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是我初一时的一张照片、也是我今天能找到的唯一的一张当年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我13岁读完小学考进了丹徒县立中学,高中毕业后离开,至今六十余年了,再也没有回去看望过。县中远在离家三十多里外的地方,从家到学校来回一趟要走几乎一整天。从去那里上学起,开始了我一生漫长的离开父母、离开家乡的外出求学、求生及再也回不了头的人生之路。</p><p class="ql-block">丹徒县范围虽然不小,但却没有一座自己的县城,县里的机关都建在镇江市南门外的城边上。当年的丹徒县只有一所中学、时称丹徒县立中学,建在宝堰镇的郊外,由一座前清时期的破旧庙宇改建而成。庙宇后面的几座两层楼房被改建成了后来的教工宿舍和男生的集体宿舍。庙中的一块空地上建起了一座简易的大礼堂以供师生们搞庆典和集会活动之用,而平日里就作为全校学生一日三餐的公共食堂。礼堂的后面是学校的仓库和伙房。再往后一点则是一个一半水面都已铺满荷叶的大池塘,离池塘不远处是一口供全校师生饮用的水井。当时学校里还没有自来水,大家都还只能喝井水。解放前,庙的前半部分的破旧建筑就已被撤除,解放后不久就先后建起了一排排整齐、宽敞、高大、明亮的教室。教室之间用长廊相连。每两排教室之间建起宽大、美丽的花园,里面栽种上各色树木和花草。我印象中花园里种得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月季、玫瑰、大丽花、三色堇、鬼脸花、凤仙花、美人蕉和鸡冠花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还有那让我感到惊讶和十分有趣的不知为何一碰就会收缩的含羞草等。几个长廊的拐角处还种上了紫藤及葡萄。这里到底是县立中学,校园环境的优雅程度自然远非我们家乡那些山野农村、穷乡僻壤的小学能够相比的。除了普通的教室之外,后来还逐步建起了图书馆、阅览室、物理和化学实验室以及专用的音乐教室和阴雨天可以照样上体育课的体操房等等。后来,校园里又栽种了一些比较名贵的棕榈、樱花、梅花和玉兰树等使校园逐渐地园林化和增加了文化和教育场所的气息。记得当年学校的几个新潮的年轻教师还和学校的园丁们一起开辟了一块咖啡园,种上了一大片热带咖啡,我还是从那里才知道世上居然还有咖啡这种可饮用的好东西的,可惜由于气候条件不适应、到头来这个咖啡园里竟连个咖啡毛也没有结出来。学校的建设经过先后数年的努力大致完工后,整个学校就被院墙围了起来。这样一来外面的人就不可以再为超近道而随意穿越校园了。此外,旧庙外面大片大片的荒坟地也被推土机逐步推平并先后建起了一个拥有400米跑道和足球场的标准大操场和几个篮球场及排球场。在周围地区还栽种了大量树木和果树,使周边原本萧条、荒凉和阴森可怖的环境大为改观。</p><p class="ql-block"> 学校的后面紧挨着东、西后亭两个凌姓人家的大村庄。从东、西后亭这两个村庄再往南约一公里处有一个村庄叫前“前王”。这三个村子的名称十分古怪,不知几千年前东吴的孙权或其他吴王当年是否曾在这里驻跸过?由于年代久远,这些祖上流传至今的名称其由来早已无法考证,只是给今人留下一些不解的神秘的色彩。西后亭这个村子还出了一个解放军的少将,该将军还曾应邀来学校做过生动的革命传统教育的报告。</p><p class="ql-block"> 学校北面两公里左右处是一块方圆约几十里大的园形高地,人称磨盘山,山上未经开垦,长满杂树和荒烟蔓草。当地老人们称,三国时期东吴大将周瑜曾在此地屯兵10万以拱卫吴都京口、京口即如今的镇江。 镇江屹立在长江南岸与扬州古城隔江相望。京口北有金山、焦山两山相护,出南门20余公里即到达驻扎有10万雄兵的磨盘山大营。再往西便是通往茅山的古驿道遗址,现已改建成通往茅山、金坛、丹徒、句容和南京的公路,顺着这条公路即可进入当年的新四军茅山抗日根据地。97年回故乡,万分荣幸的是,在途中遇见了当年我们交通部的部长彭徳清,他曾在朝鲜战场上指挥英雄的人民志愿军二十七军与美军血战过。那天他和他的随从人员就是从这里进入茅山地区,重访他当年在新四军和日伪军战斗过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学校的大门朝东,出大门走一里多路便可来到宝堰镇上。宝堰据传是建于元末明初的一座古镇,座落在一段古运河的两岸,一座高大的单孔石拱桥横跨其间,十分有气势。运河中的水一年到头都略显浑黄,那是因为这条运河直通长江而又离长江很近的缘故。河岸上一家家挂满各色招牌的两三层楼的酒肆、饭铺、客栈、商场紧挨着,显得十分拥挤,街心铺着一块块长条的大青板石,街边摆满各色地摊。