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了婆婆

王秀芳

文 字：王秀芳

摄 影：暖 风

婆婆已离世三十多年，可还是会经常想起她，尤其是这次染疫，躺在床上煎熬痛苦，不禁想到了以后的岁月。老了，得了重病还要不要抢救和治疗，这是我们绕不过去的生命之槛 ，而婆婆的经历似乎对我依然有借鉴意义。

我的婆婆是个产科医生，人长得漂亮，身材好，皮肤特白。

她退休后就去了大儿子家，那里曾是她走“六• 二六”下放的地方，有很深的感情，更主要是她的大儿子知青下乡归户后，在当地结婚，一直还在那里生活。 农村生活条件差一些，婆婆有些牵挂，也多少偏疼一些。

婆婆的娘家在河北，日子过得一般，但是家族中有个叔叔很有钱，又很开明，他自己没有儿女，就用赚来的钱供所有的侄男外女读书，只要你愿意读，女孩也一样供，包括娶来的媳妇。所以，在那个年代，整个家族的下一代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们当中出现了医疗专家、科学家、中学校长等，就是我婆婆做了助产士，后来也能给病人治疗妇科病。

　　

婆婆到农村后，开了一个小诊所，除了接生、治疗妇科病外，还用偏方治疗不育症，我曾听过婆婆和身为妇女主任的嫂子讲久不生育的农村妇女，经过治疗怀孕生子的事儿。婆婆在那里干了十多年，很受欢迎，她自己也很舒心 。

1989年夏天，公公突然把婆婆接回了城里，说是婆婆腿疼，走路很吃力，要带着婆婆到大医院看看。

我单位工作时间比较灵活，请假容易，再加上公公婆婆有些事喜欢听我的，每次都是我陪同。那时医院没有电梯，楼上楼下都是我背着她去检查。由于病首发在腿上，也没挂对科，去了好几个医院，这样每每婆婆都让我背，说是我胖，趴在身上不硌得慌。为此，我还调侃过婆婆，说婆婆偏心眼，不让儿子背，怕儿子累着。也是啊，婆婆那时已经见瘦，走不动路了。

婆婆患病半年多的时间，肿瘤、医大几个医院都去过，我单位同事还帮忙去过私人诊所，可能公公不愿意我们知道婆婆患啥病，只是说肝有病，当时我年轻，也不懂。婆婆的病越来越重了，白蛋白打了也没有起效，后来就回到了她自己的医院。

婆婆心里清楚自己的病好不了了，就要求医院放弃治疗，可我们大家全都不同意，婆婆是本院职工，医院也不能那样做。

公公每天守在婆婆的床边，什么好吃的都给婆婆买来，大姑姐夫夜里陪伴，兄嫂也从乡下赶来护理。我负责做饭，换着样做给婆婆吃，可她已吃不下去。婆婆曾痛不欲生，夜里起床用水果刀割自己的手腕，可她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再后来，医院给婆婆输血，谁知输过血之后，婆婆的胳膊腿上就出现了大块的血斑，一天后陷入昏迷。到那时，我才知道，婆婆患的是肝癌。

婆婆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我们全家人排班护理，大家都累得精疲力竭，而婆婆只是喘着微弱的气息。

大家都知道婆婆不会好了，私下里也议论，但是公公不吱声，谁也不敢挑明。就在婆婆昏迷第十七天时，我和公公谈了我的看法，不要再输液了，让妈解脱吧，要不您也会被拖垮的。公公听了我的话，表情平静，但也未置可否。

我该回家做饭了，当我刚走出医院大门，就有人把我们叫了回去，说婆婆走了。

婆婆解脱了，公公解脱了，儿女们也解脱了，大家都知道是公公听从了我的建议，没有人埋怨，没有人明确赞成，而且，此后多少年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有时我还想，是我做错了吗？

现在我已步入老年，也将遇到类似的问题，那么得了重病该不该治，真的挺难让人做出决定的。我想，如果医生给了明确的诊断，确实无力回天，病患过程又十分痛苦，就应该理性理智对待，不做无谓的治疗。也许，生命即将结束，求生的欲望非常强烈，自己坚持治疗；也许儿女们不舍，会尽全力挽救生命，可到那时痛苦受尽又人去财空，多活那么几天又有何意义。选择放手，也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

我的想法得到了晚辈们赞成，但愿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