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新兵连那些事

飞鱼（美篇《时光印迹》主持人）

文：飞鱼图：部分来自网络 步兵第349团举行分列式 参军入伍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进新兵连进行学习训练，完成从老百姓到军人之间的第一个转变，想必这是每一位当过兵的人的共同经历吧！刚踏进军营，什么都不懂，难免会遇到和发生一些有趣的事，而这些初入军营的故事却是从军经历中最令人难忘的，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仍在发生在昨天似的。 1969年2月26日傍晚，我们这批被批准入伍的新兵，登上了当做军列用的闷罐列车，离开家乡无锡市，一路北上，朝着辽东半岛驶去。 我们当年去部队乘的列车就是这种闷罐车厢 3月1日，军列越过锦州，驶过沈阳进入辽南，经过中午在营口大石桥（军部驻地）、下午在大连瓦房店（师部驻地）两次分兵，运载我们的列车，傍晚时分终于在复县（现在的瓦房店市）一个叫"老虎屯"的车站停了下来，全体下车。 一、首次触尝高粱米饭 为何要说高粱米？是因为我觉得它对我从军经历中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不是因为它，我可能不会在服役六年后就早早的离开军营。 可能是照顾我们这批新兵旅途劳顿吧，部队在车站为我们准备好了好几大盆顿高粱米稀饭。稀饭颜色红红的，当时并不知道是高粱米做的，以为是像老家一样放入红豆煮成的粥呢！在我的印象中，这稀饭异常的稀，一勺舀下去不见米粒只见水。我那次真的只是舀了一茶缸米汤，就当作红豆粥汤喝了，并没有真正尝到高粱米是什么滋味。看到这如此稀的稀饭，因为这车站的名称叫老虎屯，战友们还调侃的说，这哪是什么稀饭啊，简直就是“老虎尿”嘛！😄😄😄当时在打稀饭时发生过一件趣事。那时还没跨入军营大门的我们，根本不懂得组织纪律性，做什么事都乱哄哄的。一下车听说有稀饭喝时，都一窝蜂地冲进饭堂，将几个大稀饭盆团团围住，争着抢勺子舀稀饭，勺子不够，就直接用茶缸下盆。不知是有人恶作剧还是不小心碰到的，有一个兵的棉帽掉入了稀饭盆，那栽绒帽像只小船似的浮在上面晃荡呢！幸亏那稀饭清水哐当不粘稠，帽子捞起来一甩一擦，再戴也看不出有脏，只是栽绒被打湿后的样子。大家看到后那个笑啊！ 二、第一次长距离徒步行军 在车站稍作休整后，在司号员嘹亮悠扬的集合号中，我们背起行装，在夜幕中出发，徒步行军向部队营房而去。 走了没多远，看见一片灯火通明的营房，以为目的地到了，正在高兴之时，可行军队伍却没有停下，原来那里是空军航空兵部队的营房，离我们团的营房还远着哪！眼看着那片灯火被甩在身后越来越远，环望四周，再也看不见灯光，我们在月光下沿着公路继续行进。 大约走了2个多小时，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灯火通明，还传来了锣鼓声，带兵的同志说，部队营房到了。在欢迎新兵的锣鼓声中，我们迈入了步兵第351团军营大门。我们部队隶属陆军第39军117师。那个时候，团营房还在辽宁省复县（现在的大连瓦房店市）复州城镇，距离大连（当时叫旅大市）一百多公里。营门前不远就是一条公路，老兵说是哈大公路（哈尔滨至大连）。部队自1953年从朝鲜回国后就一直驻守在此。 大连古城——复州城 老部队新营房 到达营区后，看到一排排齐刷刷的营房和亮着像城市街道般华灯的营区道路，大伙还挺高兴的，这地方还真不错哦！ 三、编入新兵班排 进入营房，我们在一个篮球场上放下背包坐下，在新兵连首长的呼点下，开始分兵编入班排，我被编入了新兵四连一排（几班忘了。那年全团共六个新兵连，黑龙江籍和江苏籍各三个连）。当时在呼点时还产生一个小插曲。有位江阴籍的战友名叫曹松才，首长呼点到这个名字时，一位爱开玩笑的无锡籍战友贺健随口说了一句“啊？炒青菜！”声音还挺响的，引起了在场其他战友的一片哄笑，这个小插曲当即引起了江阴籍战友的不快，产生了小矛盾。