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寻福建29军岁月

冷胖

　　三年的防疫防控令人憋屈压抑，国人都“放羊”后，病毒又忽然销声匿迹，又喜迎兔年新春佳节，喜悦之情、欲动之心开始飞扬。

兔年春节之前，一家人再次提起商量多次的出行计划。

家父是29军老兵，1947年春，他被地下党人带领，由大别山南缘的安徽太湖县寺前镇王畈村前往江苏兴化县，参加了华野十一纵前身的新四军部队，打淮海、打渡江、打上海、打福建、战金门……，在部队整整33年，1979年随第三批部队转业回到安徽安庆。

1957年，家父在平潭岛驻防，迎娶了北厝女、我们的家母。家母为家父诞下了两女两男。因此，我们姐弟四人，全都生在部队、长在部队，是名副其实的29军子弟。

这次回访福建，意义重大。一是再回去看看家父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品味家父家母当年的艰苦岁月；二是重温我们姐弟少小时无忧嬉戏的地方，故地重游；再就是拜访家父战友和家母亲友。还有，家母今年兔年时已86岁了，尚能行动，在她老年痴呆还没彻底严重前，带她回去，尝试看看能不能唤醒她的部分记忆，以做到我们子女的孝道之心。

下面，我就同千万部队家庭一样，以部队子弟的角度，以欢快文笔讲述我们这段回访福建之旅。

出发。上图是安庆长江大桥，我们一行七人、一台商务车，由安庆北岸向东南方进发。

　　第一站，到达浙江省衢州江山市，拜访了家父战友詹叔，在诗画般清秀的须江畔，抢先与詹叔合个影。

詹叔也八十多岁了，身体健康、思维清晰、行动敏捷，看他骑个“小电驴”转来转去，很是为他高兴。

詹叔也是1979年转业到江山市的，在詹叔家中，环看他家中房间和摆设，老兵风格、老党员样子和老同志朴素之风迎面而来。

这是自1979年从福建德化部队分别后，两家人44年后的首次相聚。

　　第二站，由浙南江山市通过浙闽边界到达闽东福安市。

1967年，闽北指挥部一纸《命令》，派后勤部长与家父一起率部队工作队到当时的福安地区“支左”。

当年的“文革”正方兴未艾，全国都激情澎湃，尽管都拥戴毛主席，但人一激动，语言和行动就容易发生偏差，就容易产生不一致，讲不过，就动手打，打不过，就动枪炮再打，因此，出现了左右两派对立。

后来，家父给我们讲那段历史，部队到地方“支左”，字面上非常清楚，就是支持地方上的左派。但部队给“支左”的每一个军人更明确的任务是，就是要站在左右两派中间“维和行动”，全力制止双方过激行为。

现在回头看，当年部队的“支左维和行动”是有效果的。不然，炮火一起，像现在的俄乌战场，到处打的稀巴烂，苦得还是老百姓。

67年到69年，家父带着我们一家就住在福安地委大院里，我们对福安记忆深刻。

54年后的今天，我们再回福安，哪里去找当年住过的地方？有理无理，先到福安市委去问问。

福安市委门卫小陈是个九零后，工作既认真，接待又热情，当了解我们是'老福安'后，快速抓起手机拨打几通帮我们寻找地方，只是小陈的同事也是年轻人，也不知地方。

两个姐姐转向福安市委旁边的老房子，向老屋里的人打听，对方一听老地委大院和旁边还有条河，脱口而出，现在的市委党校。

快速输入地址导航，驶上阳头桥驻停下车向东北方向一看，我的妈呀，大家都叫起来了，喜不自禁，当年的高大的香樟树、榕树依然在那挺拨、富春河依然在那流淌……。

　　当年家父的办公楼

当年的榕树、香樟树、老房子、河堤……撩起了我们好多好多的美好回记，手指着那里、那里，当年干了什么事、什么事，是那样的甜蜜，仿佛是昨天的事。

　　第三站，平潭岛，中国排行第四大岛，福建第一大岛。

1月26号，我们由福安南下经福州外围进入平潭岛。

请大家多了解，进入平潭岛是要跨海的。现在平潭岛与大陆相连的是有两座桥，（见上图）一条是岛西北角的“平潭公铁大桥”（箭头所指）；一条是岛偏西南部的“平潭跨海公路桥”。

