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代达巴传人杨晓红口述

丁振东

背景资料：

在云南丽江金沙江畔流传的达巴（东巴）文化是摩梭人的原始宗教，它以口述相传的形式，记录了摩梭人的生产、生活、意识、习俗，反映了摩梭原始先民的世界观、道德观、自然观。达巴是不脱离生产劳动的宗教工作者，其教规就是乐善好施，体恤弱者，为大众服务，从不计较报酬，人们说达巴是人与自然、人与神灵之间的使者。达巴文化的理念是万物有灵、万物有神、人与自然是一家。天下所有的动植物都是有生命的，有灵性的。因为人类的一切都是自然神的恩赐，所以人要敬畏自然，不能过度索取。达巴以祭天地万物、驱鬼除魔、超度亡者、安抚生者等形式，让逝者的灵魂回归祖先的栖息地，让生者得以安宁，让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促进人类和平与发展。

农民种子网络为了弘扬传统文化，抢救濒临失传的达巴经文和仪式，访谈记录整理了达巴杨晓红的口述资料（待以后逐步完善）。

农民种子网络采访杨晓红（达巴第五代传人、丽江宁蒗县政协委员）口述整理资料

访谈时间：2021年12月31日

受访者住址：云南丽江市宁蒗县拉伯乡拉伯村委会金江村

杨晓红：达巴经没有文字，全靠口述相传。我要把爸爸（杨高汝85岁）的达巴经文传承下来，就要抓紧学习达巴经文和仪式，争取爸爸健在的时候，一定要全部都学会。达巴经文53种，我根据爸爸的口述都整理出来了。

点灯仪式

早晨点灯，保佑一天顺顺利利。家里人出门要点灯，保佑一路平安。人病了要点灯，天堂的人来看病人了，病人要给灯磕头，保佑病情快点好转。做任何仪式都要点灯，“神灯”把天堂的老达巴请下来，帮我们念经，来的越多越好，不请天堂的达巴来帮助我们，我们一个人扛不住，人多力量大。我们达巴杀生，杀牛杀羊杀猪杀鸡，喇嘛不杀生，我们杀生的，如果不请天堂的达巴回来，我们有点扛不住。生个娃娃要点灯，保佑他一生平安。过年过节、杀猪要点灯，要把先人都请回来，敬祖先让他们先吃，然后我们再吃。

死人了要点灯，人死了就不是人了，变成菩萨了。人在世的时候要吃饭、喝茶，人去世了，吃的少了，我们就给一点点。我们平常点灯用的是植物油，人死了点灯用的是酥油。我们点灯用的这个酥油，是用牛奶、羊奶制作出来的，意思是很贵的。在我们看来，这个牛奶和羊奶就如同眼泪一样，一点一点的积攒下来，很珍贵。父母养育我们的时候，十月怀胎，九月抱出来，父母用他们的嘴帮我们擦鼻涕，用他们的手帮我们擦屁股。现在我们都成家懂事了，地下没有的东西都能买来孝敬他们，叫他们不用担心，他们的后事会比别人家办的好。

“吃”的仪式

早中晚饭先敬祖先，让祖先先吃。其余6种和点灯仪式一样。“敬龙王”的仪式7种，牛奶、羊奶掺水倒在水塘边。初五、十五、二十五、杀猪、杀牛都会去水塘边做敬龙王的仪式，我们每家人都有自己的水塘，各家去各家的。病人病了之后要算卦，算出来去哪个水塘才知道，不一定是自己家的水塘。“拉听不”的仪式3种，妇女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做，大的仪式1种，小的2种，大的仪式要敲锣打鼓念经，小的仪式不用敲锣打鼓只念经，祝福妇女没有病痛，孩子生下来健康。病人病的比较严重，昏迷不醒，这个时候算卦，需要“喊康”，就要区别念经，有的病人要念3、5、7、9、12次，念一天一夜。我们一般先念三次，看看病人醒了没有，如果没醒要继续加次数，念到醒了为止。病人头疼头晕呕吐的“cu jing”，要把生的苞谷面撒在火塘里，我们达巴边念经边让病人吸燃烧的烟，进行烟熏，这部经还可以治疗惊吓。去别人家串门，人家跟你讲话，回来就病了，通过算卦知道他家有属猪的，属牛的，属羊的，男的，女的，一个来看你了，你就要给他点吃的东西，把吃的东西送到大门口去撒给他，病就好了。病人来看病，通过算卦查到病因，有人死的不好，自杀、跳水、车祸、坠崖等去世的人来看你了，要用剩饭剩茶剩酒，还有火塘里烧的骨头一起端到病人的头上绕三圈，然后把这些烧过的东西送到外面去送走，意思是不要来看我家的人了，边念经边将茶、饭、酒倒掉，意思是把不好的东西送走了。