这个小矛盾当然很快就消除了，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千里迢迢走到一起来的亲密战友嘛！曹松才战友与我编入了同一个新兵班，后来又一起分到了步兵三连。 我的新兵班长是位1965入伍的黑龙江籍老兵，脸庞黝黑，在我们面前和蔼可亲，犹如兄长。他喜欢抽自己家乡寄来的、用小纸条卷的东北人叫“蛤蟆烟”的烟叶，一抽起来，那烟味真是呛人哪，至今令人难忘！我曾卷了一支试尝了一下，没想到才抽一口，便连连打起了嗝，吓得以后再也不敢碰了！ 这是我军旅生涯中的第一任班长。在这位班长的带领下，我们开始了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性学习训练。 四、第二天看到营区外顿觉大失所望 第一天从车站到部队的一段行军路，虽说不是很远，但毕竟是负重行军的第一次体验，还是觉得有些累，汗水将衬衣和毛背心都打湿了，坐在篮球场上等待分班的时分，就感到冷得直打颤了。待班长领我们到宿舍，我急着将湿衬衣脱下，一看傻了，汗水已将毛背心上的蓝色染到了白衬衣上，白衬衣成了蓝花衣（以后总也洗不掉）。由于累了，全班同志简单介绍认识一下就赶紧睡觉了。 图片为我的战友龚云龙拍摄 在清晨第一声嘹亮的起床号中，我们开始了到军营后的第一次早操，新兵们以排为单位在营区的道路上跑步，“一二三四”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当时天还没亮，也看不出营区所处的环境。待早操一结束，天色也放亮了，阳光普照大地，这时候映入眼帘的，营房前面竟然全是山坡和田地，这才看到所在地的真面目一一原来部队是在农村啊！ 记得那天白天还刮起了大风，风卷黄尘，漫天黄蒙蒙一片，看太阳已是一个毫不耀眼的圆球了。老兵吓我们说这里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六个月，端一碗水到外面喝，等喝完了，剩下半碗便是土了！其实并没有老兵说得那么邪乎，大风刮了一天就停了，但却下起了雪。一夜下来，营区内外又是白茫茫一片了。虽然时值二月底三月初了，但这里却还是滴水成冰的时光，连军人服务社的苹果都是冻的棒棒硬的，令我们这些来自江南水乡的人着实有些受不了啊！ 五、从拒吃到硬撑着吃高粱米饭 当时我们驻辽宁部队的粮食配给是细粮60%（大米白面各一半），粗粮（高粱米）40%。高粱米是不能单独煮饭吃的，必须掺和着大米一起煮做，我们管这叫二米饭。虽然是二米饭，但在我们眼里就是高粱米饭。这种主食对于我们这些从小就吃大米饭长大的江南兵来说，真是难于下咽哪！我至今还记得，在新兵连的头两天，开饭时说什么也不肯碰那高粱米饭，到了饭堂就悄悄溜回宿舍吃在来部队的火车上发的从无锡带过来的太湖饼干。可饼干是有限的，一挎包没几次就吃光了，再不吃饭就只能挨饿了。没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吃高粱米饭了，这一吃就是六年哪！这种环境、生活变化上的巨大落差，对当时我这个来自江南城市的兵确实是面临要过的苦乐观的考验呢！现在想想，其实咱们这些当兵的有谁不经历过这一关呢？ 六、第一次紧急集合没出去 在新兵连的那段时光趣事还真不少。刚到部队最怕的就是晚上的紧急集合了。部队里有句流传已久的话叫“新兵怕号，老兵怕哨。”其实新兵也不是对什么号都怕，主要就是怕晚上“哒…嗒嗒嗒嗒…嘀嘀嘀嘀…喱嘀哒哩嘀哒”的紧急集合号。 紧急集合号（点击播放） 晚上紧急集合是不允许开灯的。号音响起，从穿衣、打背包、取武器（新兵连无需取武器）到集合完毕，全得摸黑进行。穿衣顺序也很讲究，紧急集合时，得先穿裤子，再打背包。上衣须在系好鞋带，背背包前才穿，在赶往集合地时边跑边扣衣扣。记得第一次紧急集合吹响时，班长低喝一声“紧急集合！”宿舍顿时响起了低沉的起床穿衣打背包声。我由于动作慢，等打好背包下炕时，在黑暗中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胶鞋，不知被谁穿走了。一看鞋没了，我就索性放下背包坐在炕上了。