矾盛村散忆(2)

往事如烟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四岁之前,一直是住在镇东头一个叫黄堡的村子,那时父亲在一个叫烟台煤矿的矿上上班,母亲在家操持家务,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这也令村里人好不羡慕。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矿难,彻底打破了我家的这份安宁。那是在我四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透水事故突然降临到了父亲所在的矿井,父亲,还有他几位工友被这场事故夺去了生命,那年父亲刚刚三十出头,母亲还不到三十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此,那个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失去了原有的欢笑。母亲带着姐姐和我,艰难地度着日子。日子很苦,可母亲却总是竭尽全力地满足我们,把最好的留给我们。住在矾盛村的姥家人更是没有忘记我们,隔三差五地就过来看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次,姥姥见妈妈既要操持家务又要带七岁的姐姐和四岁的我,实在是太难了,就提出先把姐姐带到她家暂住一段时间,以减轻母亲的负担。母亲虽然有点舍不得,可想想家里的境况,所以还是点头答应了。不曾想的是,七岁的姐姐竟然在姥姥家安安稳稳地住下了。再后来,姥姥、姥爷干脆直接把我们全家一起接到了矾盛村,在他家前面的下屋安顿下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忆中,姥姥家的院子很大,这座院子建于何年不得而知,只听说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姥姥、姥爷联合一户赵姓人家从一户姓王的人家合买来的,也正是从那时起,姥姥、姥爷和母亲才真正有了自己的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院子中间那座正房的西半部分属于姥姥家。那时的房子还是由泥土砌筑而成,屋顶覆盖着一层乌黑发亮而且质地很坚硬的草,东西两侧的山墙外分别矗立着一座青砖砌成的烟筒,房子朝南正中的位置,挂着两扇厚重的木头门板,门板下面,是一道高高的门槛。推开门板,映入眼帘的是两家公用的厨房,我们习惯称之为“外屋”,门的两侧以及门正对着的位置,各有一个窗户。那窗户,从远处看就像是由无数个方格拼接而成,一层厚厚的窗户纸贴在这些方格子的外面,由于阳光照射不进来,屋子里总是黑漆漆的,只有门窗打开的时候才能亮堂一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外屋靠西侧的两个灶台属于姥姥家。南面的灶台烧煤,就在灶台的旁边,是一个长方形的池子,这是和煤用的“煤池”,煤池旁边的墙壁上挂着炉钩子和通条等烧炉子必备工具,这个炉子除了做饭外,另一个作用就是给里屋靠南的火炕供热。北面灶台是烧柴火的,一口很大的铁锅镶嵌在灶台中央,最难忘的是那口锅贴出来的大饼子,先在锅里加上一定量的水,然后在下面烧火,待锅壁达到一定热度,再用沾过凉水的手,团起一团稀稀的玉米面,扬手甩在锅壁上,眼看着那团面由稀转干,继而散发出一股糊香的气息,那滋味,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有种垂涎欲滴的感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外屋的房梁上有两个燕子窝。听人说,只有善良人家燕子才会前来安家的。为了方便燕子的出入,姥姥家这边的窗户还特意空出了一格。每次大燕子叼着食物回来,窝里的小燕子都会伸出头来叽叽喳喳地叫着。一次,一个小燕子因为过于兴奋,一下子从窝里掉在了地上,小燕子痛苦地哀嚎着,大燕子急得来回盘旋。见此情景,屋里的人也都很着急,可又不敢直接去碰小燕子,最后还是对门家的舅舅用一张纸托起小燕子,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送回到窝里,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在姥姥家这边南北两个灶台之间,又有一道向外开的门,这门是通往姥姥家里屋的。拉开门,迎面看到的,是并排放着的一个大大的箱子(箱子很高很大,我们称之为“洋箱子”)和一个炕琴柜。洋箱子位于南侧,上面放着一个老式座钟,这是姥爷当年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来的,座钟的旁边,是一盏很小的“洋油灯”。北侧的炕琴柜上,横卧着一台老式收音机,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收音机这个名字,只是随着大人管他叫”戏匣子”,那时候播得最多的文艺节目当属样板戏了吧,什么《沙家浜》、《红灯记》、《杜鹃山》《智取威虎山》翻来覆去循环的播着……可不知怎的,我对于这些节目却有一种畏惧感,所以每当有人打开收音机播放这些样板戏的时候,我都会躲到外面。广播里偶尔也会播放一些歌曲,《绣金匾》、《小小竹排》……这些歌曲都是我喜欢的,那优美的旋律,常把我带入到无限的遐想中。每天晚上六点半左右鞍山台的《天气预报》,是我们必听的节目。记忆犹新的是当时播送《天气预报》的那位男播音员,浑厚中带着几分东北的口音,虽不算标准,可听起来却是挺亲切的。每年元旦一大早,我还懒懒地躺在被窝里,姥爷已经打开收音机,很认真地收听起新华社编发的《元旦社论》,而且神情特别的庄重。可《元旦社论》是什么呢,我是一点也不知晓,后来还是姐姐告诉我:这《元旦社论》就对过去一年的总结,和对新的一年的工作安排。</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里屋有南北两铺大炕,。