成人礼

孩子十三岁的时候要举行成人礼仪式，我们会在祖柜前的长凳上放置一个簸箕，簸箕里放上玉米和大米，一饼猪油，三角形的石头“噜噜”，这个石头可以叫做“石菩萨”，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好的，它可以把不好的东西压在下面。捏制三个面偶，加上念经烧香，外边烧香，里边念经。根据念经的段落，什么时候穿裙子，什么时候穿裤子，什么时候穿鞋子，什么时候戴镯子，什么时候戴帽子来进行。穿完衣服要先祭拜祖先，请求祖先祝福孩子长命百岁，从13 岁到25岁、37岁、49岁、61岁、73岁、85岁、113岁，之后拜父母，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再拜长辈，长辈都给予祝福，这些程序完成之后，宴席就开始，杀羊请客的意思。

其它仪式

“ge zuo bu”,对不听话的孩子也要念经,我爸爸说以前有，现在念的很少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也没有见过。现在的孩子很聪明，笨的很少。社会好了，进步了，穿的好了，吃的好了。“chen shu”,这个说的是小孩子到了2岁，应该要会说话了但是孩子还不会说的时候，也要念经。同时，我们要用一种树枝的叶子在火塘里烧，让孩子围绕火塘转三圈进行烟熏，用一个鸡蛋一碗盐水清洗孩子的头发，洗完之后火塘的火熄灭了，将火塘里的灰扬到外边去，这个仪式就结束了。我们大人有时候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穿了不该穿的衣服，全身奇痒无比，我们也采取这种办法。

“修桥修路”，有时候你这个人今年不顺利，我们通过打卦，算出你过去没有路没有桥可走，就会让你去修桥修路，你修好了就有路走，有桥过了。人不能走的路，你去修好了，人们走的时候就会说你的好，你以后就顺利了。

“za bu”,意思是人半死不活（预示着被妖魔鬼怪拽着）的时候要念这种经。杀一只公鸡,半夜三更去山上念了这部“za bu”经,有的人就好了。在山上念经的时候不能碰见人，如果碰见人就得重新再念。

我们每年有两次丰收节，分别是二月和六月。二月，小麦收获之后烤酒，念经敬祖先，然后给亲戚家每家送1-2斤小麦酒，送砖茶一桶。

我们还有一个“you duo”经，人去世了，丧事办完了以后，要把他的魂喊回来，交给以前的“先人”，交待给“先人”这个人也是你们的人。

我们还有一个是去水塘边放鸡。这个仪式的意思是，人生病了之后要算卦，在水塘边放鸡，让妖魔鬼怪去看鸡去吧，别看我了，这样我的病就好了。

我们造新房也要念经，祝家里的人和牲畜都顺顺利利。

（图片由阿牛、丁振东提供）

达巴为什么没文字

以前，没有人的时候，有一个仙人，我们叫他“lu yi yi”。那时候是因为水灾泛滥，涨到天上去了，其他人都死完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地上，连动物也没有，就他自己一个人，他走着走着他看见一棵竹子，他把竹子制成一个笛子，他就开始吹。他吹着吹着，一个白胡子老人家就来了，老人和他说“地下什么都没有了，半夜三更天不亮的时候，地下要来七个仙女，那7个仙女不是人而是7种动物，老虎、狮子、蛇等。这七种动物你逮到哪个哪个就是你的妻子了。”他怕了，前6个都没有逮到，最后一个逮到了，那个动物一转身就变成了仙女，就成了他的老婆。成亲之后，他们没有吃的，仙女就飞到天上去找来种子种在地里，夫妻俩生了三个男孩，七八岁都不会说话。仙女又飞回到天上去找她的母亲，请父亲算卦，她的父亲对母亲说“她不听我的话，留在地下生孩子，孩子不会说话，她的三个孩子要来敬我们两个，念“mu chu bu”经。仙女听完父亲的话后变成一只蝴蝶，飞回地下念经去了，三个孩子就会说话了。老大说的藏语，老二说的摩梭语，老三说的汉语。

有一天,这三个孩子的爸爸去世了，他们把爸爸的尸体分成三段，头是老大的，中间部分是老二的，下部分是老三的，他们给他们的爸爸办三个丧事。老大（讲藏语）“头部”有脑子，象征着发展。老三（讲汉语）有点狡猾，要心脏，象征着汉族有权。老二（讲摩梭语），所以现在我们摩梭达巴什么都没有，文字也没有。

（杨晓红一家和父亲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