镇子虽不大,但游人却不少,人声嘈杂、天天如此。如遇上集市,四乡八地来此赶集的人多,更是热闹非凡。傍晚时分如天气晴朗,站在石拱桥上往西观看,可见江南名山、茅山的主峰大茅峰及紧挨着的二茅峰在夕阳余晖的映照和晚霞的烘托之下一片辉煌、十分壮观。这就是丹徒县中及其所在地的风情。</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五年九月的一天,漫长的暑假过后开学了。我这刚入学的初一新生参加了在大礼堂举行的隆重的开学典礼,在主持人的指挥下,和大家一起高声齐唱少年先锋队的队歌,歌词的大意如下:</p><p class="ql-block"> “ 我们新中国的儿童、我们新少年的先锋,团结起来,继承我们的父兄,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而奋斗,学习伟大的领袖-毛-泽-东。”</p><p class="ql-block"> 唱歌时,我心潮澎湃、心情无比激动。从那刻起我就是个中学生了。我们初一年级共有六个班,每个班四十五个。开学后,我记得,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洗漱完毕六点一刻做早操,六点四十早餐,七点到七点四十五早自习,八点到八点四十五上第一节课,九点到九点四十五上第二节课。然后课间操连休息共半小时。十点一刻到十一点上第三节课,十一点一刻到十二点上第四节课。十二点一刻到一点半午餐和午休。下午一点半到两点一刻上第一节课,两点半到三点一刻上第二节课,然后三点半到四点一刻上第三节课,这下午的第三节课一般都是自习课。五点半晚餐,晚上六点半开始到八点半结束晚自习,晚上九点熄灯就寝。每天如此,学校管理非常严格。传达室旁一颗大树上吊着一截半米长的钢轨,留着光头的老校工童兆华负责敲钟,用钟声来指挥全校师生的作息。老头儿工作很负责任,从未敲错钟点。钟声敲的长短高低、抑扬顿挫,很是悦耳动听。他的钟声我听了整三年,直到初三末学校有了电,换上电铃,停止了敲钟为止。初一时学校不仅没有自来水,还没有电。一到晚间整个校园一片漆黑,晚自习课照明用汽灯,每个班的班长负责到校工房去领取。走廊、过道及宿舍的照明则由校工挂马灯、风灯来解决。一些低年级胆小的学生,尤其是女生,一到晚上就不敢去院子里走动了,传说这个旧庙改建的学校夜间会有鬼、有狐狸精作祟。</p><p class="ql-block">初一时,学校里有一个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老教师祝春霆,待同学和蔼可亲、一口苏北话。虽已年过六旬,由于缺数学老师,故学校还未让他退休。祝老师一直教初中数学,具丰富的教学经验,讲课耐心细致,教学深受学生欢迎。这次学校安排他教新招收的初一(4)、(5)、(6)三个班的数学。可惜,不教我们。祝老师还有一个养花的爱好,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养花弄草,一年四季从不间断,他养的花草长得特别繁茂,养的月季、玫瑰尤其鲜艳,被师生们亲切的称之为我们的“秋翁”。时年苏南一带城乡,风靡电影“秋翁遇仙记”,描述一位酷爱养花的老人常常受到地痞流氓的欺侮,后来遇到百花仙子相助最终道成仙的故事,祝老师获得秋翁这一美称,足见大家对他的赞许。</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入学第二年初夏,校园内鲜花盛开,尤其是祝老师精心培育的香水月季,姹紫嫣红、满园芬芳,在园内竞相开放。一天上午上几何课,每次正式讲课前都要来一段开场白的钱学东老师发现坐在前排的我一反常态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两眼无光、脸蛋通红,一摸额头烧得烫人。他连忙叫班长包厚昌揹起我去校医务室,他则紧随其后。校医李洪急忙给我做了检查,其时我的体温已超过39度。这时我的班主任周业勤老师也赶来了,不少同学也都跟过来了。李医生给我打了退烧针,给我服了药,接着让人把我扶到隔壁的病床上,让我躺下。当然,这样一来,几何课也无法再上了。下午,李洪医生查病房发现我不见了,急忙到校园里去找,找遍了校园也没找到,又到我们的教室来找,还是没找到。这下他急了,这才去找班主任周业勤,周老师发动全班同学去找我,最后,班长包厚昌终于在居士林昏暗的宿舍里找到了额头发烫缩卷在被子里的我。李医生问我为什么要跑回宿舍来,我喃喃地回答说,李老师我家没有钱。听到我的话他眼圈红了,对我说:傻孩子,在李老师这儿看病不要钱。其实,你爹娘年年交公粮,早把你的医药费交过了。说着揹起我就回校医室。祝春霆老师听说此事后也赶来看我,手里还带来了一大把他辛勤培育出来的鲜艳的香水月季花。