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块硬币

寒烟一缕

八块硬币 文/寒烟一缕 一夜北风倒春寒，昨天还是“小阳春”，今天早上就大降温。我缩在被窝里，一边埋怨着这骤冷的鬼天气，一边纠结着要不要起床。 “收旧书、旧报纸、硬骨纸、塑料瓶喽……”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声音听上去很是苍老。 春节已过，车库里乱七八糟地堆了些废纸盒和瓶瓶罐罐，电动车都不好进出。人到中年，并非是我越活越“抠”，而是因为囊中羞涩，加上这几年疫情，收入也是不尽人意。之前喝完的饮料瓶、纸箱什么的不假思索地扔进小区的垃圾桶里，但如今勤俭到连巴掌大的快递盒子都积攒起来。俗话说：积土成山，积少成多，咱普通老百姓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卖了即便换把青菜韭菜也是划算的。 吆喝声越来越清晰，我猛地坐起，迅速起床。 天阴阴的，太阳恹恹的，风不大，却冷得浸肉彻骨。我瑟缩着，扯开嗓门招呼着不远处推着三轮车依旧在吆喝生意的老人过来。 破旧的脚踏三轮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一头被牵着鼻子的老黄牛在痛苦地呻吟。车头扎着几只蛇皮袋，车里放着一把老式的大杆秤和一根绳子。 老人停好车，扯掉手套，摘去遮住半边脸的防风帽，上了年纪的印记毫无保留刻在布满老人斑的脸上。宽大的棉衣掩饰不了他瘦巴巴的身架，他佝偻这身子，弯腰蹲下，用心地拆开一只只大大小小的纸箱。 “老人家，您今年多大了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家里歇歇啊！”无意间瞥见老人的手指头皴裂得如同吹裂的树皮，一股说不出的心酸油然而生。 “姑娘，过了年83啦！”老人抬眼冲我微微一笑，继续忙着手中的活。 “啊！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您的儿女们呢……”我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老人，他神情凄然，被岁月的犁铧几度耕耘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皱褶。 “唉！姑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小伙（大儿子）车祸走了好几年，老太婆身体一直不好，去年看病看了好几万，都是细小伙（小儿子）和丫头出的钱，我身子骨还行，就出来倒腾倒腾。”我真真切切感受到，老人祥和的目光里隐藏着深邃的伤，他是在用故作坚强来承担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重担。 今天是真的冷，车库里纯净水瓶里的一点点水都冻了起来，一阵寒意袭来，感觉周围的温度陡降了几十度，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对不起，对不起……”我跺着脚，自责不已，暗骂自己太三八，不该问这问那，勾起老人家的伤心事。 “没事没事！”车库里的纸盒看着多，实际上也没多少，老人很快拆完，整齐地摞好，拿来绳子捆在一起。 “那些瓶子就算了，不要数了，值不了几个钱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变得大方起来，说起来有点难为情，那些瓶子几乎都是我从垃圾桶趁着没人悄悄捡回来的。 “对、对不住啦，姑娘！”老人有些意外，浑浊的眼神中亮了一抹光芒，但很快暗淡下去，他叹了口气，苦笑着对我说：“姑娘啊！要不是那个绝怂老板年前溜掉，我一年两万多块的工资叶不会打水漂，我也不至于年一过就出来……。” “那你平日里怎么不跟他要工资，为什么要等到年底啊！”我好奇地问道。 “姑娘啊，你不知道他有多绝（坏），三天两头就训话，说我做的产品不合格，大半夜喊我去加班，我岁数大了，生怕他不要我，平日里哪敢开口提工资！” “晚上加班光线暗，我的左眼睛几乎看不清了！”老人恨恨地踩着脚下的空瓶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杀千刀的，居然昧您老人家的血汗钱，拿去给他全家买药吃！”我愤愤不平地咒骂着。 “姑娘，你望望，不多不少，二十斤整，一斤五毛钱，一共十块钱。” 我随意瞄了一眼，称杆尾端往下垂，心头不禁一暖。 “姑娘，我身上零钱不够，有张五十块，麻烦你拿去换一下。”老人翻遍身上所有口袋，只找到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和几块硬币。 “算了算了，不要换了，我身上正好也没零钱。”虽然我过得也不富裕，但比老人强多了。听他这样一说，正好有个借口拒绝。 “不行不行，新新头头的，哪个作兴卖白大，做生意就要讲规矩。”老人重新翻了一遍口袋，终于从破了的衣兜里抠出两块钱的硬币，他数了一下，一共八枚，也就是八块钱，老人毕恭毕敬地递给我，坚持要我收下。 这八块硬币也不知道呆在老人衣兜里多少天了，原本冰冷的它们居然有了温度，有了份量，我握在手心，暖暖的，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