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记忆 ————致敬石成峰老先生

李强

　　上世纪八十年代，县城大街经常能看到一位支着画夹在认真做画的先生，他凝神静气、心无旁骛。有时，我也踮着脚尖、静静地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拿着画笔，就那么细细地涂啊、画啊，时间仿佛静止、空间仿佛凝结。
　　再看到老先生的画已是近四十年过去了，静静地站在画前，看那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一砖一瓦，仿佛又置身在满是梧桐花香的大街，补锅匠叮当的敲击声、自行车的铃铛声……，
　　感谢石老先生用画笔帮我们记录下这段时间，让我们有内容可重拾那段记忆，重温那段时光……

　　老宅看样子时代已久远，屋顶上布满了青苔，瓦脊处几蓬荒草记录着又一个冬天的过去。
　　模糊记得老宅门上挂着的好像是抗美援朝的纪念牌匾吧，门口的黄发小儿现在应该有四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果还在世的话，应该是百岁老人了。旁边肉铺门口挂着几扇猪肉，店主着依着门在等着买主，没有现代人的着急忙慌。
　　院子里的梧桐花开得正艳，梧桐花香飘满了街道，前面骑着自行车的人关注着前面的人，后面的骑车人可能被梧桐香味吸引，正抬头找寻着花香。

　　　　门前玩耍的孩童应该有小50岁了吧，是家里的顶梁柱或主妇了，还真得感谢石老，可能无意间用画笔帮您凝冻了那个片刻，那个片刻也成了永恒，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当他（她）凝望这张画时，都能重拾往日的回味。
自行车是那时主要的交通工具，前面带小孩、后面带媳妇是标配，承载一家的幸福。前面应该是一位母亲载着小孩子，孩子正回头凝望妈妈，或许正在向妈妈讲述自己的小心思，也或许正在聆听妈妈讲的故事，妈妈边骑车边与孩子讲着昨天的故事，或许正讲着岳飞的传说。另一位向北骑车的人载着一位少妇，少妇怀里抱着娃娃吧，是不是回娘家呢？
　　还有一种交通工具就是驴车了，大街上，经常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和“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驴子欢快地跑着，不用担心不让上街，也不用担心被交警拦下，街上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用担心违章。驴车上放着春日的萝卜、夏日的西瓜、秋日的玉米、冬天的白菜，城里居民的菜蓝子、米袋子都是靠这些农民驾着小驴车带来的，回家时带上给孩子买的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几个冒着热气的五香烧饼……

　　台阶上坐着的老人，一边听着街上的吵杂声，一边静静地回味着往日的时光，岁月仿佛凝固，近午的暖阳照在身上，带来暖暖的温度，没有了孩童的吵闹，老人难得的空闲时光，让老人不受打扰地独处，谁说不是一种幸福？
石头上坐着的老人可能刚买菜回来，也或许是老人正在售卖自己种的蔬菜，坐在石头上逗弄着自己的小孙女儿，刚给孩子买回的玩具吧，小孙女儿正在爷爷的身边撒娇，此情此景莫不是陶渊明老先生描写的“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图？

还记得这个卖油条的档口吗？那时的时光总是那么漫长，人们总是不慌不忙，油条的档口不用赶着早起的时光，一天到晚总有得卖，街上的人们总有耐心等待，间或与炸油条的老板聊上几句家长，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了，谁家的媳妇又吵架了，油条档口、小卖铺的柜台前……都是信息交换的场所，小城太小了，所有的信息都能得到及时的传播。

　　这是闺女又回娘家了吧，老母亲早早地就站在门口迎接归来的闺女，女儿正在抱座在自行车大梁上的孩子，姥姥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迎接自己的外孙了，站在画前那浓浓的亲情已溢出了画框，女儿回来了，与多日不见的女儿聊聊夫家的感受，嫁出去的女儿总让家里的妈妈牵挂……

　　　　再忆起“供销合作社”已是往日的岁月了，很多90后对这个名字已是相当陌生，历史上的供销社承担着调控国家物资的重要作用。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大到自行车、缝纫机、大立柜……，小到日常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针头线脑、布匹鞋袜……，小时候最常办的事儿就是妈妈让喊的“去打点儿醋、去打点儿酱油……”，家里的灯没油了，妈妈就喊“去打点儿洋油。”小孩子玩累了，不想去，妈妈就多给几分钱，可以买几块糖作为额外的“奖赏”，小孩子终究是逃不过糖味的“诱惑”，屁颠屁颠就跑去了，回来时，一手提前醋瓶、一手剥着糖纸，间或一不小心就能把醋瓶打碎，逃回家时免不了母亲的一顿数落或一顿不太疼的“皮肉之苦”。
　　仔细看一下，供销社的柜台前是不是有一个小孩儿正踮着脚尖向售货员传递着妈妈分派的“任务”？那个还没有柜台高的孩子是您吗？