现在的手机导航都是智能的，如果你是从平潭岛外的大陆北部方向入岛，导航会自动规划走“公铁大桥”；如果你是由平潭外的大陆南部方向入岛，导航将规划由“跨海公路桥”进岛。应多留意，不然，上岛后，你的方位、方向可能就被搞乱了。

“平潭公铁大桥”未开通前，我们都是由“平潭跨海公路桥”进岛的。这次，导航引导我们走“公铁大桥”，又是傍晚，入岛后街边景象不一样了，总觉着走错了。如遇上同车厢里，有人吃火药暴脾气的吼声“走哪了”，你可要沉得住气。

　　平潭公铁大桥在平潭岛的进出岛标志。

　　1月27号，在平潭北厝镇老娘家老屋前，老娘与亲戚们亲切欢喜见面。只可惜，老娘只是“哈哈哈、哈哈哈”，因为老年痴呆严重，谁是谁？搞不清喽。

迈入外公所盖的大屋正厅，板墙上挂着几幅前辈画像和照片，我们一起询问指出是谁谁谁时，突然，老娘指出其中一幅画像，那是我哥，让大家一阵惊喜，她曾经的记忆难道唤醒了？再问她其他画像和照片能认得出来吗？老娘“哈哈哈、哈哈哈”又来了，弄得我们也只得跟着“哈哈哈”了，只能遗憾喽。

　　我们合影身后就外公所盖、母亲出生的老屋。受当时建筑材料的制约及防台风需要，平潭岛与福建沿海地区一样，有着自己独特的建房风格。先辈们就地取材，采用到处都是的花岗岩石块、石条建盖房屋。

外公这座老屋与所有老屋一样，都有着说不完的历史故事。下面，仅撷两小段开心一下。

（1）1949年国民党败退前，国民党第73、74军曾驻守在平潭岛。1949年9月12日夜，十兵团28军所属两个师开始攻岛，随后占领并解放平潭。据外婆给孙辈们说，当时，有一队国民党部队驻扎在老屋里，有一个小兵因饥饿，偷吃了外婆家的地瓜，被长官发现，遭受了一阵毒打。国民党部队也要学我军“三大纪律 八项注意”？哈哈，早干嘛去了？

（2）28军解放平潭岛后，在守备二师一团（29军当时番号已被撤消）当营长的老父这个营也曾调防到平潭岛驻防，营部就驻扎在外公这个老屋里。当年属大龄的家父与家母就有了接触的机会，再加上团政治部的牵线搭桥，成就了这个姻缘。家父家母的这种结合，就是当时时代背景环境的造就；也是千千万万个军中夫妇不同籍贯的一个缩影。

讲到父母结合，就一定要提提我们的外婆。外婆干练慈祥，我们姐弟四人全都由她带大。兄长每每提到当年在平潭，他小时候生病时，外婆跪在医生脚前，苦苦哀求一定要将他救下来的细节时，都会禁不住泪水滚滚……。只要我们想到外婆、说到外婆，全都感恩不尽、感叹不尽，怀念不尽的感情永在心中。

遗憾的是，这次我们要去拜谒外婆时，被亲戚们阻拦，按当地习俗，正月里，不去祭拜。

　　照片前排老者就是外婆。

照片中竖字，于岚岛，岚岛，就是平潭岛的简称。

　　平潭县城东侧的名胜景区——龙王头海滩。

　　要给有兴趣想去这个海滩游泳的朋友们提个醒，要穿松紧带紧一点的泳裤下水，不然，如穿松紧带宽松的短裤下水，浪一打来，短裤瞬间消失。

　　上图中，是平潭岛上常见的渔船。

就是像这样大小的渔船，在我身上有故事。

1978年寒假，我到平潭岛南部的娘宫玩耍，表哥和他的几个兄弟带上我，驾驶图上这样的小船出海炸鱼。船舱里，堆放着一堆拳头般大小的黑色圆球，我问表哥，黑色圆球是什么？回答：TNT炸药。听闻后，我大吃一惊。我在部队常在工兵营里打混，知道TNT的厉害，小船舱那堆炸药足足有七、八公斤之多，一旦稍有不慎引爆，整船人将被炸得毛毛不剩。

