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坎

冰箱灯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图文|| 冰箱灯</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题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这是一篇写实的文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所谓写实就是一篇大日记。是日记又难免家长里短,啰儿八嗦,并且,作文以“坎”起意,话题也不会轻松,没有同等经历的人很难继续往下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可能已经有人想到了这是一篇归于“疫情类”的文字。虽然都腻烦这茬话题,但我还是要写。因为“时代的这粒灰”,它落到了我父亲身上。心有千千结,不写心不安。因了这粒灰,当“受保护”的父亲无一例外的受到病毒吞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我们知道什么叫“命悬一线”!当大哥为救治父亲缺衣少药,孤军奋战时,我们知道什么叫“苦撑危局”!当二哥十万火急拖着病体飞回老家毅然擎起接力棒时,我们知道什么叫“砥柱中流”!当三哥扔下手中活计,三嫂手臂緾着石膏奔回老家,小辈们往来穿梭,献策问计,热线不断时,我们知道什么叫“血浓于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在病榻上前后躺了45天,在全家人共同努力下,想了千方,设了百计,硬是从西行的路上把父亲给抢回来了。堪称奇迹。起初的奢望是能挨过春节,便是较好的结果。现在春节过完了,人站起来了不说,还能象以前一样能“一湾到头”的扫地。可以说,这场救治父亲的战斗,过程十分艰辛,但结局十分完美。这得益于我们采用的药理药效对症,护理科学到位,亲情贴心、呵护给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发生在兔年元旦前夕的这场疫情,为ZF疫情政策调整所致,虽说病毒毒性已经很弱,但高龄又多基础病的父亲依然经历了严峻的生死之搏,经受了苦难的劫后余生。人们往往把经历“性命攸关”的事情说成“过坎”。那么,父亲在辞虎迎兔的这段日子里发生的这一惊魂经历,称之谓“年坎”也是顺理成章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年坎》以父亲生病到康复为主线,按时间顺序记录了父亲自2022年12月24日起病到2023年2月6日基本康复期间,全家上下为救治父亲所发生的,相关的一些零零碎碎、来来回回的农家春节前后的一些日常生活图景和内心感受,全篇接近两万字,“裹脚布”之嫌在所难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流水账也好,裹脚布也罢,我要记下这段难忘的经历。记下老父亲生死一线的苦难;记下大哥在第一阶段的八天里,苦撑危局时的千难万难;记下第二阶段二哥在贴心守护父亲的整整三十七天里感化、燃起父亲求生欲望的点点滴滴;记下大嫂、三哥三嫂为维护大家庭的运转,在背后潜心付出的牺牲精神;小辈们来回的奔忙,小小辈口中的童谣和一板一眼的舞蹈,无不展示着亲情的力量,无不催生着奋发的动力。这些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这些情形从小里来说,体现了我们大家庭成员的团结和睦,体现了大家庭欢乐祥和的家庭氛围。从大里说,体现了我们每一个家庭成员不计得失的奉献精神,这种高度的凝聚力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推算感染时间的话,应该是在12月22日。据说,这天父亲出了门,在村里溜了弯,还跟人近距离讲了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在这个时间,离GJ放开疫情管制已过去了15天,乡村已是“应阳尽阳”状态,周边村组已经走了不少的老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16日前后,我挨之问了下大家庭成员情况,除了父亲外,均告之“正在阳康中”。老父亲已是鲐背之年,多种基础病緾身,大家都非常关注着他的身体状况。因为大家都还在“状态中”,一旦出现差池,能否回去看望都成问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此时退休在家看护父亲的大哥自然是未能幸免。经过三年疫情来来回回的袭挠,“疫情放开不放开”在乡村早已没什么概念了,除了几个外地回来过节的年轻人还用口罩包哈嘴外,没人当回事。庄户人家也许抗体是强些,七八号集体“感冒”后,有的躺过一二天,有的一天不躺咳几天也没事了。很少有吃药的人,因为也买不到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大哥症状较重,别人不舒服的症状他都有,尤其发生退行病变的膝关节疼得几乎无法行走。这个时间,在北京给侄姑娘带孩子的大嫂也回来了。可能北京的疫情风声紧得早,本是准备回老家“躲阳”的大嫂自然也是没能躲过去。实际上,这时候的旅途已经是十分危险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住在三哥家二十多年了,节假日我们一二十口人常常会相约回去看他。他的基础病用药保着,绝大部分药品都是二哥给寄回来的。表面上看,状态还不错。起居基本能自理。最大的问题就是听力不行了,与人交流起来特费劲。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门口观流云落日,看四季变换,要不就是在堂前翻日历,叨念着还有多少日谁谁谁要回来。不过,屋旁的小菜园有事没事都要进去侍弄一番的,整理得十分精致;门前的近百平米场地上的落叶是要打扫的,早一遍晚一遍。空间换时间。父亲的相对隔离为他延迟感染创造了条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大哥是老师,退休后回老家维修了房子,靠西并排居住在离父亲五十来米远的地方。平时,父亲的起居主要靠大哥在照护。每年的寒暑假三嫂也会回来,三嫂是厨师,心也更细些,饮食咸淡软硬更贴近父亲口味。父亲总念叨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大嫂也是厨师,这时间回来后跟父亲做着可口的饭菜,早餐一般是肉丝粉或鸡蛋面,另外加巾河买的糕点或膏子豆腐(豆腐脑),中晚餐是时令蔬菜、豆腐等(父亲不能吃荤)。做这些事情,大哥大嫂是非常小心的。口罩手套是时时更换的,84消毒衣物、酒精喷洒日常用具,碗筷餐餐都用开水烫煮分开放置。给父亲的饭菜用保鲜袋罩着由大哥送过去。全程是无接触的。大哥把饭菜放到堂屋方桌上,来到父亲睡房前做吃饭的动作,父亲会意,出来吃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新冠起,腊月苦中招,父亲遇坎命垂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如此这般过了十多日,大哥大嫂的状况也基本好了,乡邻们的状况也好起来了,就在大家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出了状况———父亲发烧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三哥的门口有颗探头(起初装在后厨屋廊檐下用作看父亲在小菜园劳作的场景,因距WIFI过远,效果不好移机),是专门用来观察父亲的生活起居的,以防摔倒了有个照应。在这个非常时期,观察父亲能否正常起床,非常重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然而,真就出了状况。一辈子都有早起习惯的父亲,24日这天7点半没有开门。8点了,8点半了也没开门,这已经很不正常了。想到现场的大哥此时比任何人都焦心,再问这事是徒添负担,我便向二哥说了情况。二哥“嗯”了一下,忧心地说,“爷爷昨天发烧了,已经在吃药了。老大怕你们过于担心,没跟你们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其实,这段时间大哥也让父亲戴了口罩,强调了疫情重了不能出门。但是年迈的父亲并不知道这段时期跟以往有了区别,三年来不都是这样过,都在说这个话吗?又有好一严重法呢?于是,22号这天,他出了门 ,上了河堤,去看了老屋,路上还跟人讲了话。问题就出在这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听到这些,我心里猛地一沉。谁都知道,发烧意味着什么?快9点了还不开门,很显然,父亲已经没有起床开门的能力了。此刻,我们小家三口也正是“阳体”反应正劲的时候,其中滋味,高龄又多病的父亲又如何能承受?