看着这白发苍苍的慈祥老人和正张罗着为我输液的李医生我流下了感动的热泪。就这样我在医务室躺了好几天,在李医生精心照料了,我终于恢复了健康。至今虽六十多年过去了,但这当年发生的一幕幕却始终铭刻在我的心头。</p><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后,我离开了县中去南京大学读书,从此也再没有回来过。李老师由于为人正直、说话直率、嫉恶如仇,平日里说话得罪过不少人。听说,李老师后来在反右运动中遭人诬陷被打成了右派分子,被下放到茅东林场去劳动改造。他平日里和林场工人们的关系处得还不错,工人们对他也挺照顾。平日里还好,不过,一碰上什么政治运动、遇上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被拉出来被批斗一番。由于长年心怀怨愤和心情烦闷,久而久之得了高血压病。在一次批斗会后,他在林场简易的茅草屋家中多喝了几口闷酒,不料半夜里诱发了脑溢血,由于身处偏僻山区交通不便,加之又值半夜时分找人困难,未能得到及时救治,这个一辈子救治了许多人的医生,临终却得不到别人的及时救护而不治身亡,时年尚不到50岁。李医生出生中医世家,一家数代行医,清朝宣统年间,他的曾祖父拖家带口来到宝堰,后在镇上开了个药店,一面买药一面坐堂治病。由于他医术高明,为人厚道,还时常接济一些穷苦百姓治病。免费为他们治病。李家几代医生先后救治过不少人,在地方留下极好的口碑,建立了名望。李家行医,到了李洪这里已历经四代。由于李洪医术高明,且博学多识后被丹徒县中聘请去当了半职校医,一半时间在镇上的药房、诊所继续坐堂看病,一半时间到中学当校医。想不到的是李洪医生一生积德,到头来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令人十分伤感。老天不公呀!</p><p class="ql-block"> 李洪医生育有一女,小名燕燕,时年在丹徒县中读高中,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高中毕业后原想报考医学院校,毕业后当个医生好继承祖业。可是天不从人愿,她高考落第了,什么学校也没考上。她是个天真善良的姑娘,不懂得她所生活的社会。她如何能知道在报名参加高考时,她就已经被算计了。她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学校早早就在她的报名材料的政审栏上批上了“右派分子之女,思想落后,对新社会不满,不宜继续深造” 的批语,结果是,虽然她的高考成绩很好,也没有哪个学校愿意录取她。她当然就莫名其妙的被淘汰掉了。走投无路的她后来经县中教导主任邹毓麒的推荐,去到茅山脚下的一个山村小学当了一名代课教师,每月才能领到可怜的22元钱的工资。燕燕心有不甘,第二年辞去了这个工作以社会青年的身份再次报名参加高考,幸而此次无人给她写黑評语,侥幸逃过了政审这一劫。终于考上了南京医学院了却了心愿,李老师也从此可以安息了。</p> <p class="ql-block">初一我分在(2)班,我们的班主任周业勤老师是个中矮个子的中年人,待人和蔼可亲。每天早晨六点一刻便会准时来到我班的集合地点和全班同学一起做早操,然后到操场跑步,围着大操场跑一圈。从周一到周六天天如此,从不间断。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初冬的一天,天气白天还好好的,晚自习时分突然下起雨来,我坐在教室里看着黑呼呼窗外的雨,也没心思复习功课。从教室到我们新搬的东门外居士林宿舍足有两百多米的距离,不穿雨衣不打伞的话,不到宿舍就会淋成落汤鸡了,怎么办?最后拿定主意,要是晚自习后雨还不停话我留在教室里过夜了。没料到快下自习课时周老师来了,手里捧着几把伞和几件雨衣。他把班干部们和几个大个儿的同学召集起来,让他们穿上雨衣打着伞先回宿舍,然后再收集雨具返回来。往返几次终于把全班同学都安好送到宿舍。班里我当时个儿最小,周老师亲自揹我去宿舍。他揹着我在雨夜里浅一脚、深一脚蹣跚地行走,雨水打在我们两人身上、脸上的情景虽然六十多年过去了但至今仍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这是在书桌抽屉里找到的上初二时的一张旧照片,七十多年了还很清晰,后排右边第一人是当年我们的地理老师潘茂新老师,前排右一是本文作者。</p> <p class="ql-block">我的初中毕业照。</p> <p class="ql-block">初二那年由于家中收成不好,学杂费未能一下交齐,欠下的一元五毛钱学校要求在两个月之内交清,我答应了,为此我还写了保证书。