炸鱼，我也炸过。第一次与军中小伙伴们到溪边炸鱼，将一管TNT插入已连接导火索的雷管，点燃导火索投掷到溪里，炸药却漂在水面上，“轰隆”的一声巨响，站在岸边的几个小伙伴全被气浪掀倒。哈哈哈，没经验，土包子，绑上一块石头再来再来，但我们的导火索剪出的怎么样也有十五厘米长，第二次再炸终于成功，见到了小鱼白肚飘飘。

再看表哥他们找到鱼群后，快速拿出已装好导火索的雷管插入炸药中用烟头点燃投掷。盯睛一看导火索的长度，不会超过三厘米。我的妈呀，快跑快跑，往哪跑，没处跑，只有往船头跑。在海里、在浪中，又是小船，船头永远不完的上升、下陷的幅度有两、三层楼高。什么叫晕船？什么叫吐的胆汁不剩，我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小鱼船靠岸后，已晕船晕得一塌糊涂、人似面条的我，是由大舅舅背着回到他家的。晕船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要一停下来，我的天、我的地、我的整个世界，全都在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的沉浮中，呵呵。

后来想，当年的渔民为了生活，勇猛无惧，敬佩敬佩。

　　在北厝湖尾村与家母妹妹家的子女们（也是二女二男）相聚。

　　上几图，就是就是我们常说的“距离台湾最近的地方”——平潭岛东海岸的“猴研岛”。

两个点直线相距68海里（126公里），西点，平潭岛猴研岛；东点，台湾新竹南寮。

　　平潭国家级森林公园合影。

　　一组平潭岛北部风景和合影。

　　平潭岛的特色小吃“海蛎饼”，略不同于“海蛎煎”。

　　第四站，福建省连江县丹阳镇。

　　丹阳镇朱公村，一段不能忘怀的历史，闽北指挥部。

背景：1949年2月，华野十一纵首建华野十兵团29军，1950年11月，29军番号被撤。为统一指挥仍在福建境内保家卫国的原29军所属各部队，军委于1962年6月成立“闽北指挥部”，驻地就在朱公。

1965年1月至1967年9月，家父在指挥部政治部任职，领一家人就住在这里。

　　离开朱公56年后，我们一家人首次回到这里，老房子还在，箭头所指房间，就是我们曾经的住家。

幸亏我们来的及时，老房子到处都贴着“拆” 字封条。

我们头脑里的记忆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记得外婆曾在我们住的房间前照过一张照片、记得大姐忘带钥匙，从门上窗户爬进去开门、记得台风来袭，全体官兵和家属躲入防空洞、记得家母在礼堂开大会昏倒，被军医针刺脚底苏醒、记得司令部、后勤部、政治部（最后一栋）三栋家属楼子弟相互争斗……，站在曾经的房间前，过去的场景似电影一幕幕，人变痴痴，泪水盈盈。

　　所有曾在闽北指挥部居住过的子弟，都会记得家属楼西侧的那条小溪。如今，小溪两边长满了高过于人的密密芦苇。大姐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领着两兄弟（老三因工作需要提前离队），硬是在茂密割人找不到路的芦苇中闯到了尚在流淌的溪水边，欢快打水拍照。当年，家父曾带着我在这条小溪的水坑中洗澡，差点没把我淹死，家父是倒拎着我的脚踝抓我出水的，山泉水叫我喝了个饱。

　　第五站，由连江南下进入福州市。家父的战友，陈叔和王姨夫妇当看到我们由安徽安庆回访福建视频后，就一直盛邀我们到福州相聚。

上面合影，前排右二陈叔；前排左二王姨。

陈叔，是我们驻扎在德化部队撤离时最后留守的几位领导之一。在几个部队家庭回地方安置过程中，不辞辛苦、任劳任怨、反复协调，为几个家庭回到地方安居立下了汗马功劳。

　　福建莆田后卓，多少29军官兵、家属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们一家人也一样，说到后卓，十二分的惦念。

再说背景：1969年，珍宝岛战斗打响，原十兵团驻扎在福建的28军调往山西，28军在福建的防务，就交由闽北指挥所辖的部队接防了。军委又为统一指挥，同年，二度组建29军（1985年二度撤消29军）。29军再度成军后，军部就设在后卓。也是同年，我们一家人，由福安到达后卓，就住在军部招待所大院东南角的房子中。