小环境也好,大信息也罢,比对的结果就是:父亲这回是凶多吉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因为大门是反锁着,大哥有钥匙也无法进入,9点半的时候,大哥借助邻居家院墙爬梯子来到父亲所在的后厢房拍打窗户喊话,好在窗户没上插销,几个人轮番高声喊话,十多分钟后,父亲醒过来了,抖抖索索地起身,艰难地开了后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热毛巾抹了一把脸,吃完大嫂端来的早餐,大哥又照护父亲吃了药回房休息。中午如是这般,这一天过得还算平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5日,几乎是预料中的事,父亲又没有开门。问题是,大嫂昨天嘱咐父亲的让他不要反锁门,结果还是锁了。这给看护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一辈子谨慎惯了的父亲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还自信自己还能起来开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大哥用了昨天的办法,翻院墙到窗户前喊话,但是父亲已经动弹不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这个情况立马在家庭群炸锅了。没办法,三哥喊来了三嫂娘家亲戚带来专业设备,三下五除二,暴力手法打开了大门、房门。此时,时间已到了下午1点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进得门来,房间已生异味。父亲一天一夜未下地解手,想是已脏了床铺。大嫂立马打来热水,调整好取暖设备,麻利地套上护袖手套揭开被子替父亲分段擦洗身体换衣服。意识还算清醒的父亲难为情地叨念:“儿啊,谢谢你啊,哪能让你做这事啊———委屈你了啊……”六十多岁的大嫂回应道:“恁郎不要这样说,朗个不行呐,我就只当是恁郎养的姑娘嘛~这个时候了,就归我们来做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大哥坚守,访医问药,中药西药险中求,苦撑危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揪心又难熬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大家的心情都异常沉重。显然的是,父亲的这个状况就等于是生命进入了倒计时。隔壁村组的老人就是例子。阳后,短的基本上三五天,长的也就七八天,就走了。“躺平”,是客观现实。城市里有条件进入大医院看病的老人尚且一个个离去,何谈乡村。乡村就算有钱又能怎样呢?现实是:你买不到药,也不知道买什么药。乡镇里的病床你挤不进去,市医院的病床想都不要想。想吃的啥就吃点啥,能喝点啥就喝点啥,水米不进了,就只能在亲友圈“把消息”作准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大哥没有“把消息”。他在坚守。这道坎,父亲这回肯定是迈不过去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但就这样放弃又不甘心。不能轻言放弃!要作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大哥坚定了信心。至少要坚持到“外面的人”都阳康了能回来为止。这是大哥的初级目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好在父亲的基本病药品较为充足,也好在二哥准备的药品在父亲起病这一二天也到了。二哥在知道国家要放开疫情管制的消息后,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于是早早就准备了药品。只是因为快递小哥都阳了,收到时迟了些时日。什么降温的、止痛的、消炎的以及量血氧的,还有病毒抗原检测试剂盒,甚至准备了父亲在床上吃饭用的小饭桌。这些,二哥都准备到了,可见二哥的心思细致入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药品虽然够了,但也让大哥犯了难,因为父亲的基础病用的药物与新冠药相冲突,比如止痛药就不能多用,用了(按指导剂量)血压就会波动大,出危险。除此外,父亲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已经不能吃饭,大嫂只能勉强喂他一点鸡蛋羹或米汤。吃药也难了,也许是不会吞咽了,也许是抗拒。每到喂药时间,大哥只能大声唬他:不吃药,那就要送医院去地呀……这句话管用些,父亲便配合一阵子。他最怕的就是去医院,去了就走在外面了,回不来了。这是农村人重症病人普遍不送医院的另一个深层次的原因。病人自身不愿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新冠感染首先就是一场病毒与人体自身免疫力和意志力的较量。人弱病毒就强。但是九十岁的人那还是什么抵抗力?病毒疯狂侵蚀着父亲的饥体,尽管吃了药也是无济于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头两天,他的还只是表现为咳嗽、乏力、发热、咽喉部疼痛、鼻塞等不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6日、27日已出现全身性变化,他四肢关节酸痛得厉害,腿僵硬蜷曲着,一只手也是僵曲着,始终枕着脑门,放下不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8日开始后,父亲大部分时间已处于意识模糊阶段,人已经认不得了,有时还几乎没了气息。服药喂水都异常艰难。并且咳嗽还在加重,加上心率不稳,时而100多,时而50几,危险时刻会降临。大哥实在承受不住了,晚上10点多开始在群里“示警”,以示大家要有“心里准备”。但也让大家放心,———人暂时还不会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9日这天,族里的重阳叔知道了父亲状况很不好,急着要过来看望父亲,要给父亲鼓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重阳叔小父亲20岁,是父亲看着长大的。在那火红的年代,在“广阔天地里”,重阳叔在农业生产技能、农技知识的学习,后到生产队记工员,到会计,到当上大队干部,其间跟父亲在一起工作、劳动的时间最长,可以算是一路“带”过来的,所以感情深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重阳叔健康状况也不好,落下中风的毛病20多年了,行走极为不便。近年来并发症还导致落下了耳聋的毛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婶娘搀扶着重阳叔从湾西头过来,看到病床上气息微弱的父亲,重阳叔不禁老泪纵横,他不顾被病毒再次传染的风险,一下趴到父亲床跟前摇着父亲的右臂哭喊着:“哥呀,你怎么几天就成这样子了啊?你要挺住呀,会好的呀……”父亲没有反应,但眼角里分明是渗出了泪水。父亲听力好多年就成问题了,加上重阳叔也有严重的耳聋情况,两个就象隔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的人在交流,也只能是心在交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重阳叔用父亲电话挨之拨通我们几弟兄电话:“伙计们呐,你们要快点回来啊,你们老头子不行了啊,他在盼你们啊……”我们在电话里回应,呼喊着父亲,呼喊着重阳叔,说元旦会赶回来。话筒里传来的只是重阳叔一遍遍自顾自的悲戚声音。他听不到,父亲也听不到。一时间,大家眼里都噙满了泪花。我们何偿不想立马赶回来啊?只是大家都还阳着啊,请老天再多给些时日吧,情况稍好点,我们就回来看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极度忧心之余,我翻看了一下这几天的视频,25号起父亲是彻底地起不来床了,镜头中除了堂屋里父亲常年坐的那只藤椅孤零零摆着,再就是大哥大嫂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看到每天寒夜里,每隔二三个小时,大哥大嫂就要相伴从50米外的自己家里过来探视,要喂水喂药,我心里感动着:哥嫂辛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当镜头翻到24日晚父亲休息前在堂屋停留的最后时光时,泪水顿时奔涌而出。在24日晚8点时分(在冬日的乡村来讲,此时夜已经很深了),视频里有一组这样的镜头:在父亲进房间前的十来分钟里,父亲来到鞋柜前佝着身子细细地凝视了好一会才进房间休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凝视的地方是视频探头(放在鞋柜上,常年对着父亲坐的椅子)。此前周末,我和三哥看父亲坐在门前孤单,陪他聊过几回天。听他来来回回讲些过往的琐事、疫情、农时等。