　　记得这家供销社门口有个补鞋匠，无论春夏秋冬，这位补鞋匠就在这个摊位支起家伙什儿等着顾客上门，没有顾客时，她（他）就自己找点儿东西缝补。谁家需要补东西了，就坐到摊位前的小马扎上，一边看着他（她）补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天，县城也小，都是街坊邻居，没空儿了，就把需要补的东西放到他（她）们家摊位上，小孩子贪玩，总能把妈妈交待的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妈妈想起时，就赶紧跑到摊位上去取，也不用担心丢了。
　　路边的电线杆上挂着的喇叭总能响起，也没几个电台，早、晚都响，最常放的就是革命歌曲，每当音乐响起，我们都能随着音乐唱歌，我们获取的信息绝大部分都是从这里听来的。
　　注意到旁边挂着的”烧饼“两个字吗？小时候没有那么多零食，这家的烧饼对我有绝对的”诱惑“，他们家好像卖的有油酥烧饼、马蹄烧饼，五香烧饼，有甜有咸。哪天爸爸、妈妈”开恩“，给了奖赏，就能获得买烧饼的机会，油酥烧饼是用那种黄色草纸包起的，得两手捧着吃，走路都不敢走快，因为害怕饼渣掉了。

　　　　还记得”县委党校“吗？在大南街南头，党校门口是迎壁，写着好像是”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进入党校大门，墙上写的都是标语，记得最清的是”党校是大熔炉“，小小年纪就对这句话产生了某名的担心，难道进到这里就要把人熔化了？自从有了那个念头后，就再也不敢踏入那里半步，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党员干部接受再教育的地方。
　　小时候经常听大人们讲每年的三级干部会都在县委党校召开，每次召开时间都得三、四天，人们需要自带行李，吃住在党校，总结去年施政的得与失，讨论来年的发展大计。每年的党员干部都要接受轮训，在这里接受党性教育。把宣传标语与听到的消息结合到一起，才知道”大熔炉“就是对党员干部进行再教育，从此才不再害怕。

　　　　看到门头上的”正宗道口烧鸡“字样了吗？这里是我永远的”奢望“，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那点儿收入还得维持家里的生计，哪里有多余的”闲钱“让你来”打牙祭“，每每路过这家门口总是快步走过去，以逃避鸡肉香味对自己的诱惑。现在，丰富的物质生活已让我们对”正宗道口烧鸡“产生了”免疫“。

　　对这座建筑太熟悉了，因为我家就在这个胡同里，在这里我度过了我的少年时代，这个建筑好像是属于食品公司的，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计划经济帮助我们度过了那段难熬的岁月，每到快过年时，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每家每户凭着办事处发放的粮本到这里购买油、肉、海带等副食品。有时，还能买到猪杂干、猪头等，在祭祖时能增加点儿内容。
后来，这里变成了一家饭店，再后来，又变成了一家冷饮店，现在好像拆除了吧。

　　这条街我走了将近20年，如果30年算是老铺的话，那么这家牛肉铺绝对符合标准，从我们家搬到这条街，这家铺就在，一直到近几年还存在，好像改为”高门台牛肉“了，老板实在人，肉香、人好。

再后来，因各种原因，很少回这里，加上拆改，这家铺子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沿街西行，街尽头就是著名的岳飞庙了，岳庙往东叫学街（现在称”文化街“），岳庙西侧南北路叫岳庙街。我在这种街上走了8年，小学5年、初中3年都在这里度过。
　　文化街小学里的著名建筑物现在已由岳飞庙整理，不知道那口每天响彻县城的大钟还在不在，每天敲响那口大钟的、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已经作古，她是那么慈祥，每天我们上下学，她老人家总是在门口接送，每天都蹒跚着小脚去敲响那口大钟，钟声伴随了我整个小学时代。
　　汤阴一中里的著名建筑物是孔庙，里面早已没有了孔圣人的雕像，在历史文化不被重视的年代，孔庙被当做了老师的办公室，那里冬暖夏凉，几根大柱支撑起整个房顶，我们把孔庙称为大殿，淘气的同学最怕的就是被老师喊到大殿里训话。

　　　　这座建筑应该是岳飞庙路西的私宅，这是我同学的家，有时放学后背起书包就到他们家写作业，我不懂建筑，听同学讲，这些应该是他们家的祖宅，算下来应该是属于清代的古建筑吧，后来岳庙街改造，这里就被拆迁了，这些建筑也不复存在了，拆迁前我还专门去看了一次，拆迁后也去看了看，心头有莫名的伤感。

　　石老先生画作还很多，感谢老先生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资料，我们不懂画，但我们懂得乡音、乡味、乡愁，故乡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最后，让我以这幅感动了无数人的老宅和《时间都去哪儿了》做为结尾吧。
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
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
记忆中的小脚丫，肉嘟嘟的小嘴巴
一生把爱交给他，只为那一声爸妈
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生儿养女一辈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