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女儿诔》译文

墨吟

<h5><b><i><u>《红楼梦》第七八回</u></i></b><br><br><br></h5><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读红品诗词-206</b></h3><br><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芙蓉女儿诔》译文</b></h1><br><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文/墨吟 筱蕊</b></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图:贾宝玉-《芙蓉女儿诔》</h5><div><br></div><div> 在这样一个太平盛世的日子里,又是芙蓉和桂花竞相吐露芬芳的八月。而我怡红院混迹于浊世的宝玉,心情却是那样的无可奈何。露染胭脂色的芙蓉花在泪眼中映现,睹物思人,你如清水出芙蓉不妖不濯,只是红尘花非心中花了。花开花落,物是人非。而今思念你,我唯有取来百花的花蕊,用你素日喜欢的冰鲛纱写文,再用沁芳泉的泉水,为你沏上一杯枫露茶。这四样东西虽很微薄,却表达了我最诚挚最深切的思念。<br> 谨用它们来祭拜你白帝宫中的芙蓉花神:心中静静地想,想你自从降临到这个污浊的世上,直到今天已经十六载了,你的身世始终茫然。而我却是那样荣幸地与你相遇,我们同衾共枕,梳洗沐浴,歇息宴游于朝夕。可这样美好的日子,仅仅只留存了五年八个多月。泪洒今日,忆及当时。你的美,你的好,你的情,你的真……如月光洒满我的心房。<br> 可以这样来形容吗?你的品格,用金玉来比喻也不能描绘它的宝贵;你的性情,用冰雪来比喻也不能形容它的纯洁;你的神采,星星和太阳也呈现不出那片光华;你的容貌,花儿和月亮也无法渲染那样的色彩。姐妹们仰慕你的美好文静,妇人们也都看重你的贤惠品德。谁也没有料到,那些进谗言的恶鸟,却让高空飞翔的雄鹰,遭遇捕鸟网的陷阱。苍耳和蒺藜这样的恶草也嫉妒你如兰的香气,香草样的美人就这样像镰刀割草般被除掉。娇艳的花儿原本就那么柔弱,怎么禁得住狂风的吹打?纤细柔嫩的柳枝原本就多愁,又怎能抵挡住暴雨的侵袭?你被那些毒虫噬咬,毒液进入体内,从此抱着久病的身体在生命中苦捱属于自己不多的日子。樱桃般的双唇消褪了红色,杏儿样的脸庞也失去了昨日的水润。面黄肌瘦,憔悴难耐,呻吟声起起伏伏,声声敲打在我的心上。<br> 那些伤害你的污言秽语,是从怡红院里传出的吧?想不到就这样口耳相传,蔓延至每一个窗下。这并不是你自己招来的祸患,实在是那些谣言把你逼到了绝境。你心中有着无比的悲愤,内心的委屈又向谁诉说?因为高洁的品格遭人嫉妒,一身的清白被秽语玷污。闺阁女儿含冤而亡,比谗言缠身被贬为长沙王的贾谊英年早逝饮恨更甚;你那正直刚烈的性格,给自己遭遇危难埋下祸根。豆蔻少女死于非命,比不待帝命而被杀于野外的鲧还要悲惨。自己蓄积着辛酸的泪,可谁又怜惜你命丧黄泉?就像天边的七彩云朵,说散即散,没有留下你美丽的身影,我痴痴观望,枉自心悲。怎么就找不到去聚窟州的路,拿不来起死回生的神香?