主要是听他讲,我们说什么他是听不到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起先,父亲一手扶着鞋柜,一手冲着镜头招手。以前,视频讲话的时候,他冲镜头招手,我们就说“看到了”。此刻,他可能以为一招手我们也能看到,或者说,希望我们看到。揪心的是,我们马虎了,也是因为我们自身状况也不太好的原因吧?没有关注视频,错过了这个时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招了一会手,见没有反应,他伸出手来在探头上拨弄、抚摸起来,镜头里便是他的手臂不停晃动的影子。继而又双手拿起探头来摩挲端详。此刻,他就象捧着儿孙们的脸,他应该是有话要对他的儿孙们说。说什么呢?他应该是知道自己感染了新冠病毒的,他也知道很多人得了这个病就走了。此刻,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不同以往的不适感,腿脚、心智已经不听使唤,这一躺下可能永久站不起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他肯定是要告诉我们这些:他病了,说了几年的新冠病毒终究还是来了,得上身了,他可能今后就站起不来了,自己时日无多了,他牵挂的事情是还有孙子没团圆呢,他等不到了啊……他肯定是还想要告诉我们说,“我走后,我们这个大家庭要继续保持和睦,要勤俭持家,娃们数要把学习搞好,工作做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可能有好多话要说,他的嘴嗫嚅着,眼窝里似乎有泪光,但终究没有说。好一会,见还是没有反应,他只好黯然地放下探头,落寞地离开,回房休息。虽然看不到完整的镜头,但是父亲手中木棍(拐杖),一下下叩击地板的节奏是那么的清晰,他蹒跚的步履落下的絮絮声,声声入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联想到这几日的情况,父亲应该就是用这种方式在向我们道别了,他怕我们赶不回来了,他是多么地希望再见见儿孙们的笑容,再听听儿孙们的声音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可是,机会就这么错过了。这是多么让人痛惜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一辈子不善言语,但精神世界丰富,在他认为时日无多的时候,这一不经意的举动是他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这一幕场景也的确让人心酸。但是,暮年老人的宿命谁又能保万全?那些住高干病房的老人又好过多少呢?尽管此时我们不在身边,但像我们这个家庭这样热切关注老父亲安危,有专人守护,乡村来讲,不多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日益严峻的情况表明,父亲时日无多了,他再也不能到堂屋的藤椅上休息了,探头的使命也就完成,用不着了。我忍着泪水,默默地卸下了视频运行APP。</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仙桃工作的侄儿是第一批阳的,恢复得也快些,闻听爷爷病了,那是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帮着采买物品,针对病情想办法出主意,传递信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武汉工作的两侄儿侄媳同样是心系爷爷的病情,热线电话不断。在医院工作的侄媳妇时常提醒大哥要做的护理工作,不时指导用药情况。不仅寄来了吸氧设备,还托关系在武汉订了病床位,准备迎接爷爷到武汉入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大哥深夜将示警告之书发布后,29日早上10点时分,每个家庭成员都反馈安排好了归期,都在元旦日会回来。其中,北京的二哥跟侄女定在最早,30日一早就动身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说实在的,象父亲这个水米不进,意识模糊的状况,早就符合“把信”的条件了。“把了信”就是放弃了,按乡风就要把人挪到堂屋里躺下来,要是外面没有儿孙回来要等的话,连水也就不用喂了。这样,人在一二天内就走了。但是大哥还在坚守,无论怎样,至少要坚持到让所有的儿孙都回来跟父亲见上一面,这是底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为了提高父亲免疫力,大哥找了当医生的同学配来了中草药,接来了大嫂娘家主理西医的大弟来问诊。抗病毒的西药要用,增强免疫力的中药也要服,中西兼顾,调养与克毒双管齐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全家上下都在为父亲的病情揪心,都在求医问药,都在出谋划策。我倒是没起到什么作用,只是不痛不痒的在网上定了几样消毒用品、卫生用品、护理用具寄了回去。因为相对来讲,这些东西还没有准备充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二哥在“阳”之前刚好办完退休手续,此前身体一直较弱,二十多天过去了,身体也没复原,主要是咳嗽还比较严重。在大哥的劝说下,回程便推迟了两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9日天气暖和了些,出了太阳。大哥在群里说,父亲今天精神好多了,还说了几句清醒的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一阵一阵的,时好时坏,趋势已定。30日、31日,大哥的同学治兵哥再次送来了中药,这回另配了人参汤。从12月23号父亲起病算起,这个7天是救命的黄金时间,中间稍有闪失或有丝毫的犹豫,结局就不用多说了。像父亲这个状况,这个年纪,治好是不可能的。周边没有这个先例,打听到的信息,就算进了大医院大概率也就是走个过场。大哥的目的就是让所有的儿孙都能回家见上父亲一面。为此,他使尽了全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元旦上午,在汉的两侄儿带着家小相继到了家,二哥飞机转火车,由仙桃侄儿接站,午饭后到的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也是一清早上的火车,9点出站时,三嫂带着侄儿一家在站口接我。因为有父亲病情的原因,大家相顾没有太多的言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三嫂这次在感染新冠期间,做卫生时摔折了手臂,到现在也才20来天。回来的前一天,三嫂专门上了趟医院,要求医生把石膏取了,说要回老家去了,好多事情要做,绑着石膏不方便。受到了医生的厉声“批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的确,三嫂是主力中的主力。“厅堂”“厨房”离了三嫂真还转不开。平时,三嫂一回来,小半天过去,楼上楼下,厨房内外便被收拾得锃光瓦亮,那是别人三天三夜也赶不来的效果;一阵锅碗瓢盆响过,不多久,乡菜家肴便堆满了桌子。侄儿们工作上的困难、婚事上的周折,还有日常琐事经三嫂一分析,让是让人豁然开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这次回去,事情更多,更有可能面临父亲“要走”的现实情况。三嫂为这事发愁。好在,这次大嫂在家,大嫂是三嫂的师傅,做起事来自然也是不含糊,已经帮三嫂收拾了厨房,清洗了冰箱、厨具等生活用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进得家门,大家紧着一颗心去看了父亲。父亲在熟睡,右手枕着头,腿蜷缩着,面相消瘦了些,又像有轻微的浮肿。细看,腹部有轻微的起伏。我们喊了父亲,没应声。父亲本身听力不好,在起病之前也是很难听到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退出父亲的房间,我们从车上搬下一些才从镇上采购的生活物资和消毒用品进入工作角色。虽然有些工作大哥大嫂一直在做,但一下要回来十几口人,卫生及消毒工作还要大搞。侄媳妇心疼三嫂主动担起了收拾厨房和卫生间的主角。我主要做消毒的工作。所有的门把手、门板门框、柜子、桌椅,常用的物件先擦洗一遍,再喷洒酒精。地面也是先拖过再喷洒酒精,父亲的房间是重要消毒区域,做得更细致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在大哥家吃完午饭,众人回到父亲房间。大哥把父亲唤醒,大家一个个到面前来“亮相”,父亲喊了句“你们稀客呀”再也没有其他的话了,他认不到人了,把我们都当成了客人。三嫂挨之点人,说这个是谁谁,那个是谁谁,父亲还是摇头说不认识。沉默好一会,突然说:“秋宝几时回来呀?”三嫂说:“我就是秋宝啊~”“———你就是秋宝?”父亲仿佛来了些精神,脸上稍微有了些表情,再挨之打量众人,没了言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在大哥示意下,我用吸管喂了父亲几口水。