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往事

大圣(田青)

<p class="ql-block">  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我们家由县政府大院迁出,住进了县城南面一条小街上陈旧简陋的居民小屋。</p><p class="ql-block"> 小屋门前有一条石阶小巷,名为西井南巷,南北走向,宽3米多,长约50米,地面为鹅卵石铺就。当地居民俗称它为“ 小街子”。巷子两边居住大多是居民,也有机关单位,县粮食局就在我家小屋的斜对面。</p> <p class="ql-block">  小屋是解放前建造的土木结构民宅,年久失修,陈旧简陋。进入门洞,靠墙是过道,旁边由里到外用木板隔了3间小房间,最里面是个天井间,屋子上方是木板阁楼。地面没有任何铺设,裸露的土质地面己被踩磨的乌黑发亮。屋里光线很暗,不开灯什么也看不清。房子原先有人住过,四周墙壁被炊烟熏的黑漆漆的,酷似个煤窟,霉味和烟巴味熏的让人头晕。住进之前,哥哥和我找来些石灰兑水搅拌,然后用扫帚沾着石灰水将四周墙壁刷白,待墙体干燥后才入住。房间小,紧靠门口2间光线稍好些,就当作卧室,中间小间当作饭厅,最里面的天井间当作厨房。家里也没有几件象样的东西,除了3张简易的木板床、几床被子、几个装衣服用的木箱子外剩下的就是一张饭桌、几个木板凳、两付水桶和两只水缸、一些坛坛罐罐和锅碗瓢盆。房间顶棚是木倒板,上面是个阁楼,没有固定楼梯,要上去只能用梯子或顺着木板墙徒手爬上去。阁楼上不能住人,上面到处是厚厚的灰尘和布满了蜘蛛网,也没放东西,光线幽暗,显的阴森。靠里有个木板台面,上面稳稳当当地放了个黑黝黝的大棺材!看着让人心里发毛和恐惧,据说是隔壁邻居男主人为其母亲准备的寿棺,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将棺材放置在别人家的阁楼上。</p> <p class="ql-block">  因阁楼上有棺材,常会使人感到恐惧,兄妹几人白天都不敢单独呆在屋子里,夜里起来解手心里更是害怕,有时老鼠在阁楼上跑来跑去,小妹吓得缩成一团,直往婆婆身上躲。有几次,天己傍晚,烧火做饭时才发现灶前没有了烧柴,要上阁楼取。为了不占地方,备用的烧柴是堆放在阁楼上的,需用时再上去取。婆婆叫我们上阁楼取柴,没有哪个敢去,最后我便硬着头皮徒手爬上阁楼。上面黑乎乎的,隐隐约约看见棺材就在旁边,瞬间,我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我怱忙胡乱的往下扔了些烧柴,紧接着就迅速从阁楼跳下,此刻的我,有点惊魂未定。</p> <p class="ql-block">  那年,哥哥13岁,我11岁,大妹9岁,小妹只有5岁。母亲和保姆婆婆领着我们住在小街上。母亲在城关镇机关工作,平时忙于上班,家中的事难以顾及,平时由保姆婆婆照料我们兄妹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婆婆老家在乡下农村,从小没上过学,不识字,岁数比父母亲年长,父母亲称她为姐。婆婆善良,本分和勤劳,为人做事很诚心,待我们兄妹很好,她是老家人,又同姓凌,到我们家的时间长,我们视她为亲婆婆,如同一家人。</p><p class="ql-block"> 婆婆的丈夫姓王,是同乡人,早年进学堂读过书。因有点文化,平常的穿着打扮和行为有点怪癖,在当地小有影响。他们生有一子,高校毕业后被分配在九江市建工局工作。1975年春,婆婆为帮助照看孙子,就离开了县城,去了九江与儿子全家一起生活。1982年冬,因积劳成疾,婆婆因病去世。</p> <p class="ql-block">  父母都被批斗靠边站,全家人都受牵连和影响。环境的变化和生活的艰难,面对众人态度的改变和异样的目光,有时还会遭到一些人的歧视,幼小的心灵有众多的疑惑和压抑,但小街子上的左邻右舍对我们都很友好,常给我们一些照顾和帮助,让我们感到安慰。住在对面的一户人家,女主人会做裁缝,平时会对外接些手工活。婆婆和我们常去她家玩,聊天拉家常,有事相互照应,俩家关系融洽。婆婆有时出门,常将小妹放在她家代看,我们很放心。隔壁邻居男主人外号叫“刨烟”,据说是当地生产队的一个小头目,为人较热情,常叫我们到他家坐坐,并表示,一旦他母亲过世要用棺材,就在他家楼上墙面凿个洞,将放置在我们家阁楼上的棺材移至他家,不会妨碍我们。家住粮食局旁边的一户人家有一少年,名叫古源浩,比哥哥大些,待我们很友好,初到小街子时,常给我们引路当向导,多方帮助我们,两家来往密切,他还常带我们进山砍柴,我们成为了好伙伴。</p> <p class="ql-block">  住在小街上,全家生活过的清贫艰辛。那时,经济困难,物资匮乏,除了居民粮油定量供应,生活物资和必需品凭票限购外,做饭烧柴需购买,吃水用水靠肩挑。洗衣洗物要去离家很远的小溪河。洗好的衣物用肩挑回就晾晒在门前小街边。家中有两只水缸和两付木水桶,哥哥和我常去离家一里多路的县土产公司水井挑水。