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劲松

稀稀疏疏的鞭炮声提醒我，年过完了，慵懒地躺在床上，感觉不到一丝开心，相反心里满是悲凉，又不由自主地想起留在了年关那边的母亲，也想起了由小到大的…… 那些•年 13岁之前每一次过年都是欣喜的：欣于所遇、喜上眉梢。那些年的记忆是充满快乐的，八岁之前在老家过年，记忆深处，除夕夜一个把新衣服弄的脏兮兮的小姑娘头上戴着两朵爷爷从集市上买来的有着夸张颜色的纸花，捂着装有熟花生的口袋，跟大哥和弟弟飞奔着穿梭于点着小蜡烛的大门洞，直到累的筋疲力尽，才在祖母的呼唤声中恋恋不舍的回家，一副温馨的图画瞬间写就：如豆的煤油灯下，热热的土坯炕上，祖母慈爱的目光中，枕着快乐入睡的兄妹三人……若说那个时候的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是第二天的早起了，天还没亮，祖父和祖母便开始叫我们起床了，三遍五遍的愣是喊不起来，直到祖母把我们的被子揭开，把在土灶前烤的热乎乎的棉衣递到我们手上，睡意朦胧的我们将手伸进暖暖的棉衣里，便又开启了激情澎湃的过年模式。吃饭之前的拜年是必不可少的，那个时候也没有压岁钱，素馅饺子也不是我们的最爱，但为了吃到那个包着硬币的饺子，我们很努力的吃着，直到祖父或祖母笑呵呵地说：我吃到钢蹦了，我今年有福了。我们才把筷子一扔，又寻着鞭炮声满世界去跑了。大年初一要一天吃素，意遇一年素素静静（平平安安）的，中午到家后依然是素馅饺子，白菜和黄花菜馓子是主要馅料，说实在的不大好吃，我们象征性地吃上几个，就又去疯跑了……按老家的习俗，初二早起是要送祖的时间，吃过早饭就要把请到家里来过年的祖先们送走了，最后一顿饭是羊肉丸儿的饺子，这才是我们兄妹三人的最爱，你争我抢的吃到撑，才肯心满意足地用棉袄袖子擦擦油呼呼的嘴巴，踱着方步，慢慢悠悠地走出门去，继续快乐的疯跑，直到祖母呼唤吃饭的声音响遍小村的每一个角落……接下来几天就是各种不同称呼的亲戚们拜年的时候，来时一个简单的点心匣子，中午一桌丰盛的饭菜，临走时一个趴地的响头，祖母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着，满脸笑容地迎来送往，一直会到每年的元宵节，过完元宵节，年就算结束了……后来我们搬到了县城，每个大年三十我和弟弟都会跟父亲去几公里外的老家请祖，父亲用一辆自行车一前一后载着我们，一路欢歌不断，一路笑语飞扬，我坐在车后，倚着父亲宽厚的背，那个时候真想回家的路长些，再长些…… 8岁以后的春节，是在县城里的家度过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我和弟弟一家六口。13岁时因为长大了需要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我不能与父亲和弟弟一起回家请祖了，贪玩的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做家务的时候也是怨言不断，羡慕弟弟能回老家。祖母笑着说：闺女家长大了是要嫁人的，不会干活是不会被婆母待见的。于是从发面开始我学习家务了，还记得第一次发面祖母站在一边耐心的教我：面发好后要做到三光：手光，盆光，面光。平日里看祖母母亲发面时挺轻松的，可面到了我的手里是那么的不听话，不仅三不光，还把面和的不就是软了就是硬了，一次又一次……在祖母的悉心指导下，十三岁那年的春节，我和面技术算是出徒了，也是十三岁那年我才知道：过年不是简简单单的孩子心目中的开心快乐年，大人们的年是要有许多事情要做的，腊月十四开始就算进了年关了，要过年是要准备一笔钱的，那个钱的预算是父母精心计算过的，过年需要的食品，孩子和老人们的新衣、鞭炮和花炮也是列入预算的一项重大开资，那时的祖母总是对花钱买鞭炮心中不满，说父亲是花钱买些“吓一跳”，没啥用。对鞭炮情有独钟的父亲却总是跟祖母说：娘，过年哩，也不能没个动静。记得那个时候的父亲带着弟弟去鞭炮市场一转就是半天，回来时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接下来就是采购食品了，猪肉、羊肉、带鱼、花生瓜子糖……渐渐的放在院子里阴凉处的两口专门用来盛食物的大缸装满了：花糕、馒头、包子、藕夹儿、丸子还有各种炖好的肉……这便是那时的冰箱了……祖母总喜欢去缸边转转，看看缸口是不是还严实，若天气暖和祖母就嘟嘟囔囔的求老天爷赶紧下点雪，若缸口被厚厚的雪盖着，祖母则是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爷，这年踏实了，踏实了……记不起是从哪一年开始了，大年三十的餐桌上多了一道亮眼的菜品：糖醋鲤鱼，意喻：年年有余。