大嫂端来了稀饭和鸡蛋羹喂父亲吃饭,没吃几口就不愿吃了。得了这个病没味口是都知道的,但大哥说了另外一个原因:父亲已经四五天没有上大号了,用了开塞露也没效果。吃了排不出来,憋得人难受,这也可能是父亲不愿多吃的原因。我心里一缩,母亲走前的场景在脑海里闪了出来,她当时二十多天没有排便,那是何等的痛苦?如今父亲也是要经受这样的痛苦走完人生路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接着该喂药了,先吃高血压的药。高血压药要吃2种,一共6片。我才喂了一小片,父亲就不配合了,再喂的都用舌头抵了出来,怎么劝都不听。父亲在发病前时是很懂得爱惜自己的,喝水吃药基本不用人提醒。现在病了,糊涂了,性情也变了。再劝,父亲干脆背过脸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你这水平不行么———”大哥转到床铺的另一边,接过药丸加大了嗓门,“恁郎是不吃药的话,我们也没法了,那就要送医院的呀———”说着就将一片药丸按到父亲嘴里,吸管也随之迎了上去。父亲竟然没有抵触,“老老实实”一片一片吞了下去,接着又顺利地喂了中药。看来,老人的思维的确如孩童一般了,有时候还真得讲点“狠”才能配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二哥急接力,病体赶回飞,诸事应妥当,一柱擎起天</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二点多钟时,二哥回来了,来到父亲床前问安,父亲照样也没认出来,但是随二哥一道进门的在仙桃工作的侄儿被认了出来。因为这几天他回来得勤便。在侄儿的反复提示,“认证”下,父亲终于认出了二哥,表情明快起来,话也多了起来。借这个劲头,我们上一班的人又重新来到床边,由侄儿再次逐一指认,父亲总算有了些印象,笼统地说:“认得了,认得了,你们都回来了,好啊,好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安抚一阵后,众人来到堂屋坐定。二哥先开了口,说医院床位已经托人安置好了,可随时入院。可大家并落不下心来。此前,弄不到病床是大事,可病床落实了,后面的实际问题仿佛更多了。首先是父亲不配合的问题。这是最大的障碍。父亲多次跟大哥说千万不要把他送到医院去了,都这个岁数了,送到那里是白费钱!说要走就让他在屋里安稳地走,送到医院就成了孤魂野鬼,找不到根了。其次就是陪护的问题。送到医院怎么陪护呢?我们这些人都还没完全恢复好,去了会造成反复感染,有的还要赶回去上班。请护工的话,先不要说护工负不负责的问题,就算负责,照今天的情形,也是一颗丸子都喂不进嘴里,同时父亲一看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那他肯定是一幅又惊又吓的状态。精神要是一崩溃,那人走得更快。经过反复论证,还是暂不动为好。趁这两天都回来了,大家多陪陪,多做些护理的工作,争取能把病人的精神提振起来,信心树立起来。这样了,人要是还要走,大家也算尽了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晚上,喂水吃饭情形跟中午相同,喂药还是不得法,就算二哥接手也不配合,最终还是大哥亲自上场才了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擦脸洗手倒是很配合,但是洗脚、擦身体、换衣服却不配合了,起先可是答应了的,说反悔就反悔了。不晓得是怕麻烦别人,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脏东西怕给传染给别人了,当然也许是病情原因,他倦怠了,性情也变了。总之,和二哥一道做了好一会工作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将就用热毛巾擦了腹背,腿和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次日清晨,我来到父亲房间时,二哥已做完了倒尿桶、消毒、给父亲洗脸、喂药的所有工作。此刻父亲正在给二哥讲一个先辈参加抗联打日本牺牲在东北的故事,事迹很英勇,看得出父亲很有自豪感。这个先辈是父亲的爷爷辈,以前可是从没有讲起过这一茬事情。故事讲完了,竟意外来了一段总结,更像是老师授课:“我们现在的日子得来不容易啊,都是先辈们用命换来的啊,我们这一家人都要听共产党的话,把工作做好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精神大好,一下子讲了近两小时早前的家事,还有族人们当地下党的革命故事。他清醒过来了,人也都认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到底是病情好转还是“回光返照”呢?我不敢想。四年前,母亲走的前几天的一天也是突然精神大好,什么人都认得,也记得好多事情,讲话声音也洪亮,但第二天就“哑口”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因为元旦前后的工作比较多,3号要上班。2号中午我就要走了。总体来看,父亲的病情不乐观,但比想象中的情况要好。想起有几个同事家的老人送到大医院花了几十万后都走了,那么,父亲的这种情况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再回来,父亲会是什么状况呢?会好起来吗?可能性几乎为O。怀着复杂的心情别了父亲,别了兄嫂上路了。回到JM,整理背包时,发现留到家里准备给父亲看病的一点费用,二哥又偷偷放到我背包的夹层里了,一时间,我更加愧疚不安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回了一趟家,时间短,也没起到什么作用,算是走了个过场。屁股一拍,走了。把忧心艰难的决断,把艰辛护理的重担甩给了兄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上班的一拨人走后,大哥二哥开始着手实施父亲的施救方案。既然否决了送医院,那就还是继续大哥先前的那套中西结合疗法。不过,那只是续命的办法。要真正有效果就必须提升父亲的免疫力。而目前市面上一药难求的“免疫球蛋白”和“脾氨肽口服冻干粉”就是提升免疫力的最有效药品。这类药不但贵,市面上还根本买不到。二哥找人咨询了情况,这类药物对胃肠功能、肝肾功能、心脏功能有影响。并且剂量掌握不好的话会造成机体损伤。尤其是像父亲这种高龄又有多种基础病的老人,那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则好,用得不好人可能走得更快。二哥说了情况要大哥决断,大哥再次拍板:“治!有一线生机就治,老拖着这样也不是办法,说不定这次就赌对了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于是,二哥托人买来了新冠用药,大哥找来了镇上巡诊医生上门坐诊。于是,在4号这天,停了常规新冠的药,开启新疗法模式。新疗法就是静脉注射免疫球蛋白,搭配服用干粉,密切监测体温、血氧浓度,关注人体反应。这一天平稳度过。平稳就是比较好的结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5日是母亲4周年忌日。一早,大哥二哥来到母亲墓前祷告,希望母亲保佑父亲能好起来,站起来。谁都能明白,来墓前说的这话,一般都是回天乏术,没地方说了才到这来说说,其效果也就是说说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晚上我向二哥问父亲情况,二哥说时好时坏,但总体向好。打了两天球蛋白后,今天自己吃了饭(碗放在枕头边,自己会用勺子挑),还配合(坐起来)擦了澡,换了干净衣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还真是有起色,大有起色!6日晚,二哥发了父亲自己吃饭的视频(不会端碗,依旧躺着用勺子挑)还有正规正矩坐起来让大哥给洗脚的照片。这神奇的一幕让人惊喜异常。</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三哥再接力,父亲精神奕,柱杖人落地,曙光初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7日,三哥从吉林回来了。他发来了更为神奇的场景:父亲居然站起来了,柱着拐杖在房间来回走动,整理起了自己的物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8日,不敢相信的事情再次刷新记录,侄媳妇发到群里的视频竟然显示,父亲柱着拐杖不靠搀扶的情况下走了十来米来到堂屋中来了。三嫂正好端来了早餐,大小两张椅子一摞,父亲把碗搁上面,真正自己能正常吃饭了。一边吃一边看外面,说这门口的树都被谁砍了?其实门口本来就没有树的,这说明人还没有完全清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这也可能是最好的状态了。后面一连几日,群里没有了动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二哥说,前几天主要还是提升免疫力的药物在起支撑作用,打了4天球蛋白,也就好了4~5天。