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十年之前,还是复读那会,我在学校街边的一家小饭店吃晚饭。华灯初上,路间车来人往,一个四十来岁的工人,应该是附近建房工地上的,刚忙完活也来吃饭。他不像我们学生在餐柜前犹犹豫豫地看菜,只随手要了份盒饭,挑近处坐下,便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白酒来。玻璃瓶上没有标签,也许酒是另外灌的,这瓶子是他常用来装酒的。<br> 他两手满握着并不大的酒瓶,斜斜地放着瓶身,慢慢把酒倒进桌上的塑料杯中。待杯将满,渐握好瓶子,拧回其盖,轻轻放在身边。<br>我并没有继续看他举酒入喉,因为要赶回学校上晚自习,但以上画面却完整地复刻于心,至今难忘。那虔诚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作着某种仪式,那对着杯酒的直勾勾的眼神尤其令人惊讶,因为我心里无比纳闷,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馋酒!<br> 十年之后,当我也渐有了酒量,有了酒龄,时常与朋友们觥筹交错时,才明白了他为何馋酒。<br> 酒的滋味本身苦辣,第一次喝的人尝不出香醇,相反一定会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喝而且成瘾。但其实它和读书一样,需要点生活阅历才能明白,最后喜欢。<br> 我的喝酒是在高考以后,我的爱酒是在上大学以后。室友们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南腔北调,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能喝!其中最厉害的那位“深不可测”,四年来就没见他醉过。记忆颇深的是去岳阳玩的那一回。哥四个白天游了岳阳楼,夜里在附近的大排档吃鱼火锅,当时一人小饮了两瓶啤酒。回宾馆后,都觉得不尽兴,于是十一点多又出门买酒打算一醉方休。那时大家都没钱,所以就在一个商店花了十几块钱买了瓶名叫“打工皇帝”的白酒,回来后就着打牌来喝。<br> 我的牌技最差,累得和我一边的那位陕西老哥总输了被罚酒。偏偏那酒又出奇地难喝!几口下肚后,那老哥半是上头,半是生气,脸涨成了酱色,眼睛眨个不停,还极有节奏地摇头晃脑。眼看我一个王炸舍不得出,让别人偷袭成功,于是再也憋不住,一个劲地用陕西话开骂:“驴毬”,“额,额背不住你个瓜皮咧”,“你个怂炮”……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也拍起桌子毫无顾忌地“口吐芬芳”。最后牌也不打了,直接叫嚣着要比酒量。不敢喝的是“怂炮”。我们嚷嚷了许久,但就是没人先喝,隔壁倒是有人来敲门叫我们别吵,别发酒疯。这才各退一步,决定各自满饮一杯。<br> 那个破酒的味道我发誓永生难忘。刚入口就能苦得让舌头麻木;入喉的刺激就如吞了碎玻璃一样;下到肚中,腹部又辣又烈,好像就要起火一般。看那哥们狰狞的表情,分明痛苦如我,左右不过一分钟就晕了,被抬去另一间房。我迷迷糊糊地不知说了些什么,也躺下不省人事,到第二天中午才醒。<br> 当然,这不过是四年里我们众多酒事中的一件。回想那些宿舍不用熄灯的周五、周六之夜,一箱啤酒,一点瓜子和辣条;插科打诨,骂骂咧咧;谈女人,谈赚钱,谈理想,谈人生;骂老师,骂考试,骂学校,骂社会……应该说四年来喝过的酒和我读过书,听过的课一样多了吧!是的,没有酒又岂会有文思,读懂诗文,做点文字;没有酒又岂会有情思,敢爱敢恨,结识至今最好的朋友。<br> 工作以后,因应酬和聚会,加上又能来一口,这两年我没少喝酒,而且喝的基本上是白酒。什么浓香啦,酱香啦,从百元到千元的,也算小尝了个遍。我并不会品酒,只觉得喝得不头疼伤身便是好酒;我也不挑酒,只要是同道中人便能来一口。不过喝得次数多了,同事们便误认为我是酒量极好的人。在某次聚会中,一老师竟对掌酒的人说:“今天我们不用太多,你关键是看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喝好了,我们就喝好了。”这可实在让我哭笑不得,我不过是量小,有点瘾罢了。<br> 苏童写过一篇《酒杯的往事》,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恰逢我们的杨敏如老师刚刚给我们讲过李清照,她太爱李清照了,或许也是爱喝几口的人,讲起“薄醉”,怕学生不懂其意蕴,竟然言传身教,在讲台上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强调说,薄醉是舒服的醉,走路就像踩在棉花上!我不敢像这位杨老师一样教一群中学生喝酒,也不敢效仿魏晋名士陶渊明“造饮辄尽,期在必醉”,之所以有点瘾也不过是与她所说的李清照一样喜欢“薄醉”。醉中浇尽胸中块垒,欢乐高歌“人生几何”。生活本就是苦,酒的苦又算的了什么呢!懂了生活,才懂了酒;学会了生活,也就理解了喝酒。<br> 所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酒杯里有许多往事,许多快乐。若要一一回忆,真是“文不逮意”。只有举杯方能解意。无需多言,一起干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