粼粼地缓缓地流着,水底的鹅卵石也看得很清楚。剩饭残菜刚一冲刷到溪水里,那些小鱼小虾,就迫不及待地窜出来争抢啄食。这下可好,几个同学有的干脆赤脚跳进溪水里捉起小鱼小虾、摸起螺丝来了,有的把洗好的碗盆放在溪水上让它们漂啊、漂啊,漂到十来米远处,让另外同学擦干净放进竹筐里,还洋洋自得地把它称作“流水操作法”。</b></p><p class="ql-block"><b> 晚上在仓库睡觉时,女生睡在楼上,男生睡在楼下。楼房有两间,一间摊晾着白天采来的嫩茶叶,一间就当寝室。</b></p><p class="ql-block"><b> 头两天晚上,孩子们对集体生活挺新鲜、挺兴奋,没有一点睡意。我吹响哨音熄灯后,有的你钻我被窝,我钻你被窝,嘁嘁喳喳地咬耳朵、说笑话,挠咯吱窝;有的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连环画;有的歇不歇用钢精瓢羹“笃、笃”地敲着搪瓷碗,做点小动作;有的悄悄掀开被子,故意“蓬”地放个响屁,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尽管我时不时讲几句,维持一下纪律,可总是要闹到个三更半夜才罢休。 </b></p><p class="ql-block"><b> 等大家闹够了,瞌睡虫上来了,又是另一番景象:渐渐地,此起彼伏地响起了鼾声,夹杂着一阵阵磨牙声,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些梦话声。梦境各不相同,梦话也奇离古怪,有的“吃、吃”地笑起来,有的“做啥?做啥?”地吵吵嚷嚷起来,有的“嘤、嘤”地哭起来……我迷迷糊糊地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有时爬起来,给这个盖盖蹬掉的被子,给那个把压在胸口的手放在一边。</b></p><p class="ql-block"><b> 当我重又躺下时,听到屋外“瞿、瞿、瞿”几声蟋蟀清朗的叫声,看到几束清幽柔和的月光泻进窗口,楼上那地板缝隙中,间或有几片两瓣一心的嫩茶叶忽悠忽悠地飘落下来,落在我的被子上、落在我的脸颊上,啊!空气中溢满了龙井新茶的缕缕清香,我深深地吮吸了几口,这真是一种劳碌辛苦后的温馨甜蜜的享受……</b></p><p class="ql-block"><b> 有一回,我跟着炊事班去采购粮食、蔬菜,还差点儿遇上了车祸。那天上午,吴老师和我带上两个学生,骑着一辆三轮车去采购。</b></p><p class="ql-block"><b> 回来时,车上装载了满满一车货物。在上赤山埠时我和两位同学在后面推,吴老师边踩三轮车边把方向。等上了坡顶要下坡时,我和两个学生已经累得汗赤淋淋,上气不接下气。吴老师叫了一声:“跳上!”我马上跳坐在一边铁条横肩上,两个学生也跳坐在另一边铁条横肩上。由于坡又陡又长,三轮车的下冲力很大,速度很快。眼前的麻栗树啊、竹林啊,一一疾驰而过。吴老师开始还牢牢地扶着把手,后来有点飘飘然,得意忘形了,竟然一边哼起了小调,一边双放手,两脚搁在把手上,像开赛车一样任由车子飞冲下去。谁知这时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有几个挽着茶篮的老奶奶,正想横穿马路。吴老师怕压住人,急忙起身扶住龙头,一个急转弯。谁知车子由于惯性作用,一下子失控,车身一歪,“啪嗒”一声翻到旁边的溪沟里去了。我和两个学生幸亏跳车跳得快,都只是手脚摔破了一点外皮。吴老师乌七乌八却吃到大苦头了,他不仅摔得鼻青脸肿,右膝盖也摔得血肉模糊,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b></p><p class="ql-block"><b> 后来,我们把摔歪了轮圈的三轮车扶起来,把散乱的粮食、蔬菜放回车里,推着一瘸一拐的三轮车回去。老师们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情,有的老师还不忘调侃一句;“我以为是兵贵神速,凯旋回师了呢,谁知道竟然是瘪沓、瘪沓的几个伤兵老爷打了败仗回来了。”大家顿时一阵哄笑。</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b> 一番感悟 : </b></h1><p class="ql-block"><b> 我做小学教师一辈子,尝够了酸甜苦辣的各种滋味。从来也不曾想到,当教师的退休后会享受到现在这么好的待遇。我当然是无怨无悔的。</b></p><p class="ql-block"><b> 六七十年代,那是个畸形的特殊年代,社会上只是要求学校培养普通劳动者,至于文化知识么,一般过得去就行了。</b></p><p class="ql-block"><b> 不过当时我还是竭尽全力想让孩子多学一点文化知识,多懂一点生活道理,但有时候凶巴巴地有点过了头。现在如果能够“穿越”回去,我肯定会对他们更加关爱备至,我在想:“童鞋”们,能包涵一点当时的我这个还有点懵懂的小青年老师吗?……</b></p><p class="ql-block"><b> 尽管当时教育环境那样简陋、那么艰苦,我和同学之间却建立了一种水乳交融的融洽的师生关系,所以才会即将有60年之后的坦诚相见,才会有使我激动不已的心聚。</b></p><p class="ql-block"><b> 而纵观现实,我总觉得从以前到现在,从上到下搞教育改革不能老是翻烧饼、走极端。一忽儿重视思想教育,忽略了文化知识;一忽儿又只重视文化知识,忽略了思想教育。</b></p><p class="ql-block"><b> 有些老师抓学生的学习不可谓抓得不狠,可称得上是用心良苦,但学生感谢你吗?有些所谓的尖子生,在校时对你恭敬有加,毕业若干年后与你面对面走过,竟然视若不见。他心里面就那么一句话:“谁叫你剥夺了我童年时代的幸福生活?”我现在对青年教师,一直是这样在谆谆开导的:“学生的学习成绩当然是要紧抓不放的,但同时,一定要重视培养他们良好的道德品质、行为习惯,一定要为他们创设自由、快乐的教育环境和气氛。那样,你的付出才是值得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进去。</b></p><p class="ql-block"><b> 周关泉</b></p><p class="ql-block"><b> 2023年2月28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