但这个药物不能长期用,就算没有基础病也要隔1周再打。否则起了负作用就更麻烦了,现在主要依靠治兵哥配的中药。中药药性慢一点,但负作用小,固本培元,基础起来了,免疫力也就起来了。现在虽然不能下地,但是喂药、擦澡不再象原来那么抗拒。再加上现在人都混熟了,沟通上也好了些。总体上还是向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毕竟没有先例,谁也不敢保证这是要好起来的状况。我让二哥把父亲房间里的摆着的一张12寸的父母亲的合照用手机扫描后传给我,准备抠出来做遗照。这是20年前在北京照相馆的大师傅照的,相片效果较好。但是时间久远了,已经有些斑驳,需要专业师傅修复。四年前,母亲的照片也是用这抠的,效果也是不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前面的几天,那还是药物强力催出来的效果,只能是叫“昙花一现”。众人的推算,看父亲自己的造化,能不能熬过这个春节,能在大年三十晚上,父亲能坐上桌一起吃个年夜饭,那就圆满了。起初也就设定的这一目标。如果能熬到春暖花开,那就真的熬出来了,就好了。但不敢奢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二哥回来后,分担了护理父亲的大部分事务。比如晚上起夜探视,喂水喂药;煎中药;环境消杀;擦澡洗衣等。尤其是打免疫球蛋白的几天里,二哥是密切关注、监测父亲身体状况,寸步不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在二哥的细心护理下,父亲从开始的抗拒消沉心态变得积极起来,愿意配合护理工作。后来随着三哥回归的加入,二哥也轻松了些。当然还是以二哥为主。因为春节临近了,乡村要准备年货,还有水电及一些家用设施要维修,房前屋后的环境要打理,门前停车位要扩建等等,这得大哥和三哥来操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免疫球蛋白停药一周后,二哥咨询了医生,开始适量给父亲服用脾氨肽冻干粉,这也是一种免疫调节药。因为停药后,虽然精神有好转,但他的饥体功能也是随药而去了。为了实现年夜饭的大团圆,为了让父亲能坐上桌,免疫力提升的药品必须再用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的病情就这么不好不坏地稳定着(指没有继续恶化),转眼春节就到跟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18日放年假(因为父亲病重,请了3天假提前回来),二哥亲自到火车站接我,路上讲了些父亲相关的事情,便形成了上面文字的部分内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回到家,正赶上大哥和三哥在门前修停车位。工作量还较大,我跟父亲打过照面后赶紧加入,搭把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年假正式开启。接手做好父亲的护理事务当然是我份内的工作。二哥回来近二十天都没出过门,一直在围着父亲身边转,着实辛苦。现在人手多了,应该让他喘口气了。再者有些老亲戚、老同学来看望过父亲,他也正好要礼节性的回访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中药煎多久?冷了怎么温?什么时间喝?喝多少量?冻干粉怎么用?用什么水冲?高血压药不能漏,服用时与其他药须岔开多少时间?二哥把这些事项都详细交待给我。还有每天至少要让父亲用盐水漱3次口,杀菌除异味,以保持口腔卫生;每天手脸也要至少擦洗3回,这些工作基本是早中晚饭后做,并且脏了要随时擦;还有不舒服了,可以吸下氧(演示教我方法);脏物要随时清理,房间暖气保持衡温,尽量不要对着父亲脸吹等等。最后还说柜子上的穿衣镜可以想点办法蒙起来,现在专门挂了件罩衣挡着,做卫生时记得还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这个穿衣镜从风水上来说,对着床摆是不对的,病人的话本身就神志恍惚,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特别是晚上梦境中醒来,突然发现“对面”出现个人影在动,会受到严重地惊吓。可见,这些天来二哥的护理工作做得细致入微,十分贴心。他已经摸索出了一套系统的护理病人的方法和心得,值得借鉴学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这些天来,回家来的人越来越多,一时这个来说个话,一时那个来喂口水,不时有熟悉的面孔在跟前晃动,父亲有了安全感,心里踏实了许多。神志清醒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一些护理要求经过耐心沟通后基本上都能配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也不尽然,有时候觉得清醒了会更麻烦一些。因为老爷子一辈子都不愿麻烦别人,就算儿孙帮忙做点事,他也要说声“啷喔你了”(谢谢你)。他又说自己身上脏,这个病又传染,还有个“怕丑”的问题。所以,往往沟通的时间要长于护理的工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清醒”了总会讲一些奇怪的话题:总说自己要走了,母亲这段时间天天(母亲走了4年)都来接他;要么又说他的两个妹妹(小姑妈走了7年,大姑妈3年)也来接他了,就站在后门口(没进门)喊他,接他一起到“那边”去享福。说的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样。好在都是我们的亲人,听着也用不着害怕。我们跟他纠正说,这是做梦呢,哪有的事?他很认真地说,是真的。父亲在病前只是偶尔也有这种情况,主要表现为记性不好,加之听力衰退严重,沟通又成了障碍,人就变得多疑起来,这呀那的有时会嘀咕一阵。我们知道后反复澄清,说这是没有的事,并举例证误。父亲一时也能悟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们明白父亲也是逐步进入到“他自己的世界里”了。这是典型的阿尔茨海默症。特别是经过这次新冠疫情的重创,幻觉、妄想、抑郁、焦虑等情绪在父亲身上越发体现出来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母亲当年也是有阿尔茨海默症的毛病,但多疑、焦虑的情况不多见。想到母亲走前也是天天说“谁谁谁来接她了”的场景,我们在心里默默地想,恐怕父亲还是留不住。尽管父亲的新冠症状轻了许多,精神也好了许多,但要真正好起来,可能性不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年味越来越浓。忙,是体现年味的主要特色。看吧:家居要维修清理“打扬尘”,房屋周边环境要美化,花树修剪,道路要回填打水泥,为此,大哥三哥忙得不一乐乎;大嫂三嫂也是进进出出,为了美食而忙成一团。锅锅灶灶蒸笼格清洗了一长溜摆在墙根下晒太阳。鸡鸭、海带、小大肠泡在后厨的大红胶盆里清洗,碳火炉上大铝锅“滋滋”地冒着香气,里面是猪头茨菇五花肉。再看大门前:二哥陪护父亲在门前廊檐下晒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在唠嗑,———那是在锻炼父亲的思维能力。尽管答非所问,能答话就是进步。眼前的晒场里,几个小小辈们在打羽毛球,啦啦队员们不时发出惊呼声。不时有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传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这一幅幅祥和有生趣的生活图景是多么的熟悉又可贵!说熟悉,是因为我们大家庭几十年来绝大部分的春节都是在一起过的,也就自然熟悉。所不同的是,往年的父亲在这时候也是在捆柴扫地转转地在忙呢。说可贵是说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对于父亲来说,可是不多了。并且连我们再见到这场景的机会也很难了。因为父亲走后,我们总要回归于各自家庭的,再想邀笼这一大家子人,有困难了。当然单纯我们几弟兄聚一下,问题应该不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日、20日连续是两个大晴天,我们就着父亲晒太阳的机会,将其床上棉絮及相关物件全部搬出来晒太阳,有些挂在外面的用得着的大小衣服全部消毒清洗,角角落落的杂物进行清除,再用清水拖地、用具全面清毒,除异味后再开启烘干机干燥房间。连续几天给父亲擦澡、洗脚换上新内衣干净外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起初父亲也是颇有微词不愿配合,做工作说,这明后天就要过年了,人人都要洗干净了穿新衣服才好过年呢,恁郎不讲干净,我们都过不好年。遂顺从。