其实这时候就是出去也来不及了，外面已经没了动静，大部队集合后被带出去了。我拉亮了电灯，忐忑的等着他们回来。不一会，指导员见我们宿舍亮着灯就进来检查了，一看我坐在炕上，就问“小鬼，你怎么没出去啊？”，我难为情地说鞋子被人穿走了。指导员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可能也是理解我们新兵第一次遇到紧急集合的难处吧，只是安慰我说不要紧，慢慢就会习惯了。指导员这么一安慰，我倒心里反而难受起来，明明是自己动作慢没跟上嘛，为何其他同志都出去了呢！后来我就下决心跟班长练好快速打背包。虽然后来紧急集合没几次，但每次都比别人快了，每次都得到了班长的表扬。 七、当了一个月的“翻译官” 我们班同其他班一样，都是满员12人，无锡籍江阴籍的各占一半。班里除我一个城市兵以外，都是来自江阴和无锡郊区农村的，当时还基本不会怎么讲普通话，学习发言讲的都是方言，班长是黑龙江的，哪里听得懂对他来讲犹如外语般的江苏方言呢！只好由我这个学生兵担当起“翻译”的角色了！那时候新兵连的学习与训练几乎各占一半，班务会基本上也是天天要开。一到学习或开会时，人人都得发言。每逢此时，我都要将各人的方言发言一一翻成普通话讲给班长听，班长倒也还满意，很认真的做着笔记，同时也要求大家要尽快学好普通话。战友们私下里都风趣地叫我“翻译官”。😄😄 八、相约爬山看大海没能如愿 复州城地处丘陵地带，部队驻地的西面是连绵的山丘，营房就座落在山脚下。老兵说山的那边是大海，从地图上也就相距二十多公里。从未见过大海的我们，很想看看这大海到底是个啥样子，哪怕是遥望一下也好。一个星期天，我和乔建平等几位战友就相约去爬山观海了。出了营门，我们就朝大海方向的山坡走去。营房离山不是很远，没多久就到山脚下了。真当我们爬上一个山头以为大海就在山那边时，可出现在眼里的却依然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和远处的云遮雾罩，哪里还有大海的迹象！哪里是老兵说的山的那边就是大海啊！明明是在唬我们这些新兵嘛！我们只得扫兴而归。 九、老兵告诫我们不要与“反动公检法”的人说话 我们到营房时，大部队都不在，看到戴帽徽领章的老兵都是些留守人员，还有就是负责新兵训练的首长与带兵班长们了，老兵说大部队都在盘锦执行任务。 我们住的营房也不知以前是那个连队的，也许是许久没彻底清理的缘故，在宿舍的炕席下面还看到有遗留的1965年以前的军衔领章。 当时营房里还住着不少穿着上绿下蓝制服（65式警服）的人员，与我们新兵居住的营房虽然不在一个区域，但时常能看到遇到。每天早上，我们出操训练时，那些人就在室外列队，每人举着一块红底贴有黄色“忠”字的圆盘跳舞，敬祝万寿无疆的口号声和歌声很是响亮，每回我们跑步经过时，都会被这动静吸引过去。老兵说他们都是辽南地区“反动公检法”（文革期间对公安等政法队伍的污蔑迫害）的人，是集中在这里的学习班里边学习边接受审查改造的人员，并告诫我们新兵不要与他们接触，免受他们的“毒害”，其实我对此更本没当回事。别的机会没有，倒是上厕所会常遇到他们，此时我便会与他们交谈，他们看到我还没戴帽徽领章，就知道是新兵，倒也不回避，跟乐于和我们说说话呢！什么叫“反动公检法”？我才不信那个话呢！我家就在公安分局附近，小时候就是看着这些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公安人员长大的，在我眼里，公检法的人都是好人！多年后，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十、蜂拥而至排队等照相 才到连队时的我（中） 到新兵连才半个月，帽徽领章就发下来了。戴上帽徽领章后，第一件事就是趁星期天赶紧去照相馆拍照寄回家和寄给好朋友。部队里没有照相设备，拍照只能去复州城照相馆。复州城离营房不是很远，是复州城镇所在地。在我的印象中，复州城看上去很古老，高大的城墙保存完好，城门是出入的必经之地，进出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城门洞里的长条石被磨得铮光溜滑，真正展现出了历史的经典痕迹。 