很快两个月过去了,我的欠款还是未能交上。一天下午上世界地理课,潘茂新老师正在给我们讲解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巴比伦古国,即现今的伊拉克,讲美索不达尼亚平原、讲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等等。潘老师博学多才、课讲得有声有色、十分生动,大家也都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突然,教导处的陈阜东老师推门而入,向潘老师扬了一下手,便竟直朝我吼了一声:汤亚光,出来,从现在起听课!在潘老师和全班同学惊愕的注视下,我收起课本起身离开了课堂。不一会,潘老师也跟着出了教室,见我两眼垂泪、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站在走廊尽头。便急冲冲地朝教导处方向走去。后来听说,潘老师向教导主任邹毓麒对这一简单粗暴的做法提出了抗议并为我补交了拖欠的一元五毛钱学杂费。潘老师的这一举动赢得了很多同学的赞许也使我深受感动。由于潘老师支持,对我的停课令被取消了。</p><p class="ql-block"> 不久,暑假来临了。我和班上几个交好的同学相约到高资农场去打工,想掙点钱交下个学期的学杂费和还潘老师的钱。高资农场在长江边上,离我们学校20多公里。当年新四军北撤就是从高资和不远处的桥头镇过的长江。后来,解放军百万大军强度长江,其中一支部队也是从这里突破国民党军的江南防线登上南岸。高资这一带在我国近百年的历史上也算得上是个“牧童捡得旧刀枪”的值得缅怀和凭吊的地方。由于当时还不通公共交通,我们就只能步行前往。看了学校开的勤工俭学证明,农场接纳了我们。除了耕作之外,高资农场还是一个养蚕的基地,育有好几百亩大的一片桑林。场长看我们几个都是些14、5岁的孩子,就安排我们去桑园里採桑叶。报到后我们每人领了一个差不多半人高的大竹筐、一个布袋和一把可套在食指上摘桑叶的小铁片刀。一名中年农场女工带领我们劳动,每天清晨五点钟她会准时领我们进桑园,採桑叶是不用教的,只是快慢而已,按劳计酬,也不用怕谁偷懒。中午12点午饭,每人两个馒头一碗菜汤,交一毛钱,食堂工友把饭送到工地上来。吃完饭后稍事休息,便继续干活,一直到晚上六点钟收工。收工时农场来人收集我们每人一天采摘下来的桑叶,过秤、记录。每天按所摘桑叶的重量来支付我们工资。开头几天,我们一天才能挣到四毛几分钱,后来多了一些,也就五毛上下。而那些当地的女工们,个个都是高手,每人都能双手採摘、左右开弓,动作飞快,每人一天都能掙个2到3元钱。我们只能望尘莫及。一天下午,我们来到山坡下的桑林採摘,我和一个同学选择了一处枝叶繁茂的地方。不一会,忽从林中传出他凄厉一声惨叫声,我急忙冲了过去,只见他身后的树干上挂着一个锅盖般大小的蚂蜂窝窝一群蚂蜂在他头顶盘旋和俯冲下来叮蛰他。他挥舞着装桑叶的布袋拍打抵挡那些蚂蜂,我连忙捡起一根枯树枝,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舞动驱赶它们。没料到这一举动惊动了守卫蚂蜂窝的蚂蜂群,它们立即起飞向我俯冲过来,吓得我魂飞魄散,立即往树叶丛里钻,可也没有逃脱它们的追击。不一会我的头上、脸上、手臂上都是叮蛰的蚂蜂,痛得我失声豪叫。周围的人听到我们的哀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即围了过来。蚂蜂被拍灭了、蜂窝也被砸烂了,我们两个人被叮蛰的满头满脸都是红包。不一会头、头和脸都肿起来了,模样十分吓人。我俩被立即送往农场的医务室。医生看了我两这副牛头马面的样子也吓坏了,连忙给我们涂抹了气味极其刺鼻的阿摩尼亚水和注射水葡萄糖酸钙。如不行的话,就派救护车送镇江市医院。好在傍晚时分我们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头部、脸部的肿胀得到缓解,但脸部的蜂毒直到第四天才被清除,脸部肌肤才恢复常态。这之后我们仍旧每天摘桑叶直到暑假结束。这一次打工近25天,总共掙了十元钱。新学期开学后,我父母亲专程来到学校,向潘老师致以深切的敬意和感谢并还给了他为我慷慨交付的学费。</p><p class="ql-block"> 1984年下半年,我荣幸的作为一个中国政府代表团的成员赴中东和北非地区去视察我国有关部门在那里的对外经济援助项目和探望那里的我国工人和工程技术人员。代表团团长为我们交通部的部长钱永昌。一天我们来到了和我国新疆首府乌鲁木齐五六十年前的模样十分相似的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一个由警车和摩托车开道并拉着警笛的贵宾车队把我们从远离市区和在军队,即伊拉克革命卫队极其严格守卫下的巴格达机场接到宾馆。