</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大年三十</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1日是除夕。二哥一早再次去了火车站,去接了我们家那位和儿子回来。老婆一是要加班,二是要等父亲的大像框做好后好带回来,怕要“用”,所以回来较迟。至此,除二嫂跟侄子两口因身体原因未回来外,大家庭成员基本团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一直以来,老家年三十的工作都是有分工的。大嫂三嫂主理年夜饭,侄辈们贴春联,父亲记着另一件大事———培坟,那一般是我们的差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培坟的工作就是铲除坟周的灌木杂草,将雨水冲垮的坟身用土“帮”起来,再挖取脸盆大小布满藤草的土块(俗称帽窝子)戴在坟上面,这样一是好看,二是为了放灯笼平稳。“几座坟呢,还有我小爷的,不能忘了给前辈们讲礼行……”这天一清醒,父亲就开始嘱咐这事。父亲口中的“小爷”是父亲的父亲的堂兄弟,早年经常接济父亲,对父亲有恩。父亲在神志恍惚的时候也时常勘念起他的小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的小爷一家有三口坟,加上我们爹爹的、母亲的,一共五口。天气不好,工作量大,午饭后,我们四兄弟出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家族的坟莹集中在西边湾头300米处。不知道这地方为什么特别能长树和灌木,年年砍年年长,几乎围着坟堆长满。一年下来,好多都有手臂般粗,砍起来有些费劲。好在我们工具齐全,也不算太大个事。清除灌木杂草后再培土,并在几座坟莹间引出路线来,以便晚间来送灯时好走。人多力量大,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战,培坟工程结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们接着融入侄辈们帖春联的队伍,新屋老房四五幢分在前村后湾,有门有框的一律贴满。梯子、板凳、浆糊、年画,还真不怕人多。大家每到一处,撕的撕(清除陈年春联),刷的刷(刷浆糊),引的引(下面的人牵引对联对着门框拉直),看的看(看对联左右顺序、高低,看横额是否居中)。小小辈们也随着队伍看稀奇,嚷嚷着要帮忙。你来一下,我来一下,还不忘喊着叫拍照。原来是老师布置了春节“年俗”作业。劳动中透着欢乐。这便是过年特有的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贴完春联,侄儿们又冲洗完各自车辆,便到了年夜饭的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各家各户廊檐里的红灯笼都亮堂了起来,鞭炮声逐渐密起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年饭前,还有两项程序要完成:待在新旧房子的堂前祭过祖,再集中前往先人墓地送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除夕阖家欢,父亲坐席年夜饭,把盏一岁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年夜饭开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一阵狂暴的鞭炮声恕吼过后。大家随大哥到父亲房前来邀请父亲入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此时,二哥已在父亲房间落座多时,他在给父亲鼓劲、鼓气。说这个年饭如何如何重要,一定要参加。参加了病也好得快,全家上下一顺百顺。此先父亲说自己还不行,耐不活坐桌子,又说病人坐桌子气运不好。这经过二哥一通“坐了桌子才是好”的说辞,有些动心,再看到儿孙们都来邀请了,立时来了劲头。父亲将木棍竖直往地上一顿,二哥顺势捉住父亲臂膀一提,父亲站了起来,大伙响起了掌声。父亲出了房间,来到灯火通明的厅堂,年饭菜肴的香味和着鞭炮的销烟味立马迎了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自己走!”父亲示意二哥放开自己。二哥松了手臂,但仍做着随时保护的架势。“咚!”父亲手中的木棍往前挪了一步,借助拐杖,父亲稳稳当当迈出了第一步。大家再次鼓掌说好。七八步路,走了近两分钟的样子,不算太慢。父亲神情专注,一步一步坚定有力。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他要以一个正常人的样式上桌吃年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自上次球蛋白强力提振,下地走过几次后,又有半月没下地了(晒太阳是坐的轮椅)。这些天虽用着冻干粉,但严格控制着剂量,作用不容忽视。中药是一顿也没断过。饭(流质)也能吃些了。现在身上不那么疼了,咳嗽也少了,也基本通便了。综合判断,父亲的身体还是有很大的进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年饭分为两桌,我们跟父亲坐“上迎”,喧闹声盖着的小小辈们在“下迎”一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落座,上菜后,大哥做“年终总结”,特别是对自疫情放开以来,从自己染病,到父亲上身这一段时间“打乱仗”的情形做了简要陈述,对家庭全员群策群力合力救援父亲的动人场面进行了褒奖。结论是:我们经受住了考验,我们人心是齐的,救治方法是科学的、有效的、得力的。老人今天能上桌吃年饭,充分证明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成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接着二哥做了补充发言,说整个救治过程刚好近一个月,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活过来”,第二阶段是“坐起来”,第三阶段是“站起来”,第四阶段是“走起来”。染病初期的七八天是第一阶段。这第一阶段最关键,风险最大,照护的人定力很重要,思想上稍有犹豫或者用药失误,人就不在了。这是大哥的功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接着,二哥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作用就是让父亲坐起来了;三哥的功绩是让父亲站起来了;我及侄辈们的功劳是让老人走起来了。还强调:归根结底是“走起来”,走起来的功劳很大;最后说了,这一切都离不开后勤保障人员的辛苦付出。这里说的后勤保障人员主要是指大嫂、三嫂和三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总结完毕。大哥祝酒:“为老人的健康,为大家的辛苦付出及取得的成绩,为小小辈的快乐成长,为庆祝新春佳节,干杯!”大家举杯附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很自律,除了年饭,好多年都不上桌吃饭了,上了桌,也不自己夹菜。父亲的席位是“面南背北”独坐一方,紧挨着父亲坐在席位东角的大哥为父亲倒了一杯温水当酒,西角的三哥不时用公筷为父亲添夹可以适合吃的菜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三巡”过后,众人纷纷下席给父亲敬酒,父亲抖索着端起酒杯,脸上勉强挂着一丝笑意点头应对,他不再象以前的年饭那样挨之喊着儿孙的乳名,一个个叮嘱这叮嘱那了。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思维,一下子也喊不出是谁谁的名字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约摸半小时后,父亲说吃饱了,累了。退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们的流程还远远没完。照例是各自的工作学习情况谈一谈,小辈单身的话题一直是焦点,要重点谈,反复谈。谈一谈,笑一笑,酒杯你来我往,将年味引入高潮。话题谈论过后,议题便又回到了父亲的病情上来,重点是治疗方案和后续护理,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不过,在综合比较、探讨收集到的各类信息后,最终定调:相对来讲,目前我们的用药方案,护理办法是比较好的。医院不能送。因为亲情的力量可能会超过药理效果,完全交给医生,失去了亲情的呵护,后果是难以想象的。故维持现有护理模式还是上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年饭过后,出得门来,此时,狂乱无章的鞭炮声逐渐平熄了下来。也不算平熄,确切地说是切换了风格。