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麦 收 记 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吕福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自举家迁到城里,每年麦收时节,我只能望麦兴叹,沉浸在对过去年代麦收时节的美好回忆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麦黄糜黄,绣女下床”,在“旋黄旋割--”鸟一声紧似一声的急切召唤中,我在办公室里就坐不住了,如同战马听到了冲锋号响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那黄得弯下头的麦浪里。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跳出城市复杂的人际关系编织的樊篱,我欢天喜地地回到自己的家里,如释重负般彻底放松疲惫的身心,甩掉城里人特有的虚伪包装,换一身咱庄稼汉不怕脏、不怕雨、不怕起皱、不怕破损的粗布衣鞋,赶紧刨上几大碗饭,戴上草帽,拿上父亲早已磨得锋利无比的镰刀,急切地赶往麦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割麦子苦啊!母亲说:“怎么不苦呢,割麦是吃的人饭学的鳖走路”。那些日子按我的说法就是把命顾住就行了,在累死累活炼狱般的熬煎中寻找别样的感受。包产到户刚开始那几年,我们家里种了18亩麦子,全靠一家人一把一把地用麦镰割。头顶毒毒的太阳,脚踩发烫的麦地,下巴不断滴着汗珠,落在麦地里瞬间就无影无踪,割一会儿,眼睛被汗水尘土浸蚀得睁不开了,拿脏手一抹,就成了大花脸,实在累得不行就拉两个麦捆,用草帽遮住脸就地一躺,本想伸伸懒腰结果这一躺便呼呼大睡过去。突然一下子惊醒了,看到领头割麦的佝偻着身躯的母亲已经割得好远了,一骨碌爬起来又奋力往前赶。几天下来,在办公室里保养的细皮嫩肉就被熬瘦了不少,腰酸背痛头发晕确实想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个时候,我特别可怜心疼母亲和哥哥,母亲是个“解放脚”,她常常在膝盖上绑片烂布跪着割麦。哥哥长年蹲办公室,养尊处优的他皮肤很白,但割一天麦下来就晒得又红又黑。下午回家吃饭时躺在上面比空调还凉下面却滚烫烫的窑洞烙炕上,感觉真是“爽歪歪”比神仙还美。晚上,吃完饭,农村人叫“喝汤”,洗把脸,我便抱上被褥上崖背去看场。抬一扇门板用两个板凳一支就是一张简易床,在床的四个角绑上杈把、木掀把、木棍,挂上哥哥在部队用过的小蚊帐,床板上铺些新麦草,再铺个破褥子,然后掀开蚊帐的一角钻进去,躺在简易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真舒服啊!透过蚊帐顶,朦朦胧胧的夜空繁星闪烁,嗅着醉人的麦香和湿润的空气,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祥和,很快就昏沉沉睡着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割麦苦,碾麦更苦,农人都说麦场里有火呢,可不,碾场时候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脚踏发烫的厚厚的麦草,裤筒里像着了火似的。大集体的时候,人吃不饱,生产队里的牲口更是没饲料喂,瘦得拉不动碌碡,拉上转几圈就趴到麦草上不动了,便用人拉碌碡碾麦,三四个男女为一组拉一个碌碡。包产到户以后用牲口也有劲拉了,两家牲口一合,轮换着碾。尘屑弥漫热浪滚滚的麦场里,尘土、麦衣、呛得人喘不过气睁不开眼来,每用木叉翻一茬场,汗水和着泥土淌下来,人脸就布满花道道,然后端起大黑碗美美地一气子灌两碗凉黑豆茶,躺在阴凉的麦垛旁或是崖背上的树荫下,铺上刚刚碾干净的雪白的麦草美美地睡一觉,那个痛快劲啊,才知道啥叫酣畅淋漓,返璞归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夏天碾麦有“两怕”,一怕下雷雨,农村人叫“塌场”了,最早人们常趴到有线广播跟前听天气预报,以后广播成了“聋子的耳朵”,我发明了一种更为精准的方法,下午两点以后打开收音机,如果里面传来“咯叭,咯叭……”持续不断的声响,那就是一定有雷阵雨了,我就赶紧告诉村民要下雨了,赶紧起场吧,等大家把场起好了,瓢泼大雨就倾泻而下。二怕就是晚上起场后没有风,扬不成麦。刚回家那几天简直是受炼狱之苦,等到一个礼拜过后,各种症状都消失了,人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但是麦子也割完了,场也碾毕了,等回到县城,美美洗一个热水澡,第二天坐在办公室里端一杯热茶,拿着一张报纸,长长地做一下深呼吸,啊!原来我们在天天享福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曾几何时,每年夏收农人顶着骄阳在麦田里弯腰弓背挥汗如雨割麦、人欢马叫尘土飞扬红红火火地打麦场的场面,已尘埃落定成为了历史,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永远定格在了人们的记忆中。原来在电影电视上见到的联合收割机,现在就活生生地开进了咱家地里了,原来种十几亩地得一家老小忙活一个多月才能做完的活,现在两三个小时就搞定了。而那个让庄户人累死累活流尽汗水和泪水的打麦场,现在仅仅成了晒麦场,庄户人躺到凉风习习的树荫下,端一杯凉茶,看着电视里的秦腔戏,瞅着满场的麦子在火热的太阳下升腾着袅袅的丰收之气,煞是惬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个麦收季节,见证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发表于《平凉日报》 2014年8月20日</span> <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三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