当时,两伊战争(指伊拉克和伊朗之间的战争)尚未结束,双方还处在交战之中,局势仍然十分很紧张。巴格达市中心广场上高高矗立的萨达姆的铜像和广场四周屋顶上架着的高射机枪在阳光的照耀下相映成趣。大街上来回巡逻的一队队荷枪实弹的革命卫队士兵,十字路口虎视眈眈的 T 72 型苏式坦克以及入夜后巴格达上空不停地来回扫动的探照灯的巨大白色光柱,加之不远处时而传来的零星的枪声和鬼哭狼嚎般的空袭警报声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使人感到战争会随时降临的恐怖。我躺在宾馆柔软的大床上,两眼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我不由想起中学的潘茂新老师当年在课上讲述的巴比伦古国。如今这生长着高大、茂密的椰枣林的充满中东小亚细亚亚热带风光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就展现在我的眼前,流淌了数千年的幼发拉底斯河和底格里斯河如今仍在日夜奔流,在这一块古老的巴比伦大地上生活着的仍然是衣衫褴褛、裹着头布、蓄着满脸胡须、牵着骆驼在路边兜卖椰枣和他们的祖先仍然一样贫困的伊拉克百姓,心中无限感慨。伊拉克的著名特产椰枣、国内称之为伊拉克蜜枣,听当年我国驻伊拉克大使馆的商务参赞反映说,国内几家进出口公司曾打着生产酒精的名义以极低廉的价格从伊拉克农民手里收购了大量椰枣,其中一大部分都是从椰枣树下扫起来的并夹杂有大量骆驼粪的椰枣。运回国内后,根本不是去用于什么酒精的生产,而是稍加清理后就直接投放市场卖给市民,以获取暴利。这些南京市民都可以出来作证。那是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事,当年南京的市场上到处都是这种散装的伊拉克蜜枣。当时,我正在南京大学读书,就曾数次买过这种伊拉克蜜枣。后来,因这种没有经过消毒处理的实际上很脏的伊拉克蜜枣在社会上引发了肝炎,才被禁止再在市场销售并从市场上消失。不知这些丧心病狂的杂种后来是否受到了应有的惩处。</p><p class="ql-block"> 在巴格达及其周围地区视察了三天之后,代表团接着驱车前往伊拉克北部的摩苏尔地区进行视察。摩苏尔是伊拉克的第二大城市,那里有我国政府援建的几个大的工程项目。如,交通部公路桥梁工程公司承建的摩苏尔大桥,水利电力部某公司承建的一个水电站和上海市承建的一个童装厂等。代表团一连几天马不停蹄地视察了这几个工程,看到了电站大坝工地和大桥工地上工人们的工作环境极差,劳动条件极为艰苦,工人们的劳动强度很大,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住在工地上用帆布搭建起来的帐篷里,白天的气温经常在40度以上,又闷又热、难以忍受。除了生活条件差之外,还经常吃不到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洗澡也只能用帐篷外面的水管来冲。工人大部分都是从我国大西北贫困地区招募来的,能吃苦耐劳,尽管条件艰苦,工程建设的进度基本上都能按计划完成,质量也都符合要求。伊拉克官方对此也感到非常的满意。他们清楚,在如此恶劣和艰苦的条件下,他们伊拉克工人是根本办不到的。在使馆经济参赞一路陪同下,代表团的视察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正当我们准备离开童装厂前往下一站的时候,摩苏尔大桥工程项目部党支部送来了要求处理两名工人的一份请示。具体是:工程项目部两名电工(姓名略)休息日到摩苏尔集市上向当地伊拉克老百姓以一美元一盒的价格兜售他们从国内带出来龙虎牌清凉油。因清凉油有清热解毒、避蚊止痒等功效而很受当地伊拉克人喜爱。后来,此事被同班的工人告发,党支部书记要求对此两人进行严肃处理,要将他们两人开除出项目组并派专人遣送回国 ,交由原藉单位处理。该党支部的处理意见由大使馆转交给了代表团。接到这份报告会,代表团团长、钱永昌部长即指示将此事交由汤亚光处理。按照部长指示,我认真、仔细地查阅了摩苏尔大桥工程项目管理部党支部报上来的全部材料及他们的处理意见,也询问了当事人,核对了情况。看着垂头丧气地卷缩在办公室门口等候处理的两个身着肮脏工作服的电工,我感到心情十分的压抑和沉重。党支部报来的材料称这两个工人犯了严重的投机倒把和扰乱市场次序的错误,还称他们倆的行为破坏了中国和伊拉克两国人民之间的传统友谊并严重影响了两国之间的经济合作,损害了我国的形象,等等。看了之后,觉得这些极似文化大革命的极左的语言不仅滑稽可笑,更感到可恶。