只见远远近近,有节奏感的,变幻着各种花形的烟花在“呯呯”声中不断被射向天空;造型各异的各色“孔明灯”也竟相升空,春节的味道浓到了极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们也是拖出两箱烟花来放,亲身感受一下年味。绚丽多姿的烟花一时装扮了一方天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烟花过后,孩子的大伯三伯又竟相拿出为小小辈们准备的各色花炮让其挑选,一边指导燃放一边鼓励助威,众人的笑声,呐喊声盖过了花炮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一堆人都在为小小辈拍照,不经意间有人猛然发现,不知何时,父亲竟又出了房间,倚在大门旁边观看小小辈放烟花了。不知是自己走出来的,还是有人搀出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花炮节目完后,我们把父亲送入房间,一番喂药擦洗后安顿他睡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是一直开着的,一堆人围着,但都没怎么看,都在看朋友圈的过年视频或者开始回拜年信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得空,三嫂问起了二嫂吃年饭的情况。二哥说,刚才打了大半个小时电话就在说这事,说二嫂的年饭就是一个人煮了几个饺子吃了,还不如往日。说二嫂身体还没复原,也没味口,还在“自我隔离”状态。问到伟字(侄儿)时,说情况也差不多,他们俩也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单独过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一时沉默。大家的心情也是感同身受,同二哥一样五味杂陈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在举国团圆的大年夜,二哥一家分作三处过年,并且还孤单冷清。换作别人,一是做不到,二是早“喳喳喳”人尽皆知了。可这些二哥独自放在心里,不是问起还不会说这些。二哥在月头是拖着病体赶回来的,一回来就进入角色当起了全职护理员,为父亲喂药喂饭、擦洗换衣、倒尿桶,插“开塞露”,样样都做,不怕脏不怕累,全然不顾再次感染的风险。可以这样说,在第一阶段,父亲的命是大哥救的,在孤立无援苦撑危局的情况下,假设二哥没赶回来,也就没什么“以后”了。接力棒传到二哥手中,有了二哥在药理方案上的科学调剂,细致入微的周到护理,以及春风化雨般的亲情呵护,才使得父亲的肌体得到了重生,才使得父亲升腾起了求生的欲望,精神得到了提振。因此,实际上只存在一阶段二阶段之说,三四阶段都是调整药理方案后“顺理成章”或者说是“理所当然”的环节。可以说,二哥的孝心孝行是感天动地的,而他说起这些,总是淡化自己的作用,说功劳是大家的。</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大年初一</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响了一夜。凌晨四点过后,基本就不停歇了。挨到六点索性起床,大哥三哥已经各自在“神前”忙乎一阵了。推开父亲房间,人熟睡着,情况正常。三哥已经清理了脏物,大哥二哥已经前来看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出行鞭”一放,大家再次集合一起去坟地给先人送“拜年灯”。出得门来,鞭炮声依旧是不绝于耳,浓烈的火药味扑鼻而来,浓雾混着烟尘立马包围了我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们在坟地里照章办完事,接着随大哥三哥去跑一下湾里的“清香”(上门给新故去的人拜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回到家来,湾里已经开始“拜跑年了”。堂屋里挤满了人,人们正挨之去后间向父亲问安道福。父亲的精神这天还不错,湾里的亲邻,年纪大些的基本还能认出来,但是要近距离看,要想一会。不过,父亲口里还不服输。有人打趣问:“恁郎看看,这个人是哪个啊?”答:“认得呀,重发叔嘛,不认得?”还加一句,“进门就认出来了”。众人笑出声来。还有春字哥、木哥、在娃哥等都认出来了。年轻一发的或者是从外面回来的,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头伸进房间喊一声就算礼行到了。大嫂三嫂便在一旁报幕,这是谁家的媳妇,那是谁家的孙,来跟恁郞拜了年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完成“跑年”任务后,我们来到父亲房间再次正式逐一给父亲拜年问安。父亲状态不错,一脸满足的神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这一天,天气有些阴冷,加之父亲昨天吃年饭“累”了,便没有起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给父亲喂完药后,我们四兄弟还一件大事要办———(九十六岁的舅妈上一年走了)要去郭家台嘎嘎的烧清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起程之前,照例要“喝茶”(习俗,吃本地特制点心)。三嫂已经在桌上摆满了“茶食”。翻绞子、麻页子、活页子、金果麻枣、炒米是本地特产。洋食子也有,一般都是二哥寄回来的。有年糕、巧克力糖、开心果等。突然想起父亲房间里还有面包之类礼盒,刚才问安时专门让我拿出来喝茶,说有段时间了,怕坏了,赶紧吃掉。可当我进父亲房间拿面包时,父亲却制止了我,说怕不干净,不要动他任何东西。才十来分钟的事情,话锋就变了。虽觉奇怪,一想也好像有点那啥,只好作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今年由于疫情放开的原因,烧清香的人是特别多,在去郭家台的路上,尽管选了路线,车还是比较堵。三哥也有几处清香,但郭家台为大,其他地方就让俩侄儿代劳了。到郭家台后,在临吃午饭时,二哥突然有远客来访,我便随之回返。因为父亲身边不能断人手,这些天一直人多,在身边晃,突然一下没人了,情绪会有波动。</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大年初二</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初二清晨,楼下响起一阵说笑声,一群乡邻围着二哥打趣。原来是二哥扫地回来了。自家门前的场地,还有170米长的村道都扫了。他扛着扫把,敝着棉衣,脸上挂着汗意,对着人们说,“每天扫下地,人舒服些,当锻炼身体了……”突然想起门前这场地怎会老是干净的呢?现在明白这段时间可能大部分时候都是二哥在扫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二哥才回来时,气色不太好,脸色仓白憔悴,较为虚弱。现在面色红润起来了。锻炼,晒太阳,乡土绿色菜食加持;加之父亲状况逐渐好起来,有了成就感,二哥心情也轻松了些,身体也壮实了许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大年初二一直是我们家固定的年客接待日。亲戚们元旦期间来看望过父亲,可以说,当时大哥是以“最后一面”的隐喻来通知大家的,亲戚们来看望后,也是说“这冒得几天打”。这初二一来,看到父亲状况,大家很是吃惊,听到说还坐桌子吃了年饭的,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因为初二天气还是阴冷,没让父亲起床。这几天情况一直比较平稳,只须常规吃药,常规护理。当然中药3次、冻干粉中午1次一直保持着。</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大年初三</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初三,徐台表哥家添孙子请客,我们都去喝酒了。这天是好天气。上午,三嫂照护父亲晒了两小时太阳。吃席间,老表有心,专门为父亲准备了汤圆、蒸菜、米糕、鸡蛋羹等。中午带回来父亲吃了些,顺便喂了各类药餐。听说父亲爱吃这菜,晚餐时老表又让带回了一些。</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大年初四</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初四,大哥三哥有亲戚要走,二哥的故旧老友也要在一起聚聚,我在家看护父亲。当然,还有三嫂一直在家管理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大年初五</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初五是我回来的第九天,我要返程了。吃过中饭,我准备到父亲房间道别,二哥让我看一眼就行了,叫不要跟父亲说要走的事情。关键是说不清楚(不好沟通)。说清楚了情绪又会不好起来。