南炕的炕稍,同样立着一个老式的炕琴柜,炕琴柜的上方,整齐地叠放着睡觉用的被褥枕头等,就在炕琴柜的北侧边缘处,放着一套很漂亮的“亮匣子”,据说这是姥姥当年结婚时的嫁妆。北炕的炕梢,席炕叠放着被褥等。北炕的炕头,垂直伸出来一段南北走向的短墙,这个短墙就是东北民居中常见的“火墙”。几乎每天睡觉前,姥爷都会把孩子们脱下来的鞋仔细检查一遍,如果发现谁的鞋湿了就会拿起来放到火墙上烤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里屋南面有两个窗户、北面有一个窗户,都是分上下两扇,下扇左右边缘垂直插进一个槽子里,上面镶着几块长条的玻璃。窗户的上扇是由一个个小方格子组成的,方格子上面被厚厚的窗户纸覆盖着。每个窗户的上扇都用折页与窗框上顶连接起来,下面边缘处安着一个拉手,每个拉手对应的棚顶上,都会有一个挂钩垂下来,遇上夏天天热的时候,就会把窗子的上半扇打开,将拉手挂在棚顶垂下的挂钩上,如果赶上极热天气,则会把下面的那扇从槽子里拔出取下来。由于房子比较低矮,加上窗户纸挡光,所以屋子里光线不是很好。南窗外侧窗台靠近西端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鸡窝,鸡窝里续着一层软软的草,这个鸡窝是给鸡下蛋用的。有时也会在鸡窝里放上一两个空鸡蛋壳,老人们叫它”引蛋”。而那鸡,好像经过特殊训练一般,只要有蛋就会直奔这个鸡窝,一边走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而只要一下完蛋,则是边高唱着“咯咯哒”,边兴奋地冲出来,一路欢唱着跳下窗台,兴奋地奔跑着、欢唱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院子的南面正中,有一条通往大门口的土路,而这条土路,又被正中央的一条小水沟沿纵向劈为两半,路面上铺着红红的炉灰,这条水沟所在的直线,也是两家的分界线。孩子们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每到下雨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会不约而同地奔向那条小水沟,用小煤铲撮起路面上的炉灰,把那条小水沟封堵得严严实实,这就是我们的“憋河”游戏。眼看着院子里的水越汪越多,我们高兴得直拍手,阵阵坏笑漾在脸上。那边传来的却是大人们的阵阵叫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路的两侧各有一块菜园子,因为位于房前,我们习惯称之为“前栏子”,两家的前栏子北边,又各有一个小下屋,就在姥姥家这边,下屋的南侧房山与前栏子之间,是一个不大的猪圈,猪圈很窄小,只能容纳下一只猪,我们同院的几个孩子没事时总喜欢趴在猪圈门口往里边看,边看边向里边挑逗着,可那猪却并不想与我们交流,可是只要飘来猪食的气息,它就会像变了一头猪似的,急急地起来,然后大口大口香甜的吃起来,全然不顾这边热情地打着招呼的我们。直到吃饱了,才会瞟上我们一眼,然后原地转上几圈,又开始打起了呼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栏子”再往南,就是“大门口”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道,几乎贯穿了整个小村。道南是一条小河,河水黄黄的,小河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只有在上游水库放水时,河水才能清澈一会,那时小河边就会格外地热闹,水流携带着小鱼欢快地奔来,而这边,大家早已准备好了,他们或用手抓、或用网捞,把那些小鱼一一迎接到了自己的家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房子两侧各有一条通往后面的小路,路边长着杏树、桃树等。夏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节,各种水果及花草的芳香混杂在一起,吸一口好不惬意。有时,我们还会在路边挖一个小坑,随意折一段蚂蚁菜栽进坑里,再用一块透明的玻璃覆盖上,这样一个简单的“玻璃窖”就建成了,“工程”完成了,自然要显示一番,于是还得招呼来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那蚂蚁菜的生命力果然顽强,虽然被掐断了腰身,委身在低矮的窖里,但却依然精彩地活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房子的后面,又按地势高低分成三级。紧靠屋后的这部分,和院子的地势高低差不多,面积也不大,我们称之为“小房后”。小房后的正中央,是一棵大大的沙果树。沙果树伸展开来的枝叶甚至可以蔓延到房檐底下。沿小路继续北上,登上一个土坡,就是“大房后”了。论面积大房后要比小房后大出好几倍,每年这里都要种上大片的红高粱,那茂密的高粱地,就犹如一道屏障,把前面遮挡得严严实实。穿过茂密的高粱地,再登上一个土坡,前面是一片荒野,这个地方我们叫它“大北壕”。大北壕便西的位置,坐落着两个渣堆,一大一小,我们分别叫它们“大渣坡”和“小渣坡”,据说这两个渣坡是以前在这里挖矿时遗留下来的。我们经常到这两个渣坡“拣画石”玩,何谓“画石”,就是能在地上写字的一种石头。但“拣画石”仅限在大人的带领之下,平时这里可是我们的禁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到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这时院子里进入了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工人们下班回家了,上学的学生也已放学归来,大人们出出进进地忙碌着,见上面不时聊上几句,无所事事的孩子则是在院子里无拘无束地奔跑者、嬉闹着。</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