那是父亲亲手精心制作的：改了花刀的鲤鱼被充分油炸后浇上浓浓的白糖和西红柿熬成的酱汁，经过油炸的鲤鱼自然弯曲，在鱼盘里昂首翘尾，立而不倒，颇有动感，被透明的酱汁浇成红色，不说味道怎么样，就单单是那色如珀、粘如蜜的造型已让人垂涎欲滴，终究是抵挡不住的美味，祖母先夹起第一口后，我们也就开始品尝这色香味俱全的人间美味了：夹起一块鱼肉，沾上一点酱汁，放入口中，先感受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再品尝那种外焦里嫩的口感，吃这道菜时我和弟弟绝对是斯文扫地，不一会儿便将鱼吃个精光，盘里的酱汁也被我俩用馒头沾着吃个干干净净，然后异口同声地对着父亲大声说道：爸，明年还要吃这鱼……也是那年开始有了春晚，除夕夜全家坐在电视机前吃着花生，瓜子看着春晚，听祖母感叹生活的美好，父亲坐着小板凳坐在祖母的旁边为她一一解释电视节目，母亲在厨房里忙乎着准备明天的饺子，不时被我们的笑声吸引过来看上一眼电视，直到十二时整，全家人都现在院子里等父亲和弟弟点燃鞭炮，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祖父母颔首微笑，父母亲笑意盈盈，我和弟弟欢欣雀跃，在炸成粉碎的鞭炮宵儿里捡拾没有点燃的小鞭炮，等早起好跟小伙伴们去比赛谁家鞭炮炸的响，那些碎纸宵儿里的快乐啊，只有那个年代的孩子才懂得……依旧是快乐的奔跑，依旧是每日三餐的美味，依旧是迎来送往的欢声笑语……一年又一年，我们都长大了…… 22岁那年，我出嫁了，又过了人生当中的不一样的几个年：初为人妇，母亲曾叮嘱过我一定不能像在家那样随意，凡事要多看多问，自己也感觉是在小心翼翼了，可还是在离开父母的第一个春节感觉到自己委屈了，大年三十本来是一家人欢聚一堂，辞旧迎新的日子，公公却邀请村里的朋友来家吃饭，他们大声的说话，喝酒，吸烟，把屋里搞得乌烟瘴气，我和嫂子则在旁边候着，春晚不能看，还要在婆母的指挥下端茶倒水，直到深夜客人离开，我和嫂子收拾完一地的狼藉才能去休息……第二天早上又早早起床生火煮饺子，又被强迫着跪地磕头拜年，祖先的，长辈的，兄嫂的，乡邻的，然后又是满村的转着拜年，又是做不完的家务，从那一刻开始，我感觉年失去了原本该有的美好，变得有些无奈了……依旧是迎来送往，但迎来送往里多了无可奈何的敷衍……这样的年啊，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儿？ 几年后，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孩子太小，体质差，老家冷，被批准不用回老家过年了。我的年变得简单了许多，不用去准备那么多的食材，初二、三超市就开门了，我要吃新鲜的，不用一个下午的时间都在包饺子了，我和儿子去广场散步，阳光照到身上，暖到心里。除夕夜又可以蜷在沙发上看春晚了，也可以在听到喜欢的歌曲时跟着哼上几句了，也可以在看到惹人发笑的小品时放肆的笑出声来了……最美的就是第二天可以睡到自然醒，摸起枕边的手机，编辑一条祝福新年的短信，然后群发出去，拜年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后来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群，群里拜个年，发个红包，抢个红包，互相问候一下，没有了往日的迎来送往，多了的是三五知己，一杯薄酒，几碟小菜，几杯淡茶，聊聊人生，话话家常，最舒服的年就是这种恬淡平和的感觉…… 2020年疫情突袭，三个春节都是在管控中度过的，年……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景象。也可能是岁数大了，越发觉得人生当中最幸福的事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了。于是由我们家大姐夫和大哥共同建议并发起了一个每年一次的家庭聚会，这个聚会是温暖的，也是温馨的，她让我想起许多，想起母亲手术时，哥哥姐姐以及孩子们不辞辛苦的照顾；想起大哥手术时，我们兄妹全部到场等候在手术室外；想起四姐手术时正值疫情，我们兄妹想法设法的去医院探望；更想起母亲最后时光里全家人的倾情付出与陪伴……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一家人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其乐融融，这世间也总有那么一顿饭让你热泪盈眶，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的，我们兄第姐妹九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大姐七十岁了，最小的弟弟也年有半百了，我们都是祖母的孙子，孙女，我们更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年让我们的先辈留在了过去，年也让我们一家更紧的抱在了一起…… 万物迎春送残腊，霜鬓明朝又一年。人生总是要奔赴的：健康、快乐、幸福、平安，愿世间万物都会美好……愿我们珍惜还在路上的 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