又说在家的人还较多,让我放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脑海里不觉闪现出那年母亲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也是在这个时候跟卧床的母亲道别的情形来。那天母亲听说我和二哥都要走,满是不舍,加之本身身体疼痛难忍,立时悲声不止。母亲已是膏肓之躯,当时宽慰的话说了好一阵,对于老人而言,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父亲坐在床前一手拉住母亲的手安抚,一手做手势叫我们走,说:“你们走吧,走吧,放心走吧,有我在,冇得事的。”“……你们要把自己的工作顾好、家庭顾好,娃们顾好……”那决绝的语调里,透着一股坚毅的悲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现在要安抚的人是父亲了,他思虑太多,又几乎丧失了听力,交流不到位,那会在心里形成一个巨大的“疙瘩”,如跟先前一样消极起来,不配合“工作”就麻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上了侄儿的车,习惯性地回头张望,心绪一阵怅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送别的人群中,四年前不见了母亲,现在又少了父亲那单薄、佝偻又蹒跚的身影。想到以后这样的场景再也见不着了,一股悲凉的心绪厚厚地涌上心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返荆后,晚上收到了二哥的信息,说父亲晓得我走了,知道上班的时间要到了,没有不高兴的神情。</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大年初六</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7日(初六),老家天气好,二哥发了父亲晒太阳的照片,很安详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一连几天,二哥发了父亲配合吃药、吃饭、洗脚以及讲故事的视频或照片。这是在告诉外边的家人,情况一切都在向好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奇迹再爆表,一不留神,父亲偷下地,不用柱杖,扫地不歇行自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正月十四</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到了2月4日(正月十四)下午,微信群里出现了父亲扫地的镜头,是回来过元宵的侄儿发的。从镜头看,父亲扫地的身形很轻松随意,丝毫看不出吃力的样子。我急问:是现在的镜头吗?侄儿说是实时的。其实通过环境对比,我也判定镜头是实时的,之所以确认一下,就是为了让心中的那份欣喜再“升华”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能撑到三十的上桌吃年饭,虽然那是“强力干预”的效果,但已然是创造了奇迹。现在,父亲竟然能“搞事了”,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次次刷新了人们的认知。能搞事就标志着父亲生活能自理了,标志着身体状况基本康复。标志着我们一家人的成就感爆棚,标志着哥嫂们四十多天的心血和辛劳没有白费。</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正月十五</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年小月半大。5号是元宵节,年夜饭上,父亲这次是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上席。我没回去,现场场景无法作过多描述。想当然的是,大哥一定再次作了总结发言。上次对父亲这段牵动人心的生死之搏的艰辛历程只总结到了年三十,当时是“强力干预”的结果,勉强走上了几步 ,勉强吃了几口年饭。当时的情况叫“坎上”。现在不一样了,不仅能走路,还干上活了。现在的情况叫“坎过”。所以,上次的总结算是阶段性的 ,这次应该全面总结。总结的完整要点,应该是“活过来---动起来---坐起来---站起来---走起来---干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父亲过“年坎”,决战超预期,元宵总结后,梯队次撤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元宵节年夜饭后,小辈们要上班,小小辈要上学,三嫂便随之撤离返汉。</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正月十六</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因7日起单位总部干部培训学校一段时间内安排有二哥的授课任务(退休前的既定工作),二哥6日不得不起程飞往总部在东北的校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至此,父亲这场起病于虎年腊月,止于元宵节,历时45天的新冠病毒狙击战宣告结束。这场救治父亲的战斗,过程十分艰辛,但结局完美。这其中,父亲经历了严峻的生死之搏,经受了苦难的劫后余生。也就是胜利地迈过了年坎。这其中,我们全家人经受住了考验,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合适的方法,最低的代价,取得了最好的结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回顾整个事件的始末,起决定性作用的当然是二哥了。二哥走出家乡整整四十年,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但丝毫不改平民本色。他的朴实、他的爱心和孝道深透了骨髓。这里先不说他的功劳,单说他在老家艰苦的环境下陪伴父亲近四十天的时间里,他不怕脏不怕累,不惧再次感染病毒的风险,始终用细心、耐心、贴心来接近、感化、护理父亲,以燃起父亲的求生欲望和战胜病魔的信心。这一点,我们无人能及,也许正是这一点,胜过了再好的名医良方,胜过了大医院特护病房的医治效果。当然了,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大哥第一阶段的苦撑危局,也就没有后来的二阶段三阶段了,当然也就没有了这篇叫“年坎”的文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癸卯年•春)</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15px;">【后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15px;">二哥返回单位后,大哥三哥继续用既定方案跟调养父亲身体。虽然父亲精神和体力日渐好转,但还是有神志不清的时候。特别是二哥才离开家的那段时间,一糊涂起来,父亲总要大哥三哥去把二哥找回来,找不着就急得哭。朝夕陪伴了近四十天,一下找不到人了,父亲难以接受。他已经忘了,二哥还有自己的家要照顾,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去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15px;">到了三月下旬,春暖花开了,父亲的情况又好了不少,神志也清醒了许多。这时,大哥要到北京去看腿病。自从新冠阳后,他本身有陈疾的膝关节遭到重创,已经连续拖着病腿走了几个月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15px;">大哥上京后,家里就剩下三哥陪护父亲。父亲很粘人,三哥走到哪他跟到哪,不停问这问那,三哥回答,他又听不到,只好重复多遍。父亲依然还有糊涂的时候,动不动就要三哥找人视频,视频电话接通了,又说这是拿以前的录像来糊弄他。让人哭笑不得。有时候为了验证真假,我便打过去,三哥让铃音响一会,告诉父亲这是对方打过来的,作不了假,一接通就看到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15px;">三哥比较耐烦,事事都顺着父亲来,父亲便有了依赖感,生怕有一天,三哥也跑了。三哥也有自己的难处,他在东北自主创业,原先的活计并没有完全完工,也时不时有新客户在找他做工。对此,三哥格局很大,他说:照顾父亲是重要的,父亲没了就永远没了,挣钱机会错过了还有下次。(完)</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15px;">【本篇内容来自于以下信息渠道:家庭微信群及电话、家庭成员事后讲述、亲历(以上大概占比各为30%) ,其他渠道(占比10%)。】</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