这两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就卖了11盒清凉油、总共才得了11个美元,这无论如何也够不上是投机倒把。至于卖了几盒清凉油就破坏了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和影响了双方之间的经济合作则更是无稽之谈、满口胡言。我觉得我这里不能出冤假错案,我绝对不能昧着良心去赞同什么人去迫害两个无权无势、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可怜的工人。我要是同意了这些人对他两的处理要求,他们的下场和他们家人受牵连后将会遭受到的后果是不难想象的。经再三考虑我提笔在文件的右上角写到:所报文件已阅。胡、孟两电工为贪小便宜私下高价出售清凉油一事是错误的,应予以严肃的批评教育,不允再犯。但将其二人开除出工程队并遣送回国的处理过重,实为不妥,即予撤消。对其两人进行批评教育后,不再予以追究。以上意见当否请部长批示。 </p><p class="ql-block"> 交通部外事局国际合作处处长汤亚光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批件抄送:驻伊拉克大使馆经济参赞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钱部长随即在我呈送给他的请示文件中部长两字上画了一个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转眼之间,六十余年过去了。发生在摩苏尔这块古老土地上的这件鸡毛蒜皮般的小事早已化成一缕青烟不知所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代表团在摩苏尔和我国驻伊拉克大使馆陪同人员、援建项目负责人、伊拉克警卫人员及陪同人员的合影。前排中间坐着穿浅色风衣的是钱永昌部长,前排右边坐着的第一人为本文作者。</p> <p class="ql-block">和伊拉克方面的陪同人员、警卫及司机的合影。</p><p class="ql-block">前排左二钱部长,后排中为本文作者。</p> <p class="ql-block"> 转眼读初三了,辛勤教导我们的周业勤老师调走了,换来了新班主任孙明弢。孙老师四十岁开外,晓庄师范学校毕业,教我们班语文。走起路来总是把两只手别在屁股后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天到晚板着脸不见一点笑容,班上学生都对他敬而远之。孙老师管学生很严格。常人道,严师出高徒,我看不尽然。一天晚自习,坐在我旁边的同学胡龙宝做完了课后作业之后便悄悄地看起课外书“七剑十三俠”。这是一本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茅山一带的一本当地精彩的武侠小说,由于故事情节曲折离奇、加之讲的尽是些神仙侠客、妖魔鬼怪的故事,故非常吸引人,无论青少年或成年人,大家都爱看,书中的人物,如七剑客个个都能腾云驾雾皆为道家神仙其大师兄云中子最为了得,十三侠个个都是一身武艺、路见不平 就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大师兄徐鸣皋更是武艺超群,三尺龙泉打尽天下无敌手。书中这些英雄好汉个个都为人熟知。这本书我在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已看过了。正当胡龙宝聚精会神地观看七剑的大师兄徐鸣皋在茅山顶峰下奋勇飞剑斩杀野狼精这一章的时候,班主任孙老师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孙老师一下子就把这本书从他的手里夺了过去,待他抬起头来看见站在身边的班主任时,他也吓傻了。书被没收了,胡龙宝被罚站到讲台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了自我检讨。下自习后,他默默地跟着孙老师去了办公室。他一心想通过自我批评的方式把这本书讨回来,因为这书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他必须要还回去。但是无论他怎么做检讨、怎么讨要都没有用,孙老师就是不为所动,就是不给你。看样子,书就是要不回来了。后来,听说胡龙宝最终还是趁孙老师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把它偷了回来。孙老师很遗憾,因为这本书他还没有看完。