我因个子小,每次只能挑半桶水,中途还要歇一歇才能挑回家。要将两个水缸装满,哥俩每人需要挑2至3担水。每次挑水也不是很尽人意,水井附近常会窜出一黄一黑两条大狗追着我们咬,撵的我们心惊肉跳,我们只好放下水桶拿着扁担驱狗或者挑着水快速奔跑,水被溢潵一地。我心里叹到,这年头,狗和人一样,也会欺负人。</p> <p class="ql-block">  一日,家里来了一位男子,40来岁,自称是屋子原先的住户,他对婆婆说,天井间厨房里的灶台是他家用砖砌成的,他们现在需要用砖,要将此灶台拆了,把砖拿走。婆婆对他说,我们需要使用灶台,如果拆了灶台,我们就无法烧火做饭,家中四兄妹还小,需要生活,能否关照一下,不要拆灶台。但劝说无果,男子还是执意要拆灶台。过了几天,男子带着人上门将灶台拆除,把砖头搬走了,不过走时留下了几块砖。等我们回到家后,不见了灶台,只见婆婆用几块砖头拼在一起,上面支着锅在烧火做饭,我们觉得奇怪,问明由来,顿感愤怒,但又无奈。过了几天,有位熟人来到家中,看见我们用3个砖头拼凑在一起烧火做饭大为不解,就问:“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样烧火做饭吃吗?”,我们无言以对。事后不久,母亲凑钱请来砌灶师傅重新砌了个新灶台。</p> <p class="ql-block">  当年,我在小学上四年级。一日,课间操后,我独自到井边欲打水上来喝口水,水打上来后,将桶放置井沿用嘴对着桶准备喝水,此时,有一学校厨房校工站在厨房门口对着我大声喝斥: “喂!谁让你在井边喝水,不可以,快滚开!”。此时我心里一紧张,两手一松,砰咚一声,水桶掉进井底散架了。校工见状大步流星过来要擒我,我赶紧撒腿就跑。校工在后面紧追不放,我在前面奔跑,从井边跑进厨房,从厨房跑进饭堂,从饭堂又跑上教学楼二楼。我绕着木板楼道跑了两圈,校工人高马大,我瘦小,但校工怎么都追不上我。最后,我跑下一楼冲出了大门。校工不再追了,我回头见校工喘着粗气叉着腰,用手指着我骂道:“他妈的!伙计佬,蛮子哥!你再敢来学校,我把你抓起来!”。此刻我寻思着: “我与你前世无仇,今世无冤,为何要和我过不去?他是否认出我是走资派的狗崽子,存心要整我?有本事你过来,我才不怕你呢!”。第二天,我照常去了学校。上课铃响后,久不见老师进来,我探头观望室外,见昨日校工与班主任站在门口墙边切切私语。不一会,班主任进来,脸色严峻,两眼向室内四周扫看,目光最后落在我的身上。然后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校有个别走资派的狗崽子竟然破坏学校的公共财物,其行为恶劣!我们要他作出深刻的检讨,否则,勒令他退出学校,不许再来学校上课!”。同学们听后不知老师说的是何意,都面面相觑,转而四周观望。此时的我速起身,拿起书包背在身后,提起板凳使劲往地上一放,“嘭”的一声,转身走出门去。从此,我就一直辍学,整天在外玩耍游荡,成了个“野孩子” ,再也没有踏进城北小学的大门。</p> <p class="ql-block">  不去上学了,我整日在外玩耍,城外河边常出现我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城外有一条河叫马蹄河,河水由北向南缓缓流经县城。河面不宽,河道弯曲,形似马蹄。岸边芦苇茂盛,水竹密布。河面筑有两道拦河坝,用于引水发电和灌溉农田。河水清澈,随处可见鱼儿追逐嬉戏,汶潭处深不见底,藏有各类鱼虾,常有人在潭边垂钓。浅滩处波光粼粼,河石裸露,水流缓慢,有成群结队的各种小鱼在嬉戏觅食。我常卷起裤腿在河边水草中摸寻鱼虾,或在浅水中驱赶鱼群。鱼群受惊四处逃窜,有的躲进河边水草中,被我生擒,有的钻入水中的石头下面,我用石块击打石头,鱼被震晕,翻起白肚浮出水面,收入囊中,有的窜上了沙滩,被悉数捡拾。我在河边用手挖个沙坑,水自然渗入,将抓获的鱼放入坑中存放。待抓够后,在岸边拨根狗尾草,从鱼的鳃部穿出,把鱼穿成一串串提回家。</p> <p class="ql-block">  马蹄河里有一种鱼形似带鱼,但比带鱼小很多。头小嘴尖,身上无鳞有花纹,脊背上长有一道锋利的锯齿,徒手很难捉拿,弄不好会扎的手生痛出血。此鱼学名叫刺鳅,当地人称之为“猪麻锯”。刺鳅喜藏觅于乱石丛或石缝中司机捕食,马蹄河桥墩石缝中藏有很多这种鱼。我找来一根小竹竿和细线,用大头针弯成个小鱼钩,制作成钓鱼竿,鱼钩钩住蚯蚓,放入水中桥墩石缝前引诱刺鳅,刺鳅探出头一口将蚯蚓咬住缩进石缝,我速将钓竿提起往外拉,双方僵持一会儿,刺鳅就被拖出石缝,然后提出水面被擒。</p><p class="ql-block"> 每次抓回小鱼,家中因缺油,无法用油煎炸,婆婆就将鱼去除内脏洗净装盘,浇上少许油,放些葱姜蒜,放在锅里蒸熟吃,味道也很鲜美。</p><p class="ql-block"> 住在小街上,全家生活仅靠母亲每月几十元钱的工资维持,日子过得艰辛。为节省开支,解决烧柴困难,哥俩商定,备好砍柴用具,进山砍柴。从此,在去往山里砍柴的人群中,多了兄弟俩的身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