复州城内的明清老街 一进城门，便是一条主街。街两边尽是店铺，虽然不是很宽，但人来人往，看上去还是挺繁华的，照相馆就在这条街上。由于新兵们都想在第一时间拍了照寄回家，第一个星期天凡是能请到假的，首要的事就是去照相馆拍照。虽说每个连队都是按比例外出的，但三个新兵连出去的人员也得近百号呢！由于都争着要照相，一时间将镇上唯一的小小的照相馆门里门外挤得水泄不通，拍了个人的还要拍合影的，把个拍照师傅忙得够呛，去晚了的得等上老半天才能拍上。那一次去照相的印象真是太深了！毕竟是穿上真正军人装的第一次拍照嘛！那个时候拍个人照，都得拿着一本“红宝书”贴在胸前呢，更不用说拍军装照了！我的第一张穿军装的照片是长条型的全身照，胸前贴着本“红宝书”，现在都能想起那傻傻的样子！🥱🥱取到照片后就马上寄回家了，不知爸妈怎么保存的，回来后一直没找到，后悔当时没多加印几张。 十一、首次实弹投掷被取消 新兵连的军事训练科目比较简单，除了队列，再就是射击和投弹了。队列训练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学会队列步法，是老百姓向军人转变的重要标志。除了早操，正课时间也占据了不少，别看三种步法很简单，要准确掌握动作要领并做得标准，还真是不容易的事。我的体会是队列动作的掌握比其他任何训练科目都难。 其次射击训练。射击训练场在营房南面的山坡下，虽然不是天天训练，但趴在刮着寒风的雪地里瞄靶，一瞄就是半天，挨冻的滋味也实在难受，好歹从军后的第一次（在新兵连也就是那么一次）实弹射击，我还获得了良好成绩。 还有就是投掷手榴弹训练。投弹训练也不要求多远，投弹30米以上就算及格。只有达到及格者，才有资格参加实弹投掷。投弹训练是用教练弹进行的，一开始我力气小，再加上动作要领掌握得不够，总也投不远。多次练习后，甩到胳膊肿痛，总算过了及格线。但轮到我们这批江苏兵可以参加实弹投掷的时候，却被告知停止了。原因是比我们江苏兵早到部队的黑龙江兵在实弹投掷时，一个新兵由于害怕，在投掷引弹时，将拉了弦的手榴弹甩到了身后不远处，一位在场负责的参谋紧急将其扑倒，才防止了一起重大伤亡事故的发生，但这位参谋的额头却被手榴弹爆炸的弹片擦伤了，好危险！鉴于此，后续的新兵手榴弹实弹投掷就被取消了。 说实话，在此以前，我们对投实弹危险不危险的倒也没有想得那么多，只是觉得好奇，看看手榴弹爆炸，听听那“轰”的一声，觉得挺有意思的，对能参加实弹投掷还挺激动的。但听说了这一次危险事故以后，对实弹投掷也就不感兴趣了，取消了就取消呗！ 十二、去复州城示威游行 我们那时去复州城玩，记得那条街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到部队的第二天（3月2日），中苏珍宝岛之战就打响了，而后又于15日、17日再次交火，对方又在边境陈兵百万，大有战争一触即发的态势。新兵连结合政治学习，紧接着就开展反苏仇苏战备教育，激发指战员对苏修新沙皇的刻骨仇恨。为了号召军民同仇敌忾应对苏军可能对我发动侵略战争，部队组织我们新兵走出营门到地方进行反对苏修入侵的示威游行。记得那时我们刚到部队不久，还没有发帽徽领章，六个新兵连全部列队进入复州城，在那一块面积不是很大的镇上高呼“打倒苏修”“打倒新沙皇”等口号游行，当地老百姓也群情激昂，随着我们一起游行，场面颇为壮大，收到了很好的宣传鼓动效果。由于当时边境对峙情势紧张，新兵连就有陆续抽调一些人员充实到边防一线部队去了。 同一个连队的无锡籍战友（摄于1972年春节后） 不知是不是珍宝岛之战后战备情势紧张的原因，本来应该3个月的新兵训练，我们这批新兵才一个月就结束了。4月1日，我们告别了复州城营房，又从老虎屯车站登车直奔盘锦，我被分到了步兵三连，从此迈入了一个新的战斗集体、一个拥有一百多号年轻官兵的温暖大家庭，翻开了火红的军人生涯崭新的一页。 原步兵第351团，现为武警机动部队（我的老部队） 当年的师农场场部，现已盖了新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