多少年后,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很有意思。</p> <p class="ql-block"> 初三下学期,音乐老师潘迎教了大家一首歌。使得很长一段时间,满校园到处都飘荡着 “白云环绕着祁连山,鲜花开放在青海的草原……” 和 “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以及 “河水快乐地奔向远方,心中怀念我亲爱的姑娘,……” 的歌声。这首勘察队员之歌当时深受同学们的喜爱。这优美动听的歌声,引发这些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出过县境的江南子弟,对祖国辽阔大西北崇山峻岭的向往和期待献身祖国现代化建设,尤其是地质工作的激情。歌曲的感召力是强大的。期末正巧遇到地质部门来学校招人,报名的踊跃程度大大超出了人事部门的想象,那年的高考,报考地质院校的也特别的多,我们的同龄人温家宝总理不知是否也是在这首歌的感召下报考的北京地质学院?!我们不少校友也曾像温家宝一样作为勘探队队员、为寻找祖国地下的宝藏而顶着烈日、冒着严寒,长年跋涉在青藏高原或祖国大西北其它地方的丛山峻岭之中,也不知他们在那里是否相遇过或相识过。不同的是,温家宝后来当了国家的总理,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是一直呆在大山深处继续找宝,直至退休。祖国的大西北、万里河山,白云仍像往常那样环绕着祁连山,鲜花仍旧是年年开放在青海的大草原。他们依旧每天看着那面被山谷的风一直在吹动着的红旗,睡在那多少年来常被狂暴的雨冲刷过的帐篷里,坐在那自他们来到之后河水就一直在无休止地奔向远方的小河旁,至于河水是否仍像当年那样快乐地向远方流淌已没有人注意了,当年他们心中天天怀念着的姑娘如今都早已饱经风霜、白发苍苍了。</p> <p class="ql-block">转眼读高中一年级了。一天上午教导主任邹毓麒领着一位穿着一条半旧绿哔叽军裤的年轻男子匆匆向我们高一(1)班的教室走来。我们的班主任钱炳瑜老师正在给我们上语文课。邹主任推开教室的前门和那位年轻人走了进来。在和钱老师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转向我们提高嗓门大声说道:同学们,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周凌云老师,周恩来总理的周,壮志凌云的凌云、从部队里下来的。从现在起教你们高中一年级三个班的俄语,大家欢迎。一阵掌声过后,他俩便匆匆离开,转向高一(2)和(3)班走去。后来听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周凌云老师是湖南衡阳人,一九五一年时在长沙、岳麓山下湖南大学外语系俄语专业读三年级。在全国各地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号召下,毅然决然地放下书本、中断了学业,投笔从戎,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奔赴朝鲜战场。在朝鲜征战了五年之后,战争结束,跟随志愿军回国,留在解放军总参謀部外事局工作,当俄文翻译,被授予少校军衔。不久,部队开展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他因家庭出身地主不宜再继续留在部队工作,不久便离开部队转业来到我们学校当了老师。他原先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广州人、他的同班同学,由于在参军问题上意见不合,后来便分手了。两年后,她大学毕业后留在湖南大学外语系当了助教。周老师一米七八的个儿,一表人才,文质彬彬、不苟言笑、很有军人的气质。总参谋部外事局的一个女同事很喜欢他,但因周老师的家庭出身,未能走到一起。离开部队后他只身一人来到了丹徒县中。周老师教课十分认真、很有耐心、对学生非常和善、从不骂人,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深受大家喜爱。周老师在志愿军总部五年多时间里一直给苏军顾问团当翻译。他知道许多志愿军战斗英雄的故事,我们大家都很想听他讲讲他当年在军队的生活情况,讲讲志愿军的战斗故事,但遗憾的是他不愿意讲,一句都不愿讲,对军队里的事总是避而不谈,守口如瓶。渐渐地我们也就不再勉强他了。周老师常常沉默寡言,有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连好几个小时都不讲一句话。