　　这栋房子的原址，就是我们家曾经住过的地方。

　　原来我们家房子后面的榕树，如今更加高大茂盛了。

　　就是在这座房子（餐厅）里，一次，家父与我一起由德化到后卓，叫来正在军部“九华知青农场”劳动的兄长过来这个餐厅吃饭。兄长竟将一脸盆馒头干得光光，家父当场摇摇头叹息后，却在背地里暗暗落泪。

　　原29军军部招待所食堂，还是老样子。

招待所主楼，也还是当年的老样子。

当年军招待所管理员对我十分关照，常常到他的（箭头所指）的办公室里玩耍。

　　第六站，莆田湄洲岛。

驾车到湄洲岛正北面的轮渡码头，到处都是车辆，道路拥堵不堪。可以对应我们常说的口头语：天下之大，难道无我容身之地或立锥之地？

莆田人聪明睿智，很多很多的停车场标牌文字显示“车满”或喇叭声声叫道“没有车位了”，但却有很多很多人前来问，你要不要停车？呵呵，商机就出自于什么人与什么人的默契配合中。难怪，下车问年轻的交警：哪里能停车？回答：你自己不会看牌子吗？弄得我成文盲啰。

观念做改变，世界就美好。办法总比发呆多，我们就找声称有车位的人，分分钟，就将车停在了靠轮渡船最近的地方，花钱买到省时省力，哪里会有无容身之地、立锥之地？动动脑筋就有。

莆田湄洲岛妈祖塑像座落在岛上最高山上（高90多米），妈祖花岗岩塑像（含基座）14.35米，背西北，面东南。

上岛拜拜妈祖，是为了自己出入平安，也是为了所有读者祈求出入平安。

　　湄洲岛上的卤面就是好。

　　湄洲岛海滩，背景就是岛上妈祖塑像位置。

　　再返福州，再被部队亲友再次盛情款待。

　　五一广场合影。

　　徜徉福州三坊七巷。

　　2023.2.1，由福州安全、顺利回到安庆，结束本次九天回访福建29军的愉悦之旅。

考虑到86岁家母年事已高，长时间旅途疲惫，还有三个主要地方未能回访到。一是古田老部队旧址；二是厦门市的大嶝岛，值得骄傲一提的是，金门战役前，就是家父与他战友们攻占了大嶝岛。【大嶝岛，位于现在厦门市翔安区东南面、金门岛正北面。为清扫金门岛外围的国民党部队阵地，1949年10月9日晚七时许，借助海水退潮露出海滩之机，家父所在的29军87师259团三个营加28军251团一个营，由翔安区莲河一带涉滩向大嶝岛进攻。防守的是国民党25军40师118、119团残部1200余人，后国民党12兵团31团又从金门增援大嶝岛。激战中，已是连职干部的家父率一队战友攻入敌方一团指挥所。第一个冲进敌方指挥所的家父，手握手枪，对着敌方一副团长头顶上方抬手就是一枪，大声喝令道：快快叫你的手下投降！最终，成功压迫这个副团长手下国民党部队的投降。家父后来多次给我讲当时的情形细节，家父说，当时，那个副团长如稍有犹豫迟缓，他的第二枪就要响喽。为什么呢？因为那一战，守岛的国民党部队也打得很顽强，我们攻打的很艰苦、打的很悲情，许多战友牺牲，人在悲愤中，情绪是不好控制滴。现在，在大嶝岛上，厦门市翔安区人民政府就筑立了一块“大嶝岛解放革命烈士纪念碑”，以牢记先辈们的鲜血付出。】；三是世界瓷都的福建德化，家父在德化驻防的时间最长，也是从德化离开部队的地方，德化是我们一家人牵挂情感最重的地方。

歌曲《忘不了》打头词：“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

如今，我们也都到了一甲子之多的年岁了。无论你是高档低档；有钱没钱，现在都赋闲在家中喽，但曾经的经历不能忘，忘了，就不知自己从哪里来。29军历史、29军第一代的历史，只有我们29军子弟记住和传颂。因此，将此篇记叙呈献给大家。

本文就告这一段落了，祝福大家！

【如有闽北指挥部、29军及同样军中经历者，可在评论区里评论或联系我，共同丰富我们曾经的光辉岁月。】

2023兔年正月十五于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