怎么就找不到去海上的仙筏,无法得到回生之药?<br> 你走了有多久?仿佛你烟青色的眉黛,还是昨天我亲手为你描画。你那双冰凉的玉手,谁再十指相扣为它送去温暖?炉上还残存着药渣,我衣襟上的泪痕还未被风吹干。和你的永诀,就像鸾鸟看到镜中孤独的自己,哀声而绝。这样的心痛,叫我怎忍心再打开麝月的镜奁?又如悬挂的木梳化龙而飞,我伤心地折损了檀云的梳齿,这断齿之痛是挚爱离去的痛啊!我们在一起欢愉的一幕幕,怎敢再去回顾?你就如镶嵌着金花的首饰被丢弃到杂草丛中,又如尘埃里掩埋了的翠羽发饰。你的离去,犹如鳷鹊楼空,七夕乞巧之期再也没有人去穿针引线。鸳鸯带断开,谁来续上这五色的丝线?和你阴阳两重天,声声泣诉,不知回音是否可以传到天脉?你是否可以听到?<br> 现在正是秋天,五行属金,是白帝掌管的季节。而我却一个人孤单地和梦相拥,屋里空无一人。梧桐下的台阶上,月光暗了,你的芳魂与倩影一同消失无踪。绣着芙蓉花的帷帐里,香气也惨淡了。你娇嗔的喘息和柔声的话语,也都永绝于耳畔。连天的衰草啊!我就将无限的深情寄托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幻影中吧!田野里一片悲声,不只是蟋蟀的独鸣;夜里的露水悄悄地漫过长满苔痕的石阶,捣衣的寒砧声已穿不过帘幕;秋雨越过长满薜荔的墙垣,断断续续听到隔院传来哀怨的笛声。屋檐下那只鹦鹉还在咿呀学语的喊着你的芳名,美丽的你就这样的去了,槛外的那棵海棠也失去了青春的颜色。我们嬉戏的那些时光,穿过记忆的长廊,清晰如昨。捉迷藏的那个屏风后,再也听不到你的莲步声了。曾经斗草的庭前,你如兰花般的笑靥还会重现吗?那些刺绣的绒线早已丢在一旁,已经没有人来剪花样裁衣裳了。洁白的锦衣满是皱褶,再也没有人用熨斗把它熨平。<br> 昨日遵从父亲的吩咐,我乘车走了很远的路去芳园,没有来得及和你道别。今天我违抗母亲的训诫,哪怕哭泣着忍受杖责也要来你的灵前凭吊,却得知你的灵柩已被你哥嫂抛弃在荒野。后来听闻你的棺木已被仓促焚化,曾经我们誓言同死共穴,还曾戏言要等到一起化烟成灰那一天,而现在连你的石质套棺也让我无处找寻。如今我只能来此芙蓉池上拜祭你的魂灵,我内心的惭愧不知如何向你诉说。唯我心可鉴,祁愿你的魂灵祥和安息!<br> 那西风古寺中滞留着鬼魂青燐,落日荒丘下有散乱的零星白骨。楸树榆木飒飒,蓬草艾叶萧萧,阴风四起,大地同悲,仿佛雾霭弥漫听猿的啼鸣,青烟萦绕听鬼的泣涕。自以为红绡帐中的公子有多么情深意长,直到如今才相信黄土垄中的女儿虽美丽通透,却命薄如蝉翼,就这样风消云卷般失了身影,只留下一片幻象。我对你的情感如同当年范式梦见挚友张劭命归黄泉,即刻快马加鞭,从信阳直奔汝南,一路号啕大哭,斑斑血泪随西风追你而去;又如同石崇和绿珠生死两隔,只能在冷月下向你默默诉说款款深情。<br> 呜呼!固然是鬼域制造的灾难,难道神灵也有嫉妒之心?封住那些卑鄙奴才的嘴巴,难道讨饶就可以宽恕她们?即使剖开那些凶妇的心肝,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们有缘在尘世中相遇,却成为了彼此生命中匆匆的过客。可是在我心中停驻了太多的美好,无限的怀恋,刻骨的思念岂有终了之时!内心蓄积的太多情意,忍不住就想对你倾诉。<br> 起初听说上帝有旨意招募掌管花的宫人,而与兰惠相媲美的你得以封为芙蓉花神。原以为只是小婢戏言,似属无稽之谈。然我仔细想来,觉得这样的说辞有依有据。为何呢?当初曾有叶法善用法术摄李刺史的魂魄于梦中,为其祖父撰述碑文。还有李贺将死时,忽然有一穿红衣、骑赤虬的人,手持诏书从天上来,告知天帝建成了白玉楼,要召他去作文记述其事。事情虽然有差别,但其中的道理是相通的。所以说一司一职一定要有相配的人,不可滥竽充数。我始终相信天帝委任权衡合情合理,不会埋没每个人本来所具有的天赋,所以芙蓉花神非你莫属啊!<br> 因为希望看到你不昧的魂灵,或许你真的会来到这里,所以我不想再用这些鄙俗的语言,污浊你聪慧的倾听。就让我来为你歌一曲,迎接你的来临吧:<br> 苍穹高远啊,是你乘玉龙游么?<br> 九泉辽阔啊,是你驾瑶象来么?<br> 撑开如花的伞盖,是借箕星尾星的光芒么?<br> 排列着翠羽锦饰,是危星虚星陪护在旁么?<br> 云神做随从,是月神在为你驾车么?<br> 车轨咿呀行,是你驾驭鸾凤出征么?<br> 闻香气馥郁,是你把蘅杜当作佩带么?<br> 看裙裾炫丽,是你把明月镂成耳坠么?<br> 借花叶做祭坛,是你来点燃香烛灯火么?<br> 以葫芦做酒杯,是你来斟上桂花美酒么?<br> 仰望天上的云彩,是我看见你的倩影么?<br> 俯闻江河的波澜,是我听见你的细语么?<br> 渴望和你在世外相约,你难道忍心抛弃我于尘世么?<br> 祈盼风神送我上云霄,我可以和你同握缰绳归来么?<br> 我心中感慨啊,只是徒然伤悲么?<br> 你静静地长眠,难道天命注定么?<br> 陵墓里已然安息,难道你还要羽化成仙么?<br> 我还束缚尘世中,难道你没有魂灵感应么?<br> 来了吗?停下脚步吧!我在等你来啊!<br> 想你居住在混沌的鸿蒙世界,来去定是无影无形寂静无声了。所以即使你真的来临,我也无缘再睹你的芳容。我只有用茂密的藤萝做成遮蔽风尘的屏幕,用竹叶和蒲叶排成整齐的队列迎接你。惊醒初生柳叶的眼,让它不再贪睡;但愿莲心释怀,不要再因相思而味苦。月中的素娥邀约你来到种满桂花树的山岩间,洛水之神也在飘散兰香的水洲上迎接你。那引来凤凰的美妙笙音是弄玉为你吹响,还有散花仙女寒簧为你击鼓。因你的来临,嵩山神的夫人灵妃也姗姗而来,连骊山老母也惊动了哎!洛水的神龟背着文书来进献,百兽跟随着咸池乐曲欣然起舞。潜伏在赤水的蛟龙在吟唱,聚集于珠林的凤凰在飞翔。<br> 祭器祭品虽微,而我却是怀着无限的深情以最诚挚的礼仪来恭迎你。你乘车从神仙的居所碧霞城而来,然后再返回神山玄圃。忽而看到你的身影,忽而又被密布的云雾所遮挡。人生如云烟般聚散离合,如雨雾般空朦迷离。多想尘埃不现,繁星高悬,月亮的光芒辉映着小溪和山峦。为何我的心中激动不已,仿佛和你在梦中相见。我泪眼婆娑,怅然张望,月下独徘徊。深夜人语寂寂,唯竹林中发出天然的音响。我的啜泣声让鸟儿受惊四散而飞,被吵醒的鱼儿,它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在感染着这份伤悲。将我的哀痛化为对你的祈祷,我的祭礼就是祈盼你永远吉祥!芳魂远渡,我心内悲恸啊!请品尝这一杯沁芳泉水浸泡的枫露香茗吧!<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