很明显,他是个深受过刺激、深受过伤害的人。我那时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兼俄语课代表,经常去他那里送和取全部同学的俄语作业本,接触他的机会比较多。常常见他面朝窗外低声哼唱一首低沉、凄苦和忧伤的歌、一首我从未听到过的歌、一首非常好听和感人至深的歌。听的次数多了,歌词也大体记住了,大意是:“贝加尔湖是我的母亲,她温暖着流浪汉的心,为正义、自由遭受苦难,我流浪在贝加尔湖边…”,此外就是用俄语哼唱一首低沉的歌,后来才知道那是一首叫做原野的俄罗斯民歌。周凌云是条具有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在国家危难之际,为了保家卫国不惜中断学业、不惜失去心爱的姑娘,毅然决然从军上战场。但令人遗憾的是,战争胜利后,在部队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中,他却仅仅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而被迫离开了他曾为之浴血奋战过的军队。周凌云还是一个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的人,拉得一手好小提琴和手风琴,有一副好嗓子、会唱许多俄语歌曲。在闲暇之时,他在我们班组织了一支小型的合唱队,教会了我们用中文和俄文两种语言来唱许多在我们那个年代十分流行的俄罗斯歌曲,例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共青团员之歌、田野、红莓花儿开、山楂树、喀秋莎、三套车、伏尔加纤夫曲和小路等等。这些歌曲我们的合唱队在全校的文艺汇演中演唱时,还争得了第二名。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们高中毕业了。由于他的影响,我喜爱上了学俄语并且也学得非常好。高考我报考了外语院校并以俄语满分的成绩考取了江苏省的最高学府、原中央大学、现在的南京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为此,我要特别感谢周凌云老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俄罗斯的原野</p><p class="ql-block">这是一首俄罗斯民歌,也就是我当年经常听到周老师低声哼唱的优美、动听的那首歌。</p><p class="ql-block">周老师长我15岁,若是还健在的话,他今年该96岁了,我想把这首他喜爱的歌送给他,希望他能听到。</p> <p class="ql-block">高中毕业后,我来到南京大学求学。</p> <p class="ql-block">1967年苦读五年后大学毕业了。</p> <p class="ql-block">大学毕业后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六十军(6453部队)安徽城西湖军垦农场接受再教育。(照片为由南京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67届德文专业毕业生和上海外国语学院的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日语和阿拉伯语各语种的66、67和68等三届130余名毕业生组成的学四连全体人员的集体照)</p><p class="ql-block">除了学四连外,六十军一七八师共接待了南京大学、上海外国语学院(现已更名为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复旦大学、上海外贸学院和上海同济大学等高等院校的毕业生12个学生连队。</p> <p class="ql-block">转眼之间,六十余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会我的母校去看看。不知我整整六年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潘茂新老师、周业勤老师、孙明弢老师等等当年教导过我的老师们不知是否还健在?李洪老